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場驛,這個曾經阻攔後金兵的地方,現在變成了後金的一處營地,作爲金州地峽陸路通道最狹窄的地方,便註定它是一個必爭之地。
從後金兵進入旅順開始,這裡一直駐紮有三百人的甲兵,還有三百多蒙古人,從二十二日開始,這裡便增加了五百甲兵,他們駐守在木場驛的廢墟附近,確保這裡的通道暢通。
嶽託在木場驛西北邊山頭上觀察海面,那裡停着幾艘帆船,其中有兩艘是鳥船,高高的桅杆上掛着一個望鬥,裡面有人舉着一個筒子模樣的東西在觀察。
嶽託知道那個東西叫遠鏡,孔有德和李九成原來軍中的紅夷炮手有這個東西,能把遠處的東西拉近,據說這東西是紅夷人那邊傳過來的。這次嶽託在旅順看到過多次,登州鎮那邊似乎有不少的遠鏡,經常有人在西官山山腰和山頭張望,就是用的這東西。
遠鏡的軍事作用顯而易見,但嶽託沒有用過之前,很難想象鏡子裡面是個什麼場景,登州鎮的東西總是充滿着神秘的感覺。
這次皇太極每牛錄抽調甲兵兩人,交給他帶來木場驛,確保後路無虞,當日晚間皇太極宣佈退兵的時候,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攻擊這樣的堅城已經超出了後金的國力,還沒有攻下第一道土牆,就已經損失了超過三千真夷,四萬包衣死了七千多,還有些受傷的是無法挨回遼中的。損失慘重而一無所得,今年冬天會非常難捱。
“主子,又有小船往北去了。”鑲紅旗貝子博爾晉的聲音響起,嶽託往海上看了一眼,三艘小船划着漿在往北走,他對博爾晉點點頭,很快有一隊甲兵騎馬往北而去,跟着那三艘小船。
嶽託現在理解了登州鎮的打法,那就是隨時都要保持接觸,他們的接觸是依靠不斷的小規模進攻來進行的,這使得後金從土牆撤退的行動受到限制,如果兵力減弱到一定程度,很容易被對方試探出來。嶽託估摸着,皇太極想悄悄脫離土牆的行動不會那麼順利。如果直接放棄土牆,那登州鎮會馬上判斷出後金的意圖,他們的騎兵一放出來,屆時要撤軍的話,沒有哪個旗主願意斷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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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鑲白旗陣地被突破了?”陳新驚訝的擡起頭來,只見劉破軍確定的點點頭。
陳新馬上站起來,眼睛盯着牆上的地圖問道:“有沒有後續部隊可以投入?”
“只有第二總一個連,屬下只是準備一次小規模進攻,沒有調動騎兵和龍騎兵,預備隊也準備不足,萬萬沒想到鑲白旗陣地被輕易就突破了,這是屬下的過錯。那個百總也沒有料到,他們攻上土牆的時候還十分猶豫,屬下在城樓所見,他們的百總旗越過土牆通道,留了有半刻鐘之久,周圍的牛錄來援後才撤回。”
陳新揮揮手打斷他,“調動近衛第一司全部,攻擊鑲白旗防線,讓西官山注意觀察,如果後金從後方調援兵,那就撤回,如果後金從土牆其他位置調動援兵,就頭入戰鬥工兵和近衛第二司,攻擊中間烏真超哈的位置。”
“大人的意思是他們前線軍力在減少?”
“這事情不好說,建奴在土牆後有坑道,各部又經常有換防,來來往往不定,只有加大攻擊力度,反饋的消息才準確。西官山第二營往北坡投入部分兵力,牽制後金右翼人馬;水營在旅順河搭建浮橋,從第二營抽調一個司在西官山西坡集結,觀察建奴大營兵力調動;東坡確保西官山山腳道路通暢,讓騎兵和龍騎兵在左翼集結。黃金山第三營今日進行兩次連級進攻,牽制建奴左翼,晚上投入半數分遣隊攻擊,必須時刻保持接觸。他們的土牆防線距離大營有數裡,想悄悄撤退沒有那麼容易。”
“下官立即去安排,另外下官准備加派特勤隊潛往木場驛、南關等地查探。”
“咬住他們,皇太極已顯露出撤退的意圖,撤退的軍隊是虛弱的,我們一旦開始追擊,就要追到金州,建奴軍無戰心,沒有哪個旗主願意留在金州,確保金州不被他們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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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二日午時過後,登州鎮在全線展開斷斷續續的攻勢,並在西官山西側搭建浮橋,後金兵大營號角齊鳴,大批騎兵趕到戰場,另有約五百正黃旗人馬趕到復州河西岸,阻擋明軍渡河。
