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兄,王廷試那裡我勸你答應下來,不就是加雙筷子麼,十四歲的蘿莉,睡了不判你刑,我想還想不到呢。”
陳新風塵僕僕趕到軍營,剛走到劉民有公事房裡面,就對埋頭辦公的的劉民有叫着。劉民有擡頭看是陳新回來,露出些喜悅,聽完陳新的話,又收起笑容搖搖頭繼續寫自己的規劃,他昨日已經接到消息,知道陳新今日到達,也沒有什麼驚喜的。
“我總算可以把臨時總司令這勞什子職務物歸原主,旅順你就操心去吧。我這事兒不勞您操心了,這幾日我已經想明白了,你要娶自己去娶,我是不會同意的。”
陳新嘖嘖嘆道:“你說你老那麼顧着李冉竹幹啥,現在這時代不就是妻妾成羣麼,王廷試和你都是官,正好門當戶對。你若是嫌她太小,可以緩一緩再圓房麼。”
劉民有停下筆看着陳新,“不是大小的問題,王廷試是朝廷的官,咱兩是啥官?你遲早要造反,到時萬一王廷試站在朝廷一邊,你肯定讓我跟他一家劃清界線,到時有了感情,我可幹不出來這事,你別勸我。”
“這我可以跟你保證,等我扯旗那天,王廷試一準最先跟朝廷劃清界線。他若是死腦經的人,就不會把巡撫手中的本色讓給呂直。他當官多年,這些事情早明白,這官那官都是官,我又不剃他頭髮,他犯不着拼命。”
“旅順都開打了,你還在這裡說小蘿莉的事情,皇太極要掀你遼南的老窩了。”
陳新滿不在乎道:“我在旅順有五個千總部的步兵,一個守備隊,三個營炮隊,野戰炮二十多門。海陸紅夷炮四十多門,弗朗機兩百,還有兩千多騎兵,四千多輔兵,五六裡寬的複雜壕溝工事,堠臺數十個,兵船上百艘,內線調動的防禦優勢,登州隨時出發的預備隊。我還能怕了他皇太極。”
劉民有白他一眼,“人家皇太極可是十萬大軍,你有沒有正事?有正事就說,要是還說蘿莉,就趕快閉嘴去旅順。建奴這大軍一來,你又不在登州,王廷試頭髮都急白了。”
“有事,你寫封奏章彈劾我,都交給王廷試。”
“彈劾?!”劉民有差點被口水嗆着,他連忙停下筆,“你沒病吧?我沒事彈劾你幹啥?”
“我也會彈劾你。咱們登州鎮要在朝廷搞得熱鬧點。”
“這是爲啥?你不會是剿匪一趟,腦子剿壞了吧。”
陳新切一聲,“你腦子才剿壞了,我那日在路上。想着青州的事情。。。”
“青州啥事?”
陳新忙改口道:“青州不是鬧土匪麼,聽說朝廷有意思讓登州鎮剿匪,能把青州納入登萊最好,我想着。如今登萊一片和氣,咱們登州鎮乃第一強鎮。擊潰了流寇,如果這次能以一鎮之力抵擋後金全軍,那說明我們的威力不在後金之下,朝廷總會不安心,青州這事兒多半搞不成,所以你得彈劾我,只要登州鎮內部有矛盾,朝廷就會搞制衡的把戲,青州或許也會設一個登萊巡撫下屬的總兵,我還找了耿仲明彈劾我,現在你再來一次,看朝廷如何安排,把握至少大了很多。
“你要弄個青州總兵出來?”
“有何不可,如今年年戰亂,兵部亂安總兵,總兵越來越多,通州、昌平、保定都有總兵了,咱們爲何不能弄個青州總兵,只要朝廷覺得能制約我,那成功的可能性很大,耿仲明這次立功,機會是最高的。王廷試也會如此考慮,他未必明白登州鎮的體系,可能會借這個機會拉攏你,嫁女兒會更加積極,和耿仲明一起制衡我,多出這個總兵會順利得多。”
“你那腦袋裡面整天想這些陰謀詭計累不累,那我彈劾你什麼?”
“跋扈!”
“就說個跋扈?”
