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七、暗夜（三）覺醒的血脈
“去吧！地雷王！”
數只巨大的甲蟲在黑色獸羣中橫衝直撞，以碾壓之勢僅僅數次來回便將氣勢洶洶的黑色獸羣衝得支離破碎，沒有一隻是這些甲蟲的一合之將。
距離稍遠的黑色野獸被這些甲蟲的雙角發射出來的雷光球轟成飛灰，這些遠近皆精的甲蟲戰鬥力強的令人難以置信。
饒是見識不少的丹露潔特也一時無話可說。
“凱珞，它們的數量似乎減少了。”
“嗯，地雷王它們也說敵人的數量沒有得到補充，跟之前不一樣。”
眼前這對淡定悠閒地聊天的少年少女似乎沒有將這些野獸放在眼裡，年紀小小就有這種實力和心態實在不得了。
“哦，似乎忘記介紹了。”少年忽然想起了什麼似地回過頭來笑道，“她是凱珞，我叫艾里奧，剛剛回來學院就出現這樣的事情，不知道應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哈哈哈。”
“你好，我和艾里奧是菲特小姐的學生，因爲剛剛歷練回來的緣故，不認識我們也不奇怪，以後請多多關照！”
本來驚訝於他們的實力，但聽到菲特這個名字她就釋然了。
能夠做雷之賢者的學生，能沒兩把刷子嗎。
“謝謝兩位相助，我差點以後要交代在這裡了。”
僅靠克里斯蒂娜和其他精英級別的學生，面對這種浪潮般的攻擊不僅體力跟不上，而且沒有類似的經驗，所以她們很快就面臨着被攻破的困境，說是岌岌可危也不爲過。不過就在這個危急關頭這對少年少女出現了，然後以強勢的姿態幫她們打開了局面，可以說是救了她們一命。
“事實上，這次的事件應該是魔城引起的，僅僅是解決事件還不夠，我們必須找到元兇然後得到關於魔城的線索。”
艾里奧說起魔城的時候語氣有些沉重，凱珞用憂慮的目光看着艾里奧，並沒有說話。
“所以我們只能將你們護送到那個魔法部那裡，接下來發生可能會非常危險的事情，希望儘量留守在安全的地方。”
少年說得很誠懇，丹露潔特也明白自己這次事件的主謀可能已經超出了自己的能力範圍，不過被人這麼說還是有些不太能夠接受，她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凱珞！艾里奧！”
一隻紅色的大狗忽然從天而降，帶着一道紅影來到了兩人身旁。
“果然是魔城搞的鬼，我查探到魔石的下落了！”
“在哪裡？”
艾里奧連忙問道，他抓緊了手中的長槍。
“就在第二訓練場那一帶，而且反應還很劇烈，估計魔石的擁有者無法通過魔石的意志檢定已經失控了。”
“那就事不宜遲！”
回頭對凱珞說了聲抱歉，艾里奧便和那頭大紅狗消失在夜幕中。
“魔城和魔石，到底是什麼東西？”
滿肚子都是疑問，丹露潔特忍不住問道。她不是沒有聽過這兩個詞，但到底是怎麼回事卻一點也不清楚。
凱珞收回目送艾里奧的目光，她用沉重的語氣簡單介紹了關於魔城的情報。她有選擇性地說出魔城的事情，因爲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因爲自己的話語讓本來無關的人被捲進去。
“……你說的是這樣的東西嗎？”
丹露潔特忽然從懷裡拿出一條做工粗糙的項鍊，表情怪異地看着凱珞。凱珞接過那條項鍊，然後驚訝地叫了出來。
“……魔石！？”
——————
夏爾站在遍佈黑炎的廢墟中，看着眼前這個本來是自己摯友的少年。
還是那張熟悉的臉龐，還是那勻稱的身型，但那雙本來帶着幾分倔強的雙瞳卻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甘多拉。”
夏爾喃喃自語。
他不知道甘多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從自己好友身上涌現出來的力量，絕對不是他原本所擁有的。
因爲慘敗而渴求力量的甘多拉，在離開病院那一瞬間露出的那個表情，再加上倒在一邊昏迷不醒的加魯多……這些線索在他的腦子裡串聯起來，他大概猜到了發生什麼事情。
“吼——！！”
甘多拉發出不像人類的吼叫，然後以難以置信的敏捷身形向夏爾衝過來！在那一瞬間，夏爾確信了——甘多拉已經失去了自我，現在這個軀殼裡面只有那股彷彿要將這個可憎的世界毀滅的瘋狂。
“夏爾少爺！危險！”
就在自己呆在原地的時候，被黑色獸羣拖住的貝蕾終於趕到，在千鈞一髮間抱起夏爾閃開了甘多拉致命一擊。
黑色的火焰沖天而起，如同浪潮般的黑炎沖刷着夏爾所在的位置，以及在那之後的一大片區域。
這一擊的威力之大，讓貝蕾也忍不住吃了一驚。雖然從自家小姐那裡聽到過不少關於魔城的事情，真正面對魔石使者卻是第一次。魔石到底能夠爲使用者帶來何種程度的力量，根據愛麗的說法就是視乎每個人的負面情緒而定，但是這種充滿惡意的力量毫無疑問極其強大，她現在算是理解了。
“夏爾少爺，這裡太危險，我們沒辦法對付這樣的怪物。”
