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場誅殺董狐狸、拱難;二日後,生擒長禿;又三日,誅殺把來。”
“只有叉哈來與猛安歹,二人見勢不妙直接投了請把都兒,有朕與兵部叮囑在前,戚都督並未與其衝突,當即便收了兵。”
朱翊鈞說着,便將手上的奏疏遞給張宏,讓他拿下去傳閱。
奏疏自然是戚繼光的戰報了。
結果還算圓滿。
這次的主要目標,頻繁作亂的董狐狸,當先便授首了。
五個兒子死了四個,還搭上一個拱難。
至於其弟長禿,則是與歷史上一般無二,落入下風后直接俯首繫頸,爲戚繼光所生擒。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董狐狸的殘部被其第五子猛安歹收攏,與叉哈來一同投了青把都兒。
蒙古右翼三個萬戶,鄂爾多斯、土默特、永謝布。
青把都兒是喀喇沁的領主,實際控制着永謝布萬戶,在蒙古內部,權勢穩當前五的人物——蒙古攏共就六個萬戶,兀良哈萬戶經此一遭,更是徹底被分食一空。
青把都兒這等人物可跟朵顏衛一干小角色不同。
此人插手,戚繼光也只好收兵。
之後的手尾,自然要中樞來處置。
眼下,便是皇帝與內閣、兵部、京營,在爲此事開小會。
承光殿內,朱翊鈞端坐在御座上。
王崇古半邊屁股沾着矮墩,兵部石茂華與京營總督顧寰,則是站在大殿內,束手而立。
石茂華來時已經在值房內看過兵部的奏疏,此時直接當先開口:“陛下,青把都兒收攏朵顏潰部之事,順義王業已上奏說明原委,懇請朝廷允准。”
朱翊鈞失笑搖頭:“事情做了再上奏,哪裡是懇請,傳達還差不多。”
石茂華連忙辯解:“好教陛下知道,青把都兒此次應下胡守人借道之事,本就是打着分一杯羹的主意,這是與咱們的默契所在。”
有些話是不能寫在公文裡的。
如果不是分食董狐狸部有好處,蒙古右翼憑什麼坐視呢?
皇帝的眼睛不能只盯着看瑕疵,不管怎麼說,這一戰的戰果,毋庸置疑。
王崇古作爲北事通,此時自然責無旁貸開口解釋原委:“陛下,當初朵顏衛舉族攜帶烏格侖哈敦之宮屋,以萬戶之尊自行降爲阿拉巴圖(納貢者)時,順義王便將影克的幾個兄弟及其部族據爲己有,而據險以守、只是名義上歸附的影克部,則是賜給了老把都兒。”
“這些年老把都兒只能在朵顏衛徵收歲獻,並不能實控。”
“如今朵顏衛遭天威懲戒,青把都兒收攏潰兵本就名正言順,淵源如此,俺答汗也制止不得。”
“若是非要窮根究底,只怕惡了雙方關係。”
王崇古話說得委婉,但這雙方關係,指的不僅是俺答汗與青把都兒,同樣也是朝廷跟俺答汗——沒有相應的實力,就不要耍天朝上邦的性子了。
朱翊鈞聽罷,並未直接表態,而是又將目光看向顧寰。
顧寰見皇帝看來,斟酌片刻,道出了自己的視角所見:“陛下,誠如王閣老與大司馬所言,此事即便是青把都兒自行其是,罔顧朝廷與順義王的默契,也不應當深究。”
“青把都兒屬衆多娶漢地婦女,尤其雜居於板升附近,習俗交融,貿易密切,本就與我朝最是親善,比他幾個時常劫掠我朝的弟弟,要好上數倍不止。”
“奈何老把都兒死後,青把都兒一直與其弟哈不慎、滿五索、滿五大摩擦不斷,至今仍沒有徹底捏合部族。”
“我朝若是爲此小事貿然呵斥,反而易生變故。”
這位京營總督的意思是,虜情複雜,理當見好就收,至於朵顏衛些許殘部,無關緊要。
朱翊鈞聽到此處,終於緩緩點頭:“既然如此,便發文給順義王,遂了青把都兒的意就是。”
皇帝表態,方纔說話的幾人自然沒有二話。
“陛下聖明。”
“臣領旨。”
王崇古更是開口讚道:“在隆慶五年時,元輔與定安伯曾上奏先帝,言及,蒙古左翼患在屬夷,右翼患在板升,二患不除,我朝終無安枕之日。”
“俺答封貢時,板升趙全明正典刑;如今用兵董狐狸,左翼屬夷一掃而平。”
“兩朝奮勇,廟算伐兵,北方終是可安枕些年歲了。”
朱翊鈞瞥了王崇古一眼。
他對這廝的心思,可謂一清二楚。
無論是方纔給青把都兒開脫,還是此時說的話,都是在爲其功勳張目。
所謂平定二患,不都是他王崇古的定策之功?
