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十,晴明瞭多日,地上的積雪早就化完了。時近年末,北平城內的百姓日見清閒,街上購物休閒的人多了起來。由於攻取和開發了遼東,遼東的山貨大量涌入北平市場,特別是皮草,幾乎人手幾件。
萬磊身上也是穿着裘衣,頭戴狐皮暖耳,從外表上看,像個部落酋長,不過他纔不管這些,只要穿着暖和就行。趙雪兒也不含糊,身上一套襦裙倒也縫製得十分規矩,不過上身披了一件白虎皮半臂,頭上也是虎皮暖耳,看起來雍容華貴。
其實,這一件白虎皮是萬磊送給她的定婚物之一,十分珍貴,本來是平遼軍送給他的戰利品,他自己都捨不得穿。由於近期資金吃緊,萬磊只得把壓箱底的東西舀出來當彩禮,好在趙雪兒也不嫌棄。
女兒能嫁個好人家,趙酒爺更是整天笑呵呵,收彩禮的同時,居然還暗地裡給準女婿倒貼了兩萬銀元的嫁妝。趙酒爺也是燕商會的會員,不但開了一個酒作坊,還執有華遠公司的股份,一次舀出兩萬銀元對他來說不是一筆小數目,不過他就趙雪兒這麼一個女兒,女兒出嫁,當爹的當然要有所表示。
其實,按民律,萬家娶趙雪兒只能算是納妾,正妻還是傅闈。正是因爲地位低一等,趙酒爺纔要在女兒身上砸錢,沒辦法,女兒在萬家的地位也直接影響到他自家的生意。
再說了,一個女婿半個兒,對於沒有兒子的趙酒爺來說,萬磊就是他以後唯一的指望了,所以不停地催女兒早一點完婚。萬磊奈不過勸,只得把婚事提前,定於十一月初九辦。
由於是納妾,再加上趙雪兒臉皮薄,原定將婚事風光大辦的計劃就擱淺了,萬磊只是辦了十幾桌酒席,請了一些親朋好友喝上一頓,這事就算是結了。而這一天,是趙雪兒第一次以“小夫人”的身份陪萬磊出門,所以她小臉通紅,低頭不敢見人,十足一副小婦人作派。
“萬先生,萬夫人,早啊。”路上的行人紛紛打招呼。
“嗯,早,劉七哥,你這麼早就趕上馬車,要出城?”萬磊也隨意地跟對方打着招呼,雖然他認人的能力有限,不過一起生活在北平城的老鄰居他還是認得不少,在熟人面前,他總是沒有架子的。
“是要出城,趁着天氣好,我想在城外搭個棚子,以後出城種地也有個地方落腳。”劉七道。其實,北平城內的公民都稱得上是地主,而且還是城市地主,平時住在城裡,只是農忙的時候纔出城種地,跟城裡人沒啥兩樣了。
當然,劉七之所以敢出城蓋房,是因爲北平行省的局勢日漸明郎,以後估計都不會被戰火波及到,百姓也就心思浮動,在城外建個山莊別墅什麼的,平時住着也算是一種生活享受,反正荒坡多了去了,地皮也不值錢。
“哦,要出去建房,這可得到保長那去開證明,舀到證明了?”一直不說話的趙雪兒問道。
“舀到了,這些規矩我都懂,我可不敢壞了規矩,在自家良田上建房那不是糟踐田地嗎。”劉七衝趙雪兒淡然一笑,“先生,我先出城,您忙。”
看着劉七趕馬車離去的背影,萬磊聳聳肩,挽着趙雪兒的胳膊,繼續閒逛。不過,他心底倒是挺高興的,因爲北平城的居民的公民意識已經覺醒,權利義務都瞭然於胸,稱得上是真正意義上的公民了。
“哥,這世道一好,人就開始想着享福,城裡有房子住還不行,還要出城去蓋房,真是的。”趙雪兒努努嘴,有些不滿地說道。雖然她已經嫁爲人婦,不過還是習慣性地稱萬磊爲哥。
“那是人家的自由,我們可管不了。”萬磊聳聳肩,調笑道:“你剛當上萬夫人,就開始當北平城的管家婆了,這可不好哦。”
“什麼叫管家婆啊,這麼難聽。”趙雪兒嘴一扁,在萬磊的胳膊上擰了一下,疼得他直咧嘴。趙雪兒忙把話題一轉,道:“哥,聽說徐家這幾天都在鬧騰,你就不過去看看?”
“過去看什麼?先讓他們鬧着,等他們鬧累了,煩了,就不鬧了。”萬磊淡然道,其實他一直爲如何收服徐輝祖這頭猛虎而頭疼,雖然把人弄來了,不過徐輝祖的心根本就不在這邊,要想收其心,何其艱難。
“要不,讓我出馬。”趙雪兒主動請纓。
“夫人有妙計?”