“於是呢？”
“我們先撤退，很快就會有專門的部隊來對付那隻怪物了！”
夏爾一聲不吭。
貝蕾的做好毫無疑問是正確的，眼前的甘多拉的確不是貝蕾能夠對付，而自己更只是一個累贅。
趁現在拉開了距離脫離甘多拉的攻擊範圍，沒有比這個更加適合的時候。
只不過，他無法接受。
無法接受自己友人變成那麼樣子自己卻無能爲力地撤退。
無法接受自己友人被當做一隻怪物地被殺死。
無法接受。
“真是任性的少爺啊。”
貝蕾就用就像看着自己孩子一樣的溫柔目光看着夏爾，她將夏爾放了下來，然後擋在夏爾身前。
“你不想走，那就留下來吧，直到我還能夠站着爲止。”
聽到貝蕾這番話，夏爾瞪大了雙眼。
“貝蕾小姐，你沒有必要陪着我做傻事。”
“是最重要的朋友吧？少爺想要救他，那就加油把他喚醒，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貝蕾小姐，你——”
轟！！！
一道黑炎在夏爾面前橫刷而過，夏爾剛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之前一擊打空的甘多拉看到兩人不動了，想也沒想就直接丟了一道黑炎過來，瞬間就將貝蕾淹沒。
黑炎消散，夏爾眼前的所有東西被燃燒殆盡，大氣中還殘留着淡淡的焦味。
還有那一絲彷彿留在自己鼻子中的幽香。
不見了。
剛剛還溫柔地看着自己，因爲自己的一個眼神而聽從自己任性要求的貝蕾小姐，死了。
屍骨無存，被黑炎徹底燒盡了。
——僅僅就是因爲自己一個任性的眼神。
“……爲什麼。”
爲了萍水相逢的自己，就做到這個地步，爲什麼？
爲了一個萍水相逢的女性，自己就如此撕心裂肺地痛，爲什麼？
他不知道。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熱了起來。
甘多拉沒有再次攻擊，而是用充滿憎惡的目光看着自己，那樣子就像是在嘲笑着無能的自己，又彷彿在欣賞着這一場美妙的悲劇。
“想要力量嗎？”
一個嘶啞的聲音從天上傳來，夏爾下意識擡頭看去——漆黑的天空中，黑袍人飄在半空。
“想要復仇嗎？”
黑袍人將一個項鍊丟在地上，那個嘶啞的聲音就像惡魔的呢噥。
“拿起它，說出你的願望，強大的力量就會瞬間到手，眼前那隻可憎的怪物也會得到它應有的報應。”
過了不知道多久，表情呆滯的夏爾終於緩緩地蹲下來，將項鍊撿了起來。
“對，就這樣，許下你的願望！”
黑袍人狂熱地催促着，但夏爾卻沒有了下一個動作。
良久，夏爾的雙眼流下了滾燙的淚水。
“是你吧。”
“我？”
黑袍人不知道夏爾在說什麼，但他敏銳地感覺到有什麼不一樣了，但下一秒他知道了。
——表情因爲極度憤怒而變得扭曲的少年，狠狠地將魔石捏碎了。
“是你，將甘多拉變成是這樣的吧？”
“……”
黑袍人先是楞了一下，然後發出了尖銳的笑聲。
“哈哈哈哈！是又怎麼樣？”
“——殺了你。”
夏爾前所未有地憤怒。
整個身體就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面燃燒一樣變得火熱，這種熱量在身體裡面來回跌宕起伏，最後漸漸變成了一股某種力量的涓流，慢慢集聚起來。
力量是什麼？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有什麼，從自己的身體深處，從自己的靈魂深處涌了出來。
“你也是靠這種東西來獲得那種力量的嗎？”
“可惜你錯過了這個機會。”黑袍人嘶啞的聲音難聽得刺耳。“僅僅是一個瞬間，龐大的力量就到手了，弱者會被淘汰，強者就留下來，這就是現實。”
“……所以甘多拉就變成這樣了。”
夏爾深吸了一口氣。
擊潰甘多拉的，不是加魯多，也不是眼前這個黑袍人。
擊潰他的是他自己。
——他敗給了他自己的弱小。
那是自己一直以來都不願意面對的東西。看到了那樣痛苦而悲慘的甘多拉，他彷彿看到了自己。
憎恨着自己的弱小，憎恨着這個世界的不公，憎恨着自己的凡庸。
數之不盡的憎恨吞沒了甘多拉的全部，讓甘多拉變成了這樣的怪物。
“不逃！”
彷彿對着什麼宣誓一樣，夏爾留着熱淚表情猙獰地喊了出來！
“不屈！”
體內的涓涓細流漸漸匯聚成恢弘壯闊的奔流，不斷地咆哮和怒吼！數之不盡的某種東西漸漸地突破了自己的心之障壁，有什麼一直在阻擋着自己的某種東西正搖搖欲墜！
“不悔！”
——在這兩個字被吼出的瞬間，夏爾的身上綻放出金黃色光芒！
“接受這個軟弱無能的自己！正面這個慘淡而殘酷的人生！緊握這個悲慘而痛苦的命運！”
夏爾·奧托姆，在這個絕望和痛苦交迫的瞬間，領悟到了。
一直在尋找的力量，一直在追求的強大，就在自己身邊
——那就是自己的軟弱無能。
承認自己的弱小，面對自己的弱小，然後接受自己的弱小。
這就是“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