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一、萌發的野心
第二次對魔城戰線作戰會議在開始之前就已經做了各種準備，包括各方勢力代表面前的一份份資料報告和一些事先的安排——比如事先和瑪格麗特和艾莉絲兩人的秘密會面。
這次都鍺女王對艾莉絲說得非常清楚，讓艾莉絲不要搞砸這次難得的會議。上次雖然說有其他代表挑釁的原因在其中，但是暴君的表現直接導致了那次會議流產。都鍺女王並不關心原因是什麼，她只需要找出問題的關鍵，然後讓這個會議得以持續下去，僅僅如此。
於是便找到了艾莉絲。
被隨便叫來的瑪格麗特也被要求必要時打打圓場，一向性情溫和愛好和平的天穹女王的名號在這些時候還是很好使的。
上次的不歡而散並不是艾莉絲的本意，在她再三答應配合整個會議流程的情況下，都鍺女王才放心地讓這次會議開始。
說回作戰會議這邊，艾莉絲面前有一小疊寫滿東西的文件，還有一個映像晶體。她看了看周圍的人，各方勢力代表都在聚精會神地看着這些資料，有些人打開了晶體查看着裡面內容。這次會議給她的感覺非常流暢，也不知道都鍺女王私底下做了什麼工作。
感受到從旁邊都鍺女王傳來了無形的壓力，她連忙打開晶體，那種感覺就像是上課的時候被班主任盯着一樣。
晶體裡面是一段關於光之巨獸的映像，艾莉絲的眼神從剛剛的半應付式變成了凝重，在一旁的都鍺女王看到以後才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暗暗地嘆了口氣。
從遇到暴君到現在，時間並不是很長但也足夠她來構築自己對暴君的認識了。在她的眼中暴君不太像一個一國之君，而更像一個有着自己想法的大孩子。說句比較失禮的話，暴君目前並不適合坐在這個位置。會這麼說並不是因爲暴君本身的能力和性格，而是作爲一個王更加深層次的東西。縱觀歷史，多少昏君暴君不管在實力和性格上都不如暴君，可能有很多人反對他們憎恨他們，但是這些反對者依舊認爲這些君王是一個王，只不過並不稱職而已。
有着暴君之稱的這個少女難道還會不如他們嗎？這個問題似乎非常順理成章地被問出來，但其實不具備實際的意義。因爲有沒有一個王的氣質和是不是一個好的王是完全兩個不同的概念，而都鍺女王考慮的是前者。要說這個關鍵是什麼的話，都鍺女王有自己獨特的理解——那就是野心。暴君沒有野心。
雄心也好野心也好，都是不同說法的一種東西，她認爲一個王，必須具備這種東西。或許有人會說起暴君之前四處征戰這件事來反駁，但是都鍺女王根本不覺得這個例子有半點論證的價值。
有的人充滿權欲，有的人爲了繼承家業，有的人則是希望領導這個國家走上自己期望的道路……種種理由不管如何，結果都是“自己”爲主體。
我想做什麼，就是如此。
只不過，都鍺女王看不出暴君對於權力的半點慾望，也不覺得暴君要繼承什麼自己先輩的東西，更別提真心想要色雷斯如何如何——那雙深藏
着種種情緒的雙眼，沒有半點野心。
這個被雷帝選中的少女，就像是繼承了雷帝的執念，卻以自己的方式來想要達到某種目的一樣。
說起來，到底雷帝爲什麼會選中這個少女，她也是無從得知。
不過，至少有一個理由可以作爲不算解釋的解釋。
那就是現在聚精會神看着關於魔城資料的艾莉絲的神態，跟她小時候看到唯一一次遇到雷帝時的表情是幾乎一模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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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的職責分配就到這裡，各位還有什麼疑問嗎？托裡斯汀代表，請。”