“對,你自己編造理由,把你心裡對我的不滿都可以寫上去,只要朝廷知道你對我不滿就成。”
“朝廷會信麼?他們很容易知道我的經歷。”
“沒那麼容易查到,況且,現在是團練營在河南打了勝仗,你就自我膨脹,不甘軍功被我佔有,想要往上爬,有些人到了一定地位,是會有這個心思的,至少朝官們會自動採信這個理由,他們纔會對登州鎮放心。”
“那你別說,連我都信了。”
陳新哈哈笑道:“憑空弄出一個青州總兵,還有一個副將一個參將。名聲算個啥,耿仲明得了總兵,那兵額還是老子的,他已經請我派軍官去他營頭,他只保留現在標營的一千一百兵數,我只需多給他五百人的兵餉,正兵營至少三千五,我還賺兩千人兵餉,又多了兵,何樂而不爲。這每月就是七百多兩,他憑啥不幹,另外這事還有一個好處,我也想試探一下朝廷的反應,還有溫體仁是否靠得住。”
劉民有搖頭道:“你是不是權術用得太多了,我勸你別動這些腦子,咱們登州鎮最重要的是團結,相比起來,皇帝怎麼想還在其次,我這彈劾一交,王廷試是個心思花活的人,萬一他把這事公開,登州鎮內民政和軍政會怎麼看我,到時無論如何解釋,終歸是在人心裡留了個疙瘩,得不償失,所以耿仲明能彈劾你,我不能,別忘了你自己說的,簡單的纔是最好的。”
陳新皺皺眉頭,低頭想了片刻,對劉民有豎起拇指,“民有說得有道理,那這事作罷,我去找尚可喜彈劾我,看看能不能把他弄上東江總兵。”
“爲何選他?”
“他把家眷一百多人都送到登州了,我當然要選他。而且我也答應關照他的家眷,現在主要的幾家都在經商了,這些人由外務司在照看,不影響商社規則的情況下,儘可能優惠些。”
“交易無處不在。”
“這事兒叫交換。咱們在石城島的生意做得不錯,銀錢上也不損失,他的本色和兵餉都在商社手上,甚至同意連兵餉都用餉票發,島上兵丁開始用餉票在商社購物,有這幾條,石城島就是我登州鎮的,是我打在東江鎮的釘子,我自然要幫他。”
陳新理所當然的說完。站起來道:“我去見見王廷試,問他要軍火糧食,然後從水城直接去旅順。蘿莉的事情我再想想,從旅順回來再說。”
劉民有站起來送他,“快去吧。旅順已經開打了,自己注意安全,情報說後金有二十餘門紅夷炮,盾車成百上千。”
。。。。。。
旅順城北硝煙瀰漫,西官山下兵甲如雲,各種顏色的後金兵鋪滿大地。
後金陣線前方雷聲陣陣,閃動着紅色的炮焰。二十三門各種口徑的紅夷炮不斷髮出怒吼,將六磅到十二磅的鐵彈打向一里半以外的登州土牆。一顆顆鐵彈呼嘯着落入土牆前後,濺起片片黑色的泥土。登州土牆則一片安靜,沒有任何還擊。
皇太極在戰前軍議。嶽託建議攻擊老虎尾的那個大型墩臺,雖然死傷可能很重,但一旦攻克就能用紅夷炮封閉唯一的水道,他堅持認爲那是關鍵點。
但衆人去鐵山查看之後。發現難度很大,遭到兩大貝勒的強烈反對。原因是那裡地形狹窄,兵力無法展開,兩翼都會遭到明軍戰船炮擊。內港中明軍戰船二十餘艘,港外戰船也有數十,後金一調兵的話,西官山上就能發現,他們會從旅順城池和黃金山運送援兵,比後金騎兵還要快捷得多。更重要的是,他們沒有水師,在老虎尾那個長條形的狹小地方,根本無法堅守。
皇太極最後將攻擊點放在中間地段,兩翼的山體防線攻擊難度很大,山體本身的高度比土牆高得多,山上層層佈防,同樣挖有壕溝,盾車也無法使用,明軍還可以從土城中調動兵力增援,尤其黃金山一側,不但會被明軍土牆上炮火打擊,還會遭到港口和海上明軍戰船的炮擊,他不希望一開始就攻打最困難的山體防線,所以他首先試試中間的土牆陣線。
