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琰明白了父親爲什麼對對姚達另眼相看,不只因爲是父親母族的嫡親子弟,而主要是姚達這般的出衆。就是滕琰見了也不禁在心中暗暗讚了一聲,姚達確實一表人才。
姚達看着年齡也不大,與滕珙相仿,身材適中,五官清秀,相貌雖然比不得王沂那樣俊美,但氣質超凡脫俗,彷彿謫仙一般。一身暗紋錦緞的月白長袍,寬袖博帶,更讓他飄飄有凌雲之姿。滕珙也算是溫潤如玉的大家公子了,在姚達面前居然一點光華都顯不出來。
史書記載李世民看見新科進士魚貫,曾大喜道:“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一場春闈,燕國的才子十之八九都雲集京城了,滕琰有些激動地想,王沂和姚達相當於她前世的省高考狀元了,她前世學習也是相當不錯,但只是市裡的高考狀元,離全省的高考狀元還差上幾分,這一點的遺憾總是有的。本着中國人一貫地對成績優秀學生的豔羨,滕琰格外的關心。
燕國地處中原的北部,所轄區域包括京城和六個郡,不過雲中郡和北寧郡許多年前就被犬戎佔了,所以此次科舉鄉試應該有五個解元,滕琰想,真的是很幸運,她已經認識兩個了,還有三個,要是能都見一面就好了。
因爲滕珙和姚達在外院已經見過,接着見禮的就是滕琰了,滕琰向姚達看過去的時候發現他正在打量着自已,帶着探尋,不過他的目光很清澈,並不讓人討厭或難堪,見滕琰看過來,大方地行了個禮說道:“見過表妹。”
滕琰也趕緊還了一禮,問了聲表哥好,就站到了王夫人身邊,接着下面的弟妹們也都行了禮。
府中人口少,又都是至親,今天的宴席就擺在了一處,只分了兩桌,用屏風隔着,父親、五堂叔、姚達、滕珙和滕瑋幾個男子一桌,王夫人帶着滕琳、滕琰、滕珂和滕環一桌、周吳兩位姨娘帶着侍妾丫頭們站在後面侍候。
滕琳是客人,滕瑾自然要照顧她,每上了菜免不了要介紹一下,又問愛不愛吃,讓上一讓,心思小半放在這上,大半分去聽另一桌的談話。
那邊主要說的是昌平郡的風土人情,還有他們一路的見聞,滕瑾對能聽到外面的任何信息都感興趣。整天在小小的一方天地裡,實在是無聊極了。家裡來人也好,出門做客也好,都是非常少的,就是有這樣的機會,見的也大部分是女客。這裡的女人真的是沒什麼見識,聽她們聊天,有營養的內容實在太少了。
姚達不光學識淵博,口才也很好,頗有名士氣度,高談闊論,滔滔不絕,雖然是小輩,席上他竟佔了主導。
聽着姚達意氣風發地談起昌平郡的文人墨客,仁人先賢們,使滕琰想起了前不久父親給她講的姚家的事情來。姚家在昌平郡有幾百傾土地,非常富裕,但這沒什麼稀奇,重點事姚家一百年來一直是燕國文壇和清流執牛耳者,燕國最有名的半山書院就是姚家開辦的。
遠的不說,姚達的祖父,也是滕琰的祖母的大哥,幾十年前一舉中了狀元郎,金榜題名時尚未及弱冠,名動燕國,後來先後爲兩代帝師,權傾朝野,姚家一時風頭無兩。但姚帝師非同常人,在功成名就的時候全身而退,致仕回鄉。姚帝師深知月滿則虧,姚達的父輩,只是在家讀書育人,幾乎沒有科舉出仕的。直到孫輩,才又重新參加科舉。雖然姚家出仕的人不多,但出了好幾位有名的詩人、文人。姚達的父親和叔父就都是燕國著名的文學大家。姚達小時最得姚帝師喜愛,帝師最後的幾年將他一直帶在身邊,親自教養,常常誇他是“吾家之千里馬”。
看來這匹千里馬,這次一定要一鳴驚人了。
燕國人都知道,昌平郡在京城的南面,那裡土地肥沃,氣候也比京城稍微溫暖一些,是燕國最富饒的地方。又與中原隔河相望,商業也相對發達。地傑人靈,昌平郡歷來是燕國最出才子的地區,歷年來一個郡考上的貢生幾乎與燕國其它三郡總人數持平,也穩壓京城一頭,特別是一甲的狀元、榜眼、探花,很多人都是昌平郡的。昌平郡的學子們在燕國從來都是自視頗高的。姚達自然是其中的翹楚了。
父親對姚達確實不一般,比滕珙還多了幾分上心,完全是把他當自家的孩子。內院是一點也不迴避的,和滕珙一樣來去自由,其實這也並不奇怪,一來姚達的年齡不大,還未及弱冠,二來就是父親這人對宗族禮法非常看重,姚達屬於他的母族的親人,比顧家這個妻族的親戚還要重視一些。至於王夫人家,因爲是繼室,自然還要靠後一些了。