都鍺女王爲了這次會議的流暢幾乎不給所有人發表意見的機會，只有在最後說完自己的安排才留了個提問的時候，然後等待着她的便是跟打不完的地鼠一樣的發問。這個說完又換另一個，艾莉絲在心裡稍稍估算了一下要是都按這些人的設想來安排的話那都鍺女王的安排幾乎就變得毫無意義，因爲都被打亂了。
一開始都鍺女王的語氣還比較柔和，最後被說煩了便跟連珠炮一樣啪啪啪地將這些代表的意見壓下來，當然遇到了比較實際的調整她也會考慮，不過大部分時候都是直接否決。
艾莉絲在一邊暗自偷笑，這個情況恐怕都鍺女王是完全預料得到的，但是還是被弄得這麼失態。
都鍺女王考慮的角度是如何最大化戰鬥力，儘可能減少的傷亡和戰鬥時間。然而各國代表的想法卻是怎麼樣在儘量不消耗的情況下撈到最大的好處，於是第三梯隊和補給這兩個位置便最吃香，接着便爭起來了。
第一梯隊不用說就是尤拉魯沙、、帕拉迪那和色雷斯還有兩個玩家勢力。第二梯隊則是數個大國組成的聯軍，這些纔是攻略魔城的中堅勢力，畢竟打仗打的就是人數和財力。接着的第三梯隊的設立完全是爲了避免後患，說更好聽的就是場上自由人，說不好聽就是出來掃掃雜魚撿撿尾刀搶搶人頭，能打的都被前面的掃光了第三梯隊的壓力可想而知。
至於補給就更不必說，有風險嗎？一般的戰鬥或許還有，但現在是圍攻的節奏，打補給幾乎沒有什麼意義，老家都被端了還打什麼？
各國代表都不是傻子，真的是全人類危機的話團結在一起沒的說，不過現在是幾十萬甚至幾百萬對幾萬，魔石使者再強也不可能一個打一百個，更何況多少強者親自出馬，那戰鬥力不是數字可以衡量的。就是因爲這種悠閒的節奏，所以纔會出現這種情況。
艾莉絲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她就在一邊笑，笑得看到這個笑容的人都心裡發毛。
最後都鍺女王一怒之下讓帕拉迪那兼任補給，取消第三梯隊，這下誰都沒肉吃，不用爭了。
這個舉動引起了不少代表的不滿，然後又開始議論紛紛，都鍺女王開始覺得頭疼了。
也不能怪這些代表勢利不顧大局，因爲沒有真實感受過魔石帶來的災禍的人，沒有辦法知道魔石到底是多麼邪惡的東西。而且這一場打完，該幹嘛的還是幹嘛，你尤拉魯沙耗得起，我們耗不起啊，要是打完之後被趁火打劫怎麼辦？你負責？尤拉魯沙當然不會負責，所以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
最重要的是，沒有人認爲這一場會輸——或者說，一定有人比起他們更加在意勝負，比如說尤拉魯沙這種大國。
既然有人出面，又何必自己那麼勞累呢？
這個問題，沒人能解決，都鍺女王也不能解決，因爲她不可能讓這一場失敗，也不能讓這些勢力代表親自經歷一下魔石帶來的災禍。這個時候，都鍺女王切身地感受到自己的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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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以用武力讓這些人屈服，但是沒辦法讓他們所有人全力以赴地去戰鬥。
不經意地看了一下旁邊，卻看到艾莉絲的雙眼不知不覺變成了暴戾的金黃，頓時心裡一驚。
暴君的眼睛變成這個顏色，就意味着暴君要做什麼了。暴君因爲某種原因對於魔城有着異常的仇恨，甚至不計得失地投身於對魔城的戰鬥——這樣的暴君，看到了如此消極怠工的各方代表，要說沒什麼感受那真的是自欺欺人。