正因如此,聽話聽音也就夠了,真要信了什麼北方高枕,那朱翊鈞就跟先朝的父祖們沒區別了。
且不說所謂二患只是左右翼的軍師、馬前卒之流,疥癬之疾而已,韃靼本部勢力不曾損過半點。
哪怕是如今土蠻汗失了觸鬚,短時間不會驅使本部侵邊,那也不可能就高枕無憂了。
矛盾是在不斷轉化的。
俺答封貢以前,邊關固然飽受其劫掠。
但封貢以後,又導致“邊防大馳,軍餉皆入帥囊,啖寇之外,間以遺京。近邊之卒,餒瘠無復有生理,而板升生齒日繁,強硬無賴,議者憂之。”
區區板升都敢逐漸強硬無賴。
可見一個勁的惠,並不能保證右翼永遠恭順下去,休養生息後,野心隨着勢力一起膨脹,也不無可能。
蒙古右翼如此,左翼則更是一言難盡。
歷史上朵顏三衛雖然沒跪得這麼快,但好歹在萬曆二十年前後悉數俯首——董狐狸被李成樑打服,長禿被戚繼光活捉,長昂部被大明與土蠻汗聯手瓜分。
但兀良哈萬戶的弱勢,隨之而來的,是牧區女真人的吞併兼收,死灰復燃。
大明天下就是這樣丟的。
對手的沒落,並不意味着自己就在蒸蒸日上。
終歸會有新的對手。
歸根到底,修煉好內功,纔是硬道理。
想到這裡,朱翊鈞擺了擺手說回正事,朝石茂華囑咐道:“論功行賞之事,兵部也不要拖延,儘快擬出來。”
也不是他這個皇帝性子急。
而是按大明朝的慣例,論功行賞這種事,不聚集個幾千人到校場討要,是不是有結果的。
石茂華連忙領旨。
王崇古則是立刻接過話頭:“陛下,與朵顏衛互市的條陳,臣已然擬好了,選址當是在喜峰口往北八十里處,寬河一帶(今河北省寬城縣)。”
說罷,便從袖中掏出奏疏,讓內侍呈上。
朱翊鈞接過仔細翻閱起來。
選址沒什麼問題,這一片如今還是爭議地區。
本屬寬河守禦千戶所,但大寧都司棄了之後,如今在事實上已經屬於朵顏三衛的牧區了。
又列了些別的互市的細條,交易的類目、互市的時間等等。
與宣大的互市,大差不差。
朱翊鈞看過一遍後,便合上放在一旁:“王卿,互市的時間,緣何是春夏之交?”
與俺答汗的互市,時間都是不定的——俺答汗想要了,纔會約個時間。
但朵顏衛顯然沒這個資格,主導權自然在朝廷這邊,想定幾時,就是幾時。
王崇古有問必答:“陛下,深秋馬正肥,臣思互市之期定於春末夏初者,以虜馬方瘦,不敢馳騁深入。”
“退而言之,屆時即使有變,也可以關隘步卒之強擊疲兵瘦馬之弱,此乃防患於未然。”
朱翊鈞聞言,心中暗道專業。
不過,他既然這樣問了,自然是有別的意見。
他朝王崇古投去徵詢的目光:“既然是防患於未然,當有別的方法,朕問王閣老一句,這互市若是常設,能不能開起來。”
王崇古一怔,不免有些疑惑。
但還是回着皇帝的話:“陛下,常設自然也能開起來,不過簡單搭個市場恐怕不行,少說也要堆個小城出來。”
宣大互市雖然常有賊虜喬裝打扮,糾集劫掠,但那是因爲其選址爲了讓俺答汗放心,離宣大頗遠,以至於鞭長莫及。
但朵顏衛就不一樣了。
既然被打服的,那自然沒什麼主動權,哪怕互市設在距離喜峰口不過八十里的地方,也不過這邊一言而決的事。
相對的,劫掠對互市的影響,自然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
朱翊鈞點了點頭:“寬河屬海河流域,經灤河出勃海,若是開啓互市,無論大宗物資,還是人員往來,都比宣大方便不少。”
“既然如此,何不將互市做得大些?”
