聽皇后如此一說，琳琅當即便有了心理準備，她毫無懼色低聲笑道：“那依娘娘之意，只要琳琅主動離開百里景修便可以？”
皇后冷笑一聲，說道：“你這種小女子，我見過不少。無非是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好不容易攀附上權貴，你又怎會輕易放手。就算你如今口頭上應了我，背地裡，卻陽奉陰違。”
“那娘娘打算如何處置琳琅？”琳琅依舊淡定自若。
她的這一份淡定自若卻是讓皇后生出了疑惑，她在深宮之中與衆多女子明爭暗鬥，卻從未見過如琳琅這般“大禍將至”卻毫不在意的人。
琳琅見皇后沉思不語，她倚靠在粗礪的牆壁上，垂下眼仔細扯着指甲旁的倒刺。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皇后說道：“你知道是何人想要至你於死地嗎？”
手上微微一用力，拽下一根倒刺，琳琅不禁皺眉，她說道：“想我死的，有不少。皇后希望琳琅以爲是何人？”
“是啊，想你死的確實不少。你似乎一點都不擔心，是在想着景修會救你出去？”
皇后忽然湊近琳琅，瞄了一眼她手腕上那隻翡翠鐲子，略帶嘲諷道：“可惜呢，楚王在太后福誕之後便會領命去東虞剿海盜了。他救不了你的。”
琳琅擡眸瞥了皇后一眼，淡淡道：“琳琅無須別人來救。娘娘不覺得一直將希望放在別人身上，是一件非常蠢的事情嗎？”
皇后神色怪異地望着琳琅，深思一口氣，緩緩道：“呵呵……本宮終於明白爲何景修會傾心與你了……”
琳琅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
皇后再看向琳琅是，卻是收斂了幾分輕視與鄙夷，她又繼續說道：“你想要憑自己的本事從這牢籠中飛出去確是比登天還難。本宮這一次來，只是想給你一個機會。與本宮合作，本宮想法子將你弄出去。”
聞得此言，琳琅不由得眉梢微挑，但聽她問道：“不知娘娘想如何合作？”
皇后目不轉睛地盯着琳琅，一字一頓道：“本宮想要你假扮一個人。”
琳琅忍不住笑道：“何人？”
這還用猜麼！肯定是燕雅。
“你不必多問，只管按照本宮吩咐的去辦便是。”
琳琅上前一步，隨着她的動作，鐵鏈子嘩啦啦直響，“承蒙娘娘看得起琳琅，只是可惜琳琅不善作戲，怕是要讓娘娘失望了。”
皇后微微有些薄怒：“你這是要拒絕本宮！”
琳琅不語，只是淡淡一笑。
“那你就再這兒等死吧！”冷哼一聲，皇后拂袖而去。
看着皇后離去，琳琅輕呼了一口氣，慢慢靠着牆壁坐下：這一回真是徹底把“婆婆”給惹怒了呢！
這天夜裡，琳琅又做了一個古怪的夢。
在夢中，百里景修來看她，將她摟在懷中，給喂下她一口酒，一顆藥丸。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真實，可再次醒來之時，什麼痕跡都沒有。琳琅擡手捂住嘴，輕呵一口氣，發現口中沒有一點酒味。
琳琅開始懷疑究竟這在牢中是夢境？還是百里景修的溫柔是夢境？正如周莊夢蝶，是人變蝴蝶，還是蝴蝶變人？
思量過後，琳琅忍不住自嘲笑道：“這人果真是一閒
下來就是愛胡亂思想。”
空望着牆壁，深深地嘆了口氣：可能今天會是自己在這牢房中的最後一天了。
“九妹妹。”
琳琅聞聲擡眸，就看顧思遠提着食盒走了進來。
“二哥。”琳琅從地上站起來，擡手稍稍攏了攏自己的秀髮，衝他笑道，“外邊現在如何了？”
顧思遠將牢房的門打開，微微彎腰走了進去，“一切安好。只是……”想起那些對琳琅的不利證詞，他不由得皺眉。
“二哥費心了。”琳琅沒有多問，只從顧思遠手中結果食盒，開始用餐。
“九妹妹……”顧思遠忽然又喊了她一聲。
“嗯？”琳琅停筷，擡眸看向他。
顧思遠垂下眼眸，猶豫了許久才說道：“明日午時三刻……”他不敢去看琳琅，也不敢不想明日午時三刻，琳琅身首異處的情形。
“哦，要明天啊。”琳琅若無其事地重新開始吃飯，還以爲會在今天悄悄行事，沒想到居然要光明正大處斬。
琳琅一邊吃飯，一邊嘟囔着：“希望明日的那把刀快些，千萬不要一刀沒砍斷又給我再補上一刀，不然沒被砍死卻先被疼死，那可真就不值當了。”
可是顧思遠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九妹妹，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你從小就不會講笑話，現在長大了果然還是一樣。
“九妹妹……”