在另一邊的瑪格麗特也意識到有些不妙，只不過她準備出聲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很多金光閃閃的光點像下雪一樣飄下來，煞是好看。沒有威壓也沒有魔壓，這個明顯出自暴君之手的異象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出現了。在各自討論的代表們漸漸注意到這個情況，有些還好奇地伸出手去摸。
在觸碰到這些光點的瞬間，從接觸的部位馬上傳來觸電般的感覺，然後眼前出現了一幕幕陌生的景象。越來越多光點飄然而下，不同的景象不斷地重疊在一起，接受也好抗拒也好跟光點接觸的人就像被強行插入一段記憶一樣強行經歷這些陌生的場景。
在場有不少接近天階的強者站在後面當護衛，也無一遺漏地中招了，就連帳篷外面的天啓騎士和元帥也不例外。
有的人悽慘地叫起來，有的則是抱頭痛哭，也有的呆呆地一動不動，不同人的反應都不盡相同，只不過那些自身有修爲，或者說心智比較堅定的人就顯得相當冷靜，但是臉上的愁容和悲傷卻是無法掩蓋。
彷彿時間失去了概念，直到某一個時刻，所有人都忽然醒來，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一場無比真實的夢。
再次恢復過來的時候，幾乎所有人的背後都被汗水沾溼了，額頭上佈滿了冷汗。看起來幾乎沒有受到影響的只有不到三成的代表和一些心志堅定的人，比如說兩位女王——還有非常悠然地擦着汗的卡特琳娜委員長。
所有人都目光同時都聚集在面帶微笑的暴君身上。在這裡沒有一個人是傻子，那些場景出現過的人物和那些裝備獨特的士兵，始作俑者怎麼想都是暴君，一時間帳篷內的氣氛變得非常緊張。
“暴君！你這是什麼意思！”
在這種場合公然對各國代表出手，而且還是極其惡毒的精神攻擊，這意味着什麼已經沒有再細說的必要了，誰也沒想到暴君會這麼大膽。
得罪了在場所有人是一回事，打主辦者的臉又是另一回事，這惡劣的襲擊事件足夠讓色雷斯難受一段時間了。
“……剛剛，是我在查探和討伐魔城時候的記憶，聰明的各位相信已經可以猜得到了。”艾莉絲用溫和的語氣說着，似乎一點也不在意這個緊張的氣氛，“不知道各位感覺如何？”
“糟糕透了，暴君，你會爲此付出代價的！都鍺女王，我認爲在討伐魔城之前，必須處理好這起惡劣的事件！”
“我也認爲如此，我不覺得跟一個會對自己盟友下手的人聯手是一個明智的行爲！”
超過六成的代表都表現得非常氣憤，只有少數保持沉默，時不時用複雜的目光看着暴君。
都鍺女王並沒有大家想象中的憤怒，而是罕見地發着呆。
“沒有問題，我馬上退出這個戰線，然後各位替代我的位置去把魔城連根拔起徹底毀滅，可以嗎？”
“暴君，你以爲你有命令我們的權力？”其中一個代表忍不住嘲諷道，他被暴君那嘲笑般的表情惹火了。
“……那要怎麼樣，你們才能放下那些東西全力以赴地去毀滅掉那座魔城呢？”
艾莉絲嘆了口氣，然後面無表情地看着憤怒的各國代表。
“這樣吧，色雷斯的國土我分出一半，我也負責提供色雷斯特有的兵器……不，或者不夠，這樣吧，我不坐這個位置了，你們誰都本事去把魔城消滅，色雷斯隨便你們分，如何？”
表情之誠懇態度之和藹，反而透出一股詭異的味道。
那柔和的碧綠雙瞳，彷彿在嘲笑着這些憤怒的代表們。
沒有誰想到暴君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吵鬧的會議沉默下來。
“我懇求各位，你們想要什麼可以先說出來，我會盡量跟都鍺女王和天穹女王商量，然後事後做出補償——可以，先齊心協力把魔城打下來，讓魔城和魔石這些東西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可以嗎？”說罷，艾莉絲站了起來深深地鞠了一躬。