明軍在西官山上的兩門紅夷炮在還擊,這兩門炮來自廣東,是己巳年由弗朗機僱傭軍帶到京師的,然後又隨着這些教官來了登州,由呂直調撥給了旅順。發射六磅鐵彈,身管二十八倍徑,比陳新的野戰炮射程遠,炮兵把仰角調到最大,仗着居高臨下,對山下連續發炮,射程高達兩裡多,落地時候形成高拋物線,幾乎無法形成跳彈,但炮彈落下的威力不小,凡被砸中的幾乎屍骨無存,給西側後金軍造成不小的混亂。
鐵質紅夷炮三發之後炮身滾燙,紛紛停下散熱,後金大鼓敲響,震天動地,炮陣後面的兩百餘輛盾車開始前進。他們今天是第一次試探性的攻擊,鑑於攻擊的難度,這次後金各旗出的人一樣多,每旗一百弓手,共一千人,一千名外藩蒙古兵,烏真超哈和天佑軍各兩百火槍手,騎馬巴牙喇三百人,合計兩千七百戰兵,外加一千多推動盾車的包衣。
“推着走。”張忠旗大聲嚎叫着,用木棍抽打手下的三十多個包衣,他們推動着五輛盾車,他的身邊兩側是整齊一線的兩百輛盾車,排出了一里多的陣線,在上千名包衣的推動下隆隆而去,整個陣線齊頭並進,如同一道木質的海潮。
這種盾車高八尺,用榆槐木製成,形狀如同一個轎廂,下面有四個木質小輪,前護板和頂板厚八寸(25釐米),能防禦明軍所有已知的火槍,高級一些的,還在頂上布三層牛皮,並鋪上泥土和沁水棉被,幾乎水火不侵。
部分精良的盾車前護板並非固定死的,而是用活銷固定,鉛彈打在上面,護板會仰俯卸力,鉛彈鐵彈往往被折射往另一方向,盾車後的人馬絲毫無傷。(注1)
粗糙的盾車前護板則固定死,這樣製作起來更加容易,木板後面用粗木條爲肋,防護力同樣出色,張忠旗的麾下,就有三輛這樣的粗糙盾車。
張忠旗的身後是一排弓手和火槍手,後面是督陣的巴牙喇。巴牙喇手執強弓,手中所用的箭卻不是利箭,二十包了布頭的輕箭,布頭上全是紅色的染料,有任何敢遲疑不進者,巴牙喇就會用紅箭射擊,戰後查到身有紅印者,一律處斬,這樣每個巴牙喇就能控制更長的戰線。
張忠旗在盾車的間隙中看着前面的土牆。距離還有三百餘步,但已經在對方火炮射界內,前面黑色的土牆一片寂靜,除了那些缺口處的炮位之外,土牆上還能看到弗朗機和大將軍的炮位。唯有一支支軍旗迎風飄揚,依稀可以看到上面那個張牙舞爪的飛虎,前面的道路上佈滿坑洞和壕溝,還有一些大型的石塊,上面用不同的油漆塗色,是明軍的射擊標記。
雖然張忠旗面向兇惡,但他其實是盾車後面最害怕的一個。他早就見識過這支登州兵的厲害,身彌島逃回一些人,各村都有很多傳言,那支登州兵的戰力無疑十分強悍。好在復州之戰他不在。塔克潭回來後悄悄跟他說起過,聽說他們白刃戰擊潰了整個鑲白旗,那種恐懼每天都在張忠旗的心中加深,所以他離家時纔會跟啞巴說那麼多話。
除了試探之外。他們還要順路清除掉那些標記石塊,後金兵也同樣用這種方法標記距離。所以他們很清楚石塊的作用。
三百步,對面紅光一閃,噴出一團白煙。
“嗖”一聲響,一枚三斤重的四磅炮炮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出,劃過低平的彈道,還未飛到盾車陣線就嘭地落地,在地面濺起一團煙塵,鐵彈再次向前飛起,速度減緩了不少,它又在地上彈了一下,一頭撞上張忠旗左翼一輛盾車。,