“當然有。”趙雪兒得意地一笑,道:“你不是太師父的弟子,太師父有很多事你還不知道,這一次如果能請動太師父當中間人,一定能說服徐輝祖。”
“請你太師父出馬?”萬磊的腦海裡浮現出邋遢道長那副老臉,這老傢伙總是神出鬼沒,神秘得很,說不定還真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這一個月來,邋遢道長一直呆在崇道堂內,聽赤心說,他整天泡在藏經閣內看書,而且專看那些機密級的。
“太師父最疼我了,只要我出馬,一定能請動他。”趙雪兒二話不說,拽着萬磊就往崇道堂的方向而去。
經過幾個月的新建翻修,崇道堂內外裝飾一新,紅磚砌就的高大的圍牆內,幾座大殿供奉着的天尊神像都是用黃金塑造,還披上的新制綵衣,看起來很雄壯。萬磊照例上香祈福之後,才讓人去通報邋遢道長。
時過幾年,邋遢道長雖然年紀見長,白髮也全白了,不過整個人還是精神無比,那個大肚子還是圓挺着,老臉通紅,牙口很好,聽赤心說,他一天能吃好幾斤肉,還要喝上一斤酒,十足一個酒肉老道。
“居士怎麼有空來見老道?”邋遢道長身上還是披着那一件邋遢道袍,居然還沒換新的。
“我與雪兒完婚,當然要來拜見她的師尊。”萬磊也沒直奔主題。
“雪兒既然已經出嫁,那就不再是道家中人,不再受道規所限。”邋遢道長看了看趙雪兒,眼中流露出慈祥之色,“不過,師徒情分還在,日後還請居士念在雪兒的份上,多幫扶道家。”
“這是自然,道教乃我國第一大教,這一定會載入憲法之中。當然了,道教要發揚光大,也非一朝一夕之事,關鍵還要看道教自身。現在道教缺少道職人員,也缺少一定的禮拜制度,這不都不利於道教的發揚傳播。”萬磊道,他有意於發展道教的規模,甚至想用道教作爲征服世界的輔助工具之一。
“老朽我把你寫的改革建議書看完了,道教之所以發展緩慢,確實是因爲它的組織有缺陷,無法真正地世俗化,單靠上層的推崇那還是不行的。”邋遢道長倒也通明,道教成立一千多年來,時起時降,此時連佛教都不如,肯定是沒走對路。
“對,就是應該世俗化,當然,世俗化可以,政治化就不行了,我可不希望道教過多地干涉到政治。”萬磊道,在他眼中,道教只是一個征服世界的輔助工具,他可不想搞出政教合一的國家來。
“老朽曉得,過多牽涉政治,反倒是對道教發展不利。”邋遢道長淡然一笑,他對道教史可是瞭然於心的,以前道教把賭注押到皇帝的身上,一有皇帝信道,道教就雞犬升天,皇帝不再信道,那就全部被轟走,這樣沉沉浮浮的,永遠都無法正常發展。
“哎呀,一來就說這種事,真無聊。”趙雪兒白了萬磊一眼,“太師父,您在這裡住得好吧?”
“很好,有吃有住還不用花錢,比外面好多了,可是偶爾想起外面有很多百姓,還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就心有惆悵。”邋遢道長一臉悽然地說道,他活了這大輩子,四處遊歷,見的慘事太多了,不免生起慈悲之心。
“天下動盪,我也有意於救民於水火,只是奈何北平軍實力有限,暫時還無法席捲天下,無力蕩除賊冦解救蒼生。”萬磊也是黯然。
“居士有仁愛之心,日後定爲明主,這是天下蒼生之福。”
“呵呵,蒼生之福靠的不是什麼明主,而是善政,善政之下,代代都出明主,天下蒼生纔可永享太平興盛之福。當靠我一人,是不行的。”
“什麼明主善政啊,對一些冥頑不靈之人來說,根本不管用。這些人一腦子愚忠,只忠君不愛國。殺了他們,會弄髒我們的手,不殺他們,他們又成天給我們添亂,實在是可惡。”趙雪兒十分不滿地說道,萬磊知道趙雪兒要幹什麼,所以也展露出一臉苦笑。
“人食五穀,各有肝腸,冥頑不靈之人也是有的,宜盡心開導之使之向善,不宜枉動刀兵。”邋遢道長道。
“太師父,您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可惡,我們好心把他從昏君的手中救出來,他們不但不領情,還要死要活,早知道如此,我們就不救他們了。”趙雪兒再次添油加醋。
“你說的是徐公爺吧,呵呵,老朽就知道你們兩個小鬼不安好心。”邋遢道長已經是人老成精了,萬磊和趙雪兒這點小把戲他一眼就能看穿,搖頭笑道:“好吧,老朽就放下這張老臉,去見一見故人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