所有人沉默地看着艾莉絲鞠躬，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事情，似乎就是如此。”
忽然，天穹女王出聲了。
“暴君的做法固然不太合理，但是她的誠意我們也看到了。我覺得，有時候真的需要放下些什麼才能夠繼續前進。在經歷了暴君的記憶之後，我再次確定了要消滅魔城的想法。各國代表要是在戰鬥後損失太大的話，帕拉迪那可以給予一定程度的補助，希望各位可以放下成見攜手共進。”
天穹女王也站起來鞠了一躬，那天真稚嫩的表情和誠懇的語氣讓那些情緒激動起來的代表都嘆了口氣，冷靜下來了。接下來是表情如常但是眼神複雜的都鍺女王繼續會議的進行，在瑪格麗特的挽回下這個作戰會議順利完滿地結束了。
——只不過，暴君那鞠躬的情景卻始終印在所有人的腦海當中，揮之不去。
一瞬間，他們彷彿看到了一個委屈得快哭出來的女孩子。
————
當晚，都鍺女王又開了一個秘密會議，地點是李家的店裡。
這次聚會當然不是因爲會議的完滿閉幕，至少都鍺女王覺得非常不舒服。
“艾莉絲。”
都鍺女王臉色微紅，一邊喝着度數較低的麥酒一邊喊着艾莉絲的名字。但是喊完之後卻又不知道說什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瑪格麗特兩手捧着果汁，也是想說什麼但是不知道怎麼說的複雜表情。
“說起來，今天還是多虧了瑪格麗特，會議差點被我搞砸了，對不起。”艾莉絲帶着歉意笑着道歉，看兩人沒有迴應便沒有說下去。
沉悶的氣氛也影響到另一桌，兩位元帥和天啓騎士們以及菲特和疾風幾人都沒有怎麼說話。
“可以告訴我，魔城對於你來說，到底是什麼嗎？”
良久，伊莎貝拉才擠出這麼句話。
說實話，她覺得實在是太心酸了。
比起暴君能夠分享自己的記憶的不可思議，她覺得暴君的內心更加讓自己好奇。那一鞠躬，並不是政客的作秀或者懦夫的舉動，而是爲了某種目的而不惜代價的表現。
爲了毀滅魔城，暴君連自己的隱私和尊嚴都可以棄之不顧。
爲了讓所有人親身體驗魔城的可怕，暴君將自己關於魔城的記憶都在所有人的腦子裡面再現了一遍；爲了讓他們放下種種顧慮，暴君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誰也無法想象暴君會做出這麼一個舉動，但是她就是做了。
“魔城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我要毀滅它，就是這麼簡單。”
“我以爲，你會以魔炮來脅逼他們。”
伊莎貝拉的想法也是瑪格麗特的想法，但是她們都想錯了，暴君並沒有這麼做、
“現在，還需要他們。”
艾莉絲笑着搖了搖頭，兩人馬上便意識到另一個事實。
——艾莉絲已經對這些人徹底失望了。
爲了讓他們工作，他們想要什麼就給什麼，直到目的完成爲止。
換言之，就是當目的完成之後，就不需要他們了。
“艾莉絲，你——”
“吶，伊莎貝拉，瑪格麗特。”
艾莉絲笑呵呵地看着兩人。
“你不覺得，這個世界太吵了一點嗎？假如這個世界的聲音再少一點，再集中一點……你們不覺得會舒服很多嗎？”
這是第一次。
伊莎貝拉從艾莉絲的雙眼，看到如同地獄業火般熊熊燃燒着的慾望，實實在在的野心。
“果然有些時候，力量纔是全部啊，這次我學會了。”
艾莉絲笑呵呵地如此說道。
聽到艾莉絲這麼說，瑪格麗特雙手交握閉上眼睛在祈禱着什麼，伊莎貝拉卻似乎可以想象到這場戰鬥後這個世界亂起來的樣子。
行事如此極端的暴君要是像對魔城一樣對着那些人類國家，到底會是怎麼樣的一個情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