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落在天河道場門前那張黑底金色的長匾之上,將天河道場那四個金色大字照得閃閃發亮。
門前,兩個石獅子分左右傲然而立,表情猙獰,籠罩在血紅色的彎下之中,石獅子旁,負責看門的兩個道場子弟正拿着掃帚和撮箕,打掃着地面,將灰塵和落葉掃進撮箕之中,最後,再倒入放在一旁牆角的竹筐內。
這時,有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那腳步聲來得如此之急,掃地的兩人互望了一眼,忙不迭地扔下手中的掃帚和撮箕,慌忙撲向一旁,將放在臺階上的刀劍抓在了手中,隨後,兩人同時轉身,抽出刀劍,面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轉瞬間,一個人影急促地闖入視線之中。
遠遠地瞧見這兩人,那個人影忙大喊了一聲。
“是我,胡非,莫擋路,我有急務需報給兩位館主……”
話音落下,那個人影已經奔到了跟前,雖然披頭散髮,臉上盡是灰塵,被汗水沖刷得亂七八糟,一時間倒是有些難以辨認,只不過,聽得那熟悉的喊聲,再定睛望去,這兩人也就沒有抽刀向前。
這人的確是他們的師兄胡非。
胡非是三館主宋大治的嫡傳弟子,從宋大治那裡獲取了內家心法的觀想行氣圖,兩年前觀想成功已然引得真氣種子進入丹田,據說現在真氣已然打通了頭頂百會穴,正在衝擊胸間的膻中穴,一旦破了這一關,真氣繼而進入丹田,也就可以飛黃騰達,成爲真正的內家高手。
天河道場的子弟分爲外場和內場,外場則是像他們這些平時還要負責打掃等雜物的弟子,須得花大量銀兩才能在天河道場內修行,然而,若沒有奇遇,這一輩子也就只能修煉外門功夫,得不到觀想行氣圖,和內家真氣徹底無緣。
內場子弟則是胡非這樣的人物,和三位館主有着真正的師徒傳承,獲得了觀想行氣圖。
兩者涇渭分明,尊卑有別。
這兩人自然不敢阻擋胡非,任由胡非像旋風一般衝進了門內,地面上刮過一陣小風,將原本掃在一堆的落葉灰塵蕩起,弄得到處都是。
“去他媽的!”
有人抱怨了一聲。
另一人望着他,疑惑地問道。
“這姓胡的昨日出門,據傳是領了一個好差事,有着許多好處,現在看這情況,這差事是辦砸了吧?風風火火的,就像天踏下來一樣……”
先前罵粗話那人冷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道。
“天塌下來又怎樣?反正有個高的頂着,我只想早點弄到獲得道場認可的那張紙,這才方便找事做!”
“是啊!”
另一人應道。
“前兩天,到顧宅去做事的丁師兄有回來,請了好幾個關係不錯的傢伙去城南飲酒,聽說顧宅的待遇挺好,也不知道過段時間顧宅還招人不?不曉得我們有沒有這個福分……”
“算了,別說這些有的沒的,快點掃地吧,早點完事,早點歇息,看這樣子,道場應該出大事了,只希望事情不要太糟糕,要不然,我們這些跑腿的有很大可能當炮灰……”
“不會吧?”
另一個人望了他一眼,全身抖了一下,就像打了個寒顫。
要知道,他們這些拜入道場學藝的弟子都和道場簽訂有協議,在學藝
的這幾年之內,全部身心都歸屬道場所有,只要不曾獲得道場師傅認可,正大光明地從這大門走出去,就須得聽從道場號令。
這方世界,各行各業的傳承大多如是,學徒不過是綁在師傅身上的附屬物,這方面,武道宗門在這方面更加嚴格。
天河道場以前也面臨過一些爭鬥,比如和其他道場開戰,又或是獲得了某些世家的招募,成爲僱傭兵和其他家族廝殺,這時候,像門口掃地的這些外場子弟也會被召集起來上陣。
雖然,真正上陣廝殺的主要以三位館主和內場子弟爲主,不過,有時候身爲炮灰的他們也會和其他炮灰生死搏殺。
這兩人拜入天河道場十年,也曾經經歷過這些,某些平時非常熟識的朋友也就丟掉了老命。
所以,他們雖然幸災樂禍於胡非的狼狽,卻也害怕真有危及天河道場存亡的大事情發生,害怕自己等人再次成爲炮灰,就像腳下的這些落葉,這些灰塵一般,最後無聲無息地消失。
這時候,胡非已經衝進了天河道場的後院。
後院乃是禁地,外場的子弟若非得到允許不得擅入,胡非身爲宋大治的弟子,有極大可能突破最後一關的天才人物,自然不受這限制。
後院有着一個寬闊的練功場,在練功場的後方,有三個小院子相連,這三個小院子便是天河道場三位館主居住之所。
天河道場的這三位,也只有宋大治在天河道場外有家室,說是家室,其實也不然,宋大治並沒有子女,外面那個家不過是安排妾侍的宅院,在武道一途上,宋大治並沒有其餘兩位的野心。
龔學生和夏文炳又不同。
夏文炳是真正的武癡,不喜女色,龔學生則不同,他年輕時候太過狂妄,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被人傷了內臟,從此之後,女色也就與他無緣,除非他能打通大周天,那時候方纔能恢復如常。
這時候,有人在練功場修煉,那人乃是夏文炳的入室弟子。
所謂人以類聚,這位名叫古德昭的少年和夏文炳也一樣都是武癡,雖然拜入門下的時間遠比胡非拜入宋大治門下要短,其修爲卻一路狂飆突進,這時候,也快要追上胡非了。
胡非衝進練功場,古德昭將其攔了下來。
望着古德昭,胡非忙鎮定下來,深吸了好幾口氣,方纔說出話來,聲音又幹又澀,和平時全然不同。
“古師弟,快帶我去見二師叔!”