“羈縻朵顏衛的同時,又能繁茂北地邊關的百姓。”
朱翊鈞意味深長。
既然熱仗打完了,後續金融仗哪裡能不跟上呢?
作爲當世生意人裡面官位第一,做官裡面生意第一的王崇古,聽了皇帝這話,似乎有所感悟。
儼然換上了商業頭腦的表情,皺眉點着下巴,開始沉思起來。
一旁的顧寰見狀,遲疑插嘴道:“陛下,如此……恐有啖寇資敵之嫌。”
宣大互市的規模,也就讓三個萬戶的貴人過過好日子,奴隸們分口湯餓不死罷了。
要是再增擴些規模,難免有養虎爲患的顧慮。
朱翊鈞搖了搖頭:“顧卿多慮了,在商言商。”
俺答汗以精兵強將,而有求討鍋布之懇,朝廷哪怕吃虧也得答應。
但跟朵顏衛的互市,朱翊鈞是不會做虧本買賣的。
王崇古思慮半晌,終於開口迴應:“陛下,或許,可以效仿板升,漢夷雜居,開放市易。”
朱翊鈞聞言,怔然片刻,而後突然拍案叫好:“王卿真知灼見!”
“朵顏三衛既然四處開枝散葉,如今豈不正適合居中經營此事?”
讀作開枝散葉,寫作三方分食。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崇古提議甚好,在打經濟仗之外,又給朱翊鈞提了個醒。
能借此培養些帶路黨,促進民族融合,豈不一舉兩得?
作爲東亞文化的高地,不輸出點什麼怎麼行。
大一統,可不僅僅是武力與經濟。文化一統,同樣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環。
誰說蒙古人不能考進士呢——當然,也只有徹底清算之後的部族,朱翊鈞纔會考慮賞賜這個資格,至於加分,就更別想了。
見皇帝反應激烈,答應得也快,石茂華與顧寰兩個插不上嘴的,不由面面相覷,疑惑懷疑激動個什麼。
而王崇古雖然是提議的,不過他還是謹慎表態:“陛下,還是下廷議罷。”
“此舉要討論寬河互市商稅、賦稅的征討,必然要戶部過目;爲吸納漢夷雜居,對逃亡的漢人,說不得也要三法司酌情寬釋彼輩;此外,邊軍如何防備、是否設立千戶所、如何教化羈縻的蒙古人……”
“事涉多部,尚且需要集思廣益。”
朱翊鈞本也不急,反而對王崇古這持重模樣很是滿意。
他讚許着點了點頭:“這等事,確是得充分討論,朕稍後便將王閣老的意思,下常朝議論。”
“對了,乾脆讓胡守仁即刻護送長昂及其諸子進京,一起議一議。”
朵顏衛不僅僅是互市的交易方,更是要作爲寬河自貿區的對外渠道。
既然扮演重要角色,定然是要讓長昂深刻領會會議精神的——不領會也沒關係,長昂生的兒子多,總有願意領會的。
王崇古連忙行禮應聲:“聖明無過陛下!”
而後四人又商討了一番別的事宜。
譬如對土蠻汗略作安撫,同時加強防備,以防其人惱羞成怒,不顧大局。
又譬如向佔據了泰寧、福餘的內喀爾喀萬戶去書,說明原委,附屬不改云云。
等諸多手尾商討結束之後,便已經是正午了。
王崇古等人起身告退。
皇帝挽留三人一起午膳,王崇古、石茂華紛紛以公務婉拒,顧寰有心留下,見狀也只好跟着離去。
朱翊鈞見君臣一起吃飯都不好使了,不由撇了撇嘴。
他索然無味之下,只好收拾收拾,回萬壽宮用膳。
走出承光殿之時,豔陽高照,萬里無雲。
入夏後,已經初有了一絲炎氣。
一行人邁步走在御道上。
“大伴,選妃的章程擬出來了嗎?”