姚達來了十幾天,父親叫他進來一起進餐就有好幾次了,要不是顧慮姚達要準備會試,恐怕天天都會在一起吃。原來國公府內平時進餐基本上是廚房將飯菜送到各位主子那裡,大家分開吃飯,特別是王夫人有孕後,連晨昏定省也免了,大家竟有時幾天碰不上一面,現在因爲姚達,反到常齊聚一堂。姚達也很快就和大家在一起混熟了。
姚達是屬於那種天才,好象沒怎麼見他整日埋頭苦讀,倒是常常到處逛,京城的名勝古蹟,好玩有趣的地方,甚至市井之中,他沒多久就都熟了,滕珙這個主人反倒成了跟班的,只是跟着他跑。
他們二人經常活動的結果是府裡的幾個孩子受益,滕瑋不用說了,也被帶出去玩了幾回,幾個女孩也都得了不少零零碎碎的小東西,滕琰自然收到的最多:什麼樹根做的雕件、泥捏的小人、刻着花的竹扇子,小小的山核桃穿的佛珠,琳琅滿目,不一而足。
還有比較吸引人的就是各種的吃食了,什麼醬肘子、豬耳朵、灸雞,還有各類的點心。其實開國公府的伙食是相當高檔的,但多年千篇一律地吃下來,早就沒什麼感覺了,偶爾接觸一下外面的東西,真是有隔鍋的飯香的感覺。
當然了,有很多事是這幾個小輩的不約而同地瞞着父親和王夫人的,王夫人是一心在養胎,對所有的無關她腹中孩子的事都不上心,自然就不知道什麼。父親也整天呆在外院與那些清客們下棋品茶,也沒把這些小事放在心上。
不過也不會出什麼大事,畢竟家裡一大堆的管事媽媽們盯得也緊,滕琰心裡又是有數的。收的東西沒有過格或犯什麼忌的,吃的東西也沒有吃壞誰的肚子。
只是府裡的氣氛一下子從原來那種按部就班,四平八穩,波瀾不驚變成了平靜的水面下漣漪微泛,生活好象有了點盼頭。開國公府人口簡單,也少與各家來往,但並不是完全沒有親朋好友,以前也有一些人在府裡住過,卻從沒有象姚達這樣給大家帶來這麼明顯變化的人,起碼在滕琰到了這裡以後,這是第一次。
在滕琰看來,姚達這人也確實很出色,頭腦聰明,才高八斗,更主要是是對生活充滿熱情,渾身洋溢着一種浪漫主義詩人的氣質,言談舉止之間,灑脫不羈,他就象耀眼奪目的珠寶,輕易就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成爲一羣人的中心。
現在開國公府就出現了這樣一個以姚達爲中心的小集體,成員就是姚達、滕珙、滕琰,還有滕珂和滕瑋,滕環才五歲,太小了自然參與不進來。
每隔幾天,幾個人總會在滕珙的文濤院裡一聚,滕瑋原與滕珙並不親近,現在常常到滕珙這裡來,不用說全是趙姨娘暗中的授意。以前滕珙跟個孤兒也沒什麼兩樣,自然大家都不會往前湊,可自從滕珙中了秀才後,情況自然是不一樣了,現在又有姚達出現,哪一個母親不願意孩子跟姚達這樣的才子多接觸呢?再說滕瑋八歲了,他自然也願意同哥哥們在一起。
而滕琰過來,滕珂自然緊跟着,姚達是滕琰的表哥,也是她的表哥,什麼都應該有她的一份纔對。
只不過,姚達對滕琰的態度是一樣,對滕珂又是另一樣了。大家出身的姚達對嫡庶分得自然清楚,這也是這裡人的共同特點,滕珂就是委屈也說不出什麼來。
而這些小心思,姚達是根本不在意的,甚至他恐怕都沒有感覺出來。他很自然地融入了開國公府裡,滕珙給到開國公府陸續借住的十幾位舉人接風,喜歡與人交往的姚達想當然地坐在了主人席上幫着張羅。
這些舉人中沒有象姚達這樣的近親,父親不會出面,以住這樣的事,父親會讓門下的清客們代辦,今年滕珙大了,又中了秀才,在父親的眼裡又是不同,自然就讓他負責了。
滕琰自然也知道,借住在開國公府準備春闈的人到了後,外院的管事都要向滕琰報備一聲。滕琰得爲他們安排起居用品、飯食以及侍侯的下人等。
當然,滕琰只是幕後人士,這些舉人們是不會知道有她這麼一個人的。活幹了,出頭露面的事不能參加,這也是這個時代女人的悲哀,要是在前世,她做了這麼細緻的接待工作,怎麼也能得到來客們的一杯敬灑啊。
滕琰已經完全適應,並沒有走到臺前或不平的意思。不過她還是很好奇,想去接風宴上看一下,因爲她聽說九原郡的解元也借住在府裡,但也就是想一想罷了,外院她怎麼也不會隨便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