“哎，二哥幹嘛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琳琅吃完飯，伸了個懶腰，笑道，“可惜了，看不到二哥成家。二哥可有心儀的姑娘？”
顧思遠擰眉搖了搖頭，義正言辭道：“大丈夫自是要以國家大事爲重。”
琳琅側目，意味深長地望了顧思遠一眼，說道：“二哥果真是……哎，不過我倒是沒有什麼遠大的志向，對於我來說，臨死的時候回憶此生，覺得無憾便就滿足了。”
“此生無憾？那還真是難得……”
“二哥一生可有憾事？”
聞言，顧思遠擡眸，卻是正好撞上了琳琅的視線。
只不過是短暫的對視，顧思遠卻有種被琳琅窺見了心思一般，他將目光微微別開，回答她道：“有的……”
琳琅笑道：“多謝二哥來看我，二哥你回去吧，我想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
顧思遠輕嘆一聲，沒再說話。
回到住處的顧思遠明顯神色有些不太對勁，他將自己關在房中，看着桌上的那一盤蜜餞青梅微微有些愣神。
其實，顧思遠並不喜歡吃這種酸甜的蜜餞，可就是因爲小時候的那一次相遇，從那天起，顧思遠每天都會在自己身上裝上一些青梅，爲的就是在遇到那個人的時候，可以給她變那個戲法。
喜歡看她津津有味的吃東西，肉呼呼的小臉，嘟着小嘴，很是可愛。
顧思遠從不覺得自己對她有什麼非分之想，只是單純的喜歡和她在一起。
然而，她與他終究是有緣無份。
再回想起，那個瘦瘦小小，只會眼巴巴跟在自己身後，怯怯喊上自己一聲“二哥”的女娃娃。
低下頭，看着自己的雙手，顧思遠忍不住問自己：這麼做，究竟是對了，還是錯了？
“咚咚咚……”
一陣叩門聲擾亂了顧思遠的思緒，“何人？不是說了，莫要來打擾我！”
門外的人道：“二公子，小的不是有意來打擾二公子。只是老爺想讓大人辦完這案子就趕回去，還說……”
“還說什麼？”顧思遠走上前將門打開。
“老爺還說，已經替二公子選了個不錯的姑娘，就等着二公子回去拜堂成親……”
那小廝的聲音越說越小，不敢看自家主子，他自是曉得，自家主子年紀不小了，早該娶妻生子，可主子卻一直藉口推脫，娶親之事竟然延後了一年又一年……
顧思遠很是頭疼的揉了揉眉心，對那小廝說道：“你帶口信回去，就說這邊還有一起命案未結，脫不開身。娶親一事稍後再議。”
“可是……”那小廝還想說些什麼，但一看他那張鐵青的臉，又咽了回去。
顧思遠回到房中，一拳狠狠砸在圓桌上：“娶親！娶親！九妹妹將要赴黃泉了，你們卻要我洞房花燭！呵呵……我倒是差點就忘了，當年不管九妹妹死活的人就是你們……”
望着被砸裂的圓桌，顧思遠啞然失笑，雖然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作戲，但他卻是打從心底將琳琅當作自己的妹妹……
這天夜裡，百里景修又再一次潛入了死囚牢，做了之前晚一樣的事情，喂藥。
賀連雲荒交代過，此藥定要連服三日方可有效，中途不可斷下，一中斷，便是前功盡棄，又得要重頭再開始。
“琳琅，明日，我便去劫法場將你帶走。我縱容了你這麼久，讓你胡鬧了這麼久，也該夠了。那些人根本就奈何不了我……”
百里景修摟着熟睡的琳琅，在她耳邊輕言着：“我不喜歡你與賀連雲荒那般親密無間。”
“第一次和你相遇的時候……你那時的樣子我至今還記得，很驚豔……其實你不知道，我現在很慶幸自己那時沒有殺掉你。”
“沒能將你從絕色樓買回來，我一直很後悔……”
“……”
夜很深了，百里景修卻一直抱着琳琅絮絮叨叨，這一夜，他說的話，都比之前的二十年還多。
這一夜，琳琅睡得很沉，才醒過來沒多久，便有衙役拿着刑枷進了牢房，琳琅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氣：考驗要開始了！
“琳琅，你該上路了！”那衙役喊了一聲便將刑枷套在琳琅的頸間。
就這樣，琳琅被衙役們押解着，出了死囚牢，上了囚車，慢慢朝着行刑處駛去。
原本還是晴空萬里，一下子就變了天，灰濛濛的，很陰鬱，好像快要下雨了……
幾乎徹夜未眠的顧思遠退去常服，換上紫色羅料曲領大袖官服，穿上白綾襪黑皮履，又將那進賢冠戴上。
顧思遠神色凝重的將房門推開，對守在外邊的小廝道：“現在幾時？那邊可是動身了？”
小廝道：“回大人話，衙門那邊早傳來了話，說是犯人已經在押往刑場的途中。”
顧思遠聞言，擡首望着灰暗的天，輕嘆一聲道：“備轎，去刑場……”
“是。”那小廝應了一聲，又問道：“大人可是要去監斬？”
“嗯……”顧思遠緩緩收回昂起的下頜，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