回寢宮的路上,朱翊鈞隨口問着近日需要他關切的事。
選妃這種事,自然輪不到皇帝本人插手。
什麼年齡、範圍、流程,都是禮部跟司禮監擬出來,給兩宮過目拍板的,皇帝連知情權都沒有。
不過,規矩只是規矩。
張宏聞言,一點猶豫也沒有,脫口而出:“回萬歲爺的話,已經擬出來了。”
“先期選天下淑女年十三至十六者,有司聘以銀幣,其父母親送之,集於京師者五千人,爲家世海選。”
“而後內監循視之,去其體態稍短、稍肥、稍瘠者千人;再去其聲之稍雄、稍窳、稍濁、稍吃者千人;去其腕稍短,趾稍巨者,舉止稍輕躁者千人;餘下者精挑細選,以密室探其乳,嗅其腋,捫其肌理,只餘三百人入宮,爲容貌再選。”
“此三百人,由兩宮熟察其性情言論,而匯評其人之剛柔愚智賢否,篩得五十人爲妃嬪,爲性情終選。”
“至於皇后之選,則由陛下聖裁。”
朱翊鈞聽着聽着,不由露出古怪的神色。
什麼綜藝選秀。
這一套流程下來,難怪皇帝想結個婚,起步都是大半年。
朱翊鈞忍不住囑咐道:“派信得過的人看着點,不要全是些賄選的歪瓜裂棗,這事若辦差了,朕可不會顧及你先前的功勞苦勞。”
他後世見過某些嬪妃流傳的照片,可謂是醜不忍睹。
那種只能在朝臣裡面搞政治婚姻也就罷了,若是天下海選也還是這個質量,那他是真要發脾氣的。
張宏連忙保證:“陛下放心,這事奴婢親自盯着。”
朱翊鈞撇了撇嘴,這種被包辦的感覺,着實有些不習慣。
上輩子雖然也是團委、工會、組織部輪流上陣硬給介紹的,但卻是相處了些年頭才結的婚——好歹去司法局幫小姑娘搬過幾輪冰箱,一起接過刑釋人員什麼的。
朱翊鈞收起胡思亂想,搖了搖頭,再度問道:“日期如何安排的?”
張宏對答如流:“陛下,初定的是八月聖誕海選,九月初選入宮,十一月選出妃嬪。”
他頓了頓,將聲音放低:“兩位娘娘的意思是,讓陛下明年春便大婚。”
朱翊鈞掐了掐時間。
現在已經立夏了,到明年春,那就是九個月。
這確實算快的了,像雲南、海南這些動輒半年路程的地方,鐵定都趕不上海選。
還想再快的話,就難免顯得倉促了。
朱翊鈞點了點頭:“就這樣吧,不用改了。”
張宏連忙應是。
見皇帝不再開口,他又說是另外一事:“陛下,李坤今日向翰林院求請,希望辭去翰林編修,出知地方。”
朱翊鈞聞言,忍不住笑了笑。
不愧是後世能入祭孔廟之人,果然懂事。
孔廟西廡先儒三十八人,李坤——彼時已經改回了呂坤——正排在王陽明後一位,自然不是簡單之輩。
這小子一入京,朱翊鈞立刻便注意上了。
當然,除了做學問有說法之外,其人也確實是個辦實事的。
《鄉甲法》就是其做知縣的時候弄出來的。
這位可謂是後世基層治理學說上,邁不過的人物——算是封建版的梁漱溟。
如今朱翊鈞對其人的安排,自然是物盡其用。
他擺了擺手:“朕已經跟王希烈知會過了,先在翰林院學滿半年再說。”
中樞的方針戰略,還是要好好灌輸的,不然去了地方容易沒頭蒼蠅一樣瞎搞。
再者說,總得讓內閣、禮部堂官們,確定好師生關係纔是。
說着話的功夫,一行人已經回了萬壽宮。
此時自然有人去傳膳。
朱翊鈞將冠摘下,隨手放在桌案上,走到屏風前檢查着木牌上是否還有未辦完的事項:“上次朝臣奏請王陽明入孔廟被朕駁回的事,有什麼下文了?”