嘭一聲巨響,鐵彈猛地撞擊在前護板,已經減速的炮彈被厚木板抵擋住,盾車猛烈的一震,前半部往上一跳,護板背面爆射出無數的碎木屑,如同雨點般灑向後方,大大小小飛射木屑變得如同鋒利的刀刃,扎滿後面包衣身體和麪門,後面推車的包衣同時尖叫,捂着臉龐和胸口大聲慘叫。
張忠旗早就知道這個下場,他在灤州見識過明軍近百門紅夷炮的威力,兩個弓手揮着順刀往地上一陣亂砍,把那些慘嚎的包衣盡數砍死。
後金兵到達三百步的標記物,前方炮聲連響,土牆缺口紛紛射擊,在這一里多的戰線上,共有登州炮位八個,野戰炮和紅夷炮八門。登州鎮在此演習多次,所有炮規都預先標定角度,這些野戰炮並不追求直接命中,而是用極低的彈道形成跳彈,標準的裝藥讓精度大增,命中率高達五成。
盾車之後木屑橫飛,受傷的包衣在地上翻滾哀嚎,監督包衣的弓手毫無憐憫,將所有嚎叫的包衣砍死。逼迫着剩餘的包衣把那些射擊標記搬走,盾車主陣繼續前進,他們還需要填平攔馬溝之外的那些坑洞。
隨着他們的接近,明軍的炮火更加準確,一輛輛盾車被命中後停頓下來,陣線變得不再整齊。
一片片慘叫聲中,包衣數量傷亡迅速增加,慘厲的叫聲連綿不斷,身旁不斷有精神崩潰的包衣尖叫逃走,被後面壓陣的弓手斬殺,盾車經過的地方滿地屍體。
“不許回頭,往前走!”張忠旗已經丟了木棍,他揮着刀鞘拍打面前那個驚慌的黃善,“用手護住面門,不要想跑!”
張忠旗只關心那個黃善,他對啞巴說到旅順抓包衣,實際上他從來就沒指望過,這羣登州兵不把他抓去當包衣就不錯了,對他來說,最寶貴的資產就是這個黃善,在人丁稀少的遼東,包衣比牛還重要。
黃善轉頭看張忠旗,滿臉的汗珠,嘴脣劇烈的抖動,眼中滿是惶恐,震耳欲聾的炮聲,呼嘯的鐵彈,腸穿肚爛血肉模糊的傷員,慘烈的呼叫,他平日偷奸耍滑,這樣的場景在他最驚懼的噩夢中也沒有出現過,黃善的精神已經在崩潰邊緣。
“嘭”,又是一聲巨響,五十步外一枚八磅的鐵彈帶着呼嘯將一輛盾車擊得粉碎,盾車爆起無數木塊,飛灑上半空,紛紛揚揚的落入後面的弓手羣中,緊接着又是兩聲巨響,兩輛盾車變成了零件,後面的包衣和弓手倒滿一地。
黃善歇斯底里的大叫一聲,轉過身就要逃,張忠旗用刀鞘在他腳下一掃,把他放倒在地,旁邊其他幾個包衣扔下盾車亂竄,身後的弓弦連響,那幾人被射得如同刺蝟一般。
黃善在地上拼命的掙扎,口中發出一些沒有意義的大喊,兩個同村的弓手走過來,就要將黃善砍死,張忠旗不敢阻攔,絕望的看着這個將要消失的貴重的資產。
突然一聲鳴金聲響,兩名弓手微微猶豫,張忠旗一個激靈,連忙把黃善拉起,對剩下的本牛錄包衣吼道:“跟着撤,不準亂跑!”
後金兵紛紛轉身往後退去,步伐比來時快得多,隊形依然整齊,少量弓手看押着剩餘的包衣,不讓他們丟下盾車,因爲登州軍破壞生態,他們砍伐合格的木材要翻兩道山。
衆包衣爆發出求生的潛能,拉着盾車走得飛快。明軍的火炮追擊了一輪,便停止發射。張忠旗拖着黃善跟在最後,很快退出了三百步的危險距離,他終於保住了這個資產,也算救了一條人命。
“該算是做了好事了吧。”張忠旗終於有空想了一句。
ps:注1:《山海紀聞》:(建奴)其攻城之具,則用槐榆木,厚八寸餘高八尺,如轎形,下有四小輪,以人御之,其板俱用活銷,每遇鉛鐵彈擊之,似板而實活,以致鉛彈遇之車往後番去,鉛彈子折而過車隨復起,不能傷人馬無所中,用之攻城推至城下即以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