“胡師兄,我師在閉關,說了閒事勿擾,有什麼都讓宋師叔處理!”
胡非臉上露出一絲慘笑。
“古師弟,禍事了!我師多半已經命喪黃泉!”
古德昭微微一頓,眯起了眼睛,沉默了片刻,方纔說道。
“胡師兄,且隨我來!”
隨後,兩人一前一後進入了左邊的那座小院,穿過角門,繞過一面石屏風,穿過空曠的小院,來到一棟被竹林包圍着的靜室,靜室門窗緊閉,四周鴉雀無聲,就連風吹竹林的聲響似乎也被屏蔽了一般。
腳步聲踏破了靜默,來到了靜室前。
站在廊檐下,胡非和古德昭雙手貼在大腿前,微微向前弓着身,隨後,安靜地站立着。
半晌,靜室內有聲音響起,那是彷彿狂風掠過山谷的吸氣聲。
這時候,
屋內外方纔有聲音迴盪,風吹竹葉,沙沙作響,更遠處,有梆子聲飄過院牆而來。
“什麼事?”
屋內,有非常沉悶的聲音傳來。
胡非不敢怠慢,低着頭,將自己所見所聞盡數講來,其中,並無多少猜測之言,在等候的時候,他已經組織好了語言,並未顯得太過慌亂。
當他說顧小召在極短的時間便擊敗了章玉堂將其生擒活捉,然後,自家又親眼目睹對方一招便殺了羅長遠的時候,屋內的夏文炳打斷了他的話,讓他再說一遍,仔細講講顧小召怎樣擊殺羅長遠的。
胡非也就再說了一遍。
可惜,當時他陷入了三千紫星河的幻象之中,什麼都沒有看到,當脫離幻象之後,就瞧見羅長遠橫屍在地。
三千紫星河!
他向夏文炳賭咒發誓,千真萬確,姓顧的小子施展的正是大館主龔學生修煉的三千紫星河。
這門功法乃是他親手交給顧小召的,就在幾天前。
這短短的幾日,顧小召便將三千紫星河修煉到這地步,修煉到哪怕大館主龔學生也沒能涉及的層次,哪怕他親眼所見,這時候也是不敢相信,這也是他一開始失去了方寸,直到來到夏文炳面前方纔鎮定下來的原因。
這是天才嗎?
錯!這不是什麼天才!
這分明就是怪物,分明就是妖孽!
“異人?……”
靜室內,夏文炳發出一聲輕嘆,嘆息聲中充滿了太多複雜的情緒,這些情緒在耳邊飄蕩,胡非也好,古德昭也好,都不明其意。
“好吧,你們退下吧,吩咐弟子們關上道場大門,那些有家在青華縣的弟子便打發他們歸家,沒有家的弟子全部不得出門,都給我好好地待在道場內,胡非和古德昭,你們兩個負責道場的事務,同樣不得擅自外出!”
最後,夏文炳如此說道。
“諾!”
胡非和古德昭沒有異議,雖然他們不明白夏文炳爲何要緊守門戶,卻也不得不尊令行事,應了一聲之後便退出了小院。
兩人離開之後,過了許久,靜室內,夏文炳的聲音再次響起。
“龔師兄,你怎麼看?”
聲音落下,不一會,隔壁院子便有聲音傳來,這聲音不像夏文炳的聲音那般沉悶,隱隱有着金石之音,其中,蘊藏着一種略顯狂霸的意志,頗有幾分志得意滿的味道。
“異人嗎?這情況有些不像啊!”
“若非異人,難道真的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便將三千紫星河修煉到如此程度?哪怕這小子一直深藏不露,也不太可能啊!”
“哼!”
隔壁,龔學生冷哼了一聲。
“若真是異人,那一切休提,你我只能自認倒黴,對方若是不收手,你我只能捨了這基業,如果只是在裝神弄鬼,某家已經打通了大周天,全身真氣川流不息,循環不休,說不得便要試試這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