張宏聽皇帝問得生僻,一時不知道如何作答。
一旁李進的乾兒子見狀,連忙上前答話:“回稟陛下,陛下以道統不明駁回的奏疏後,禮部便開始梳理陽明道統。”
“據說是往前承繼自孔孟、周張、程朱、九淵,往後延拓開創出如今的七賢。”
“理學一脈的兩人,與王守仁兩位弟子已經認下了這個脈絡,只有孔家還在與禮部拉扯。”
朱翊鈞見張宏茫然無知,東廠的人細數家珍,便知道又是宮裡那點事。
不過這種細枝末節,他也不會干涉。
他將屏幕上的木牌放下,嘖嘖稱奇:“孔家……讓其入京,不就爲了道統的事?”
“大家心知肚明,如今還敢待價而沽起來了,怕是不知頭癢水涼。”
道統是必須要正的。
這一步,可以說是輕而易舉,卻又至關重要。
爲什麼道學自稱是延續儒家斷裂千年的道統?
就是爲了革去秦以後的所有儒門學說的命脈。
什麼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不過是黃老之說沒有儒家好聽,換了個外殼而已。
什麼天人感應,大一統輪?不過是董仲舒六經注我罷了。
總之,這些都是外道,攀附儒學罷了。
真儒學,就得看道學。
儒門正統在道學,那麼如今的道學道統又是如何傳承的?
這就是如今朝野內外,亟待定論的事情。
好在,最難的部分過去後,只需要走一個流程了。
一旦這個流程走完,就應該開啓儒家哲學的新篇章了。
朱翊鈞心中冷哼一聲,以後遇到什麼星象日食,再讓他祈福罪己試試?
想到這裡,朱翊鈞朝張宏吩咐一句:“傳詔讓衍聖公入禮部,議陽明道統。”
張宏連忙應是:“奴婢這就去。”
說罷,便低頭躬身緩緩往外退。
……
朱翊鈞將屏風上的事過了一遍之後,便算是處理完了今日的事。
午膳也正好端了上來。
與隆慶六年時,一桌八道菜讓高儀動容有所不一樣的是,如今改成了十一道的規制。
沒辦法,那時候一個人吃飯,少點也無所謂。
今年以來,朱翊鈞不是與朝臣一起吃,就是回萬壽宮跟李選侍一起吃,少了品類還真容易遇到全是不愛吃的菜。
不過,話又說話來。
他這個皇帝倒是不愁吃,多增幾道都隨心所欲,哪怕跟太祖一樣一頓二十七道菜也行。
但百姓恐怕沒這麼容易了,如今已經入夏了,聽有的州縣上奏,至今還有燕子沒有回巢,百姓拖着不肯春種。
小冰期啊……
朱翊鈞心中感慨,往後必然會越來越難。
農事上恐怕也得想想辦法了。
“可是尚膳監的廚藝不得陛下喜歡?難以下嚥?”
朱翊鈞正想着事情,突然聽到李白泱叫他。
他這纔回過神來,溫和解釋了一句:“不是,只是在想些事情。”
李白泱狐疑地打量皇帝。
說句實話,尚膳監做的菜,確實說不上好吃,至少比她在家裡的時候吃的差多了。
她只當皇帝遮掩,當即便開口求請:“陛下,晚膳讓臣妾下廚吧?”
朱翊鈞瞥了李白泱一眼,還你下廚,神廚李富貴是吧。
偶爾做一兩頓就得了,要是給了後宮經常下廚的權限,說不得什麼時候就添些慢性佐料。
不過這倒正好提醒了他。
他朝李白泱露出笑容:“下廚就不必了,不過食材上李選侍倒是可以下下功夫。”
李白泱一愣:“食材?”
朱翊鈞點了點頭,正色道:“須知,後宮有勸農勸桑之職責……”
他頓了頓:“李選侍,種土豆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