皇太極的大氂來到北山腳下,他的心情十分低落,今天的情況說明,登州鎮通過連續的試探,已經發現了土牆兵力有變化,西官山的明軍很容易觀察大營出兵數量,從而判斷出土牆人數,所以他只能放棄悄悄撤離的做法,改用大規模的騎兵接應土牆人馬撤退,雖然都是撤退,但這種方式的話,土牆防禦兵力要脫離明軍的攻擊肯定會遭受不小的損失,與他策劃分步隱秘撤離不可相比。
“大汗,若非多爾袞擅自撤離白甲兵,怎會被登州鎮攻破土牆,多爾袞不顧大汗此前傳授之策略,全然不顧全師安危,應當在議政大會上對其進行處罰。”
索尼在一旁憤憤不平,敵前撤退很容易被發覺,進而遭到敵方的追擊,而各旗中的包衣非常不穩定,每次撤退都需要甲兵嚴密看守,這麼長的陣線根本不能確保安全,只能在換防的時候逐漸減少。皇太極要求各旗分步撤退,白甲放在最後掩護,確保土牆安全。今天就有一批包衣跟隨牛馬車撤退,這些包衣都是漢人中的壯勞力,也是後金不願放棄的資源,皇太極希望讓這些機動力弱的部分先撤離。
多爾袞昨晚擅自撤離白甲兵,讓登州鎮一次無力的攻擊就打破土牆,雖然後來趕了出去,但登州鎮此後的行動明顯加強了試探,牢牢牽制着土牆的防禦力量。
皇太極輕輕點頭,多爾袞是必須要處罰的,多鐸實際上也撤離了白甲,但留下的甲兵數量足夠,而多爾袞因爲在復州損失嚴重,防線顯得十分虛弱。
自去年以來,他對多爾袞的觀感急劇下降。復州之戰的指揮不見高明,這次面對強敵縮手縮腳,這些都不是一個優秀將領的表現。
在原本的歷史上,所謂雄才大略的多爾袞在入關前戰績平平,入寇山東時戰績尚可,但面對洪承疇率領的主力時,就露出原形。他光是怯戰所受的重大處分就有兩次。一次是圍困錦州不力,被明軍連續擊退,連連跟皇太極要求撤軍。而最嚴重的,便是崇德七年在圍困錦州時,面對明軍家丁的襲擊時,多爾袞、多鐸、豪格三人狼狽逃竄,帶着白甲兵逃入壕溝,而另外一些甲兵在阿桑喜帶領下奮勇反擊,將明軍擊退。這三叔侄不但袒護自己的護軍將功勞據爲己有,還將阿桑喜反而污衊爲退縮,濟爾哈朗當時是刑部尚書,也給三人打掩護,明知實情還是將阿桑喜逮拿下獄。
這事情直到一年後才被皇太極發現,皇太極被這羣豬隊友氣得勃然大怒,處罰甲喇額真以上官員七十人,僅僅固山額真就有十五人,涉事官員包括三旗旗主、固山、護軍統領、刑部尚書、承政等等,是後金政壇的一次大地震,更將多爾袞打壓得灰頭土臉。
多爾袞就是這麼個水平,主持揚州十日的多鐸更是乏善可陳,不過在後來都可以被稱爲一代名將,古代名將的平均水平被拉低一大截。這兩兄弟搞陰謀強一些,打仗比起哥哥阿濟格差一大截,在八旗旗主中也屬於排在後面的。
皇太極對索尼問道:“東江軍和復州等地情形如何?”
“前日東江軍再次攻打黃骨島堡,總人數在三千上下,包括廣鹿島的毛承祿,皮島沈世魁等部越過鴨綠江,一路騷擾村堡。復州附近出現了一批新的登州兵,他們到處襲擊運糧隊,光昨日一天,就被燒燬三十多輛牛車驢車,被殺餘丁十二人,阿哈五十多多人。”
“是從何處來的?”
“應當是坐船從金州復州之間上岸,據逃脫的人講,這些人用的火槍稍短,每人還有一把刀子和短銃,有些揹着弓箭,似乎沒有穿甲衣。”
皇太極皺眉道:“沒穿甲衣那就是爲了便於逃脫,金復之間山巒起伏,要抓住他們不是易事,此事不要擴散,撤軍要儘快。”
此時西官山上響起號音,西坡的那支登州兵撤回山頂,又加強到了北坡,與那支一直在北坡的軍隊匯合,牽制着後金的右翼。旅順河那邊的後金兵只能繼續呆在這裡,因爲水師還在造浮橋,這些後金兵如果要回到戰場,就需要繞到他們營區那裡的渡口,這個便是防禦的內線優勢。
旁邊跟隨的高鴻中看了,只覺得這登州鎮調度得法,登州兵作戰也勇猛,但後金也勇猛,最大的差別,就是那種井井有條的感覺,這讓高鴻中心中十分憂慮。
他想了片刻後對皇太極道:“大汗,若是要行那離間之法,則金州還需守,不可一路撤回復州去,否則明國的皇帝還未處罰陳新,他便已經收復了金州,此法便不可行。”
皇太極搖搖頭道:“此事已在進行中,成事在天而已。當日說行離間之法,如今既要撤離,一旦遭遇追擊各軍軍心不穩,朕不會拿我勇士的命去冒險一擲。待行至金州之時,再據戰情定奪。”
高鴻中獻計不成,馬上又接道:“奴才還有一法,那陳新在登州作爲便可看出,他有梟雄之心,其歷來升遷亦靠軍功,對明國朝廷而言,我大金存則登州越發重要,如今既然撤離已被其發覺,大汗可遣一人前往,對其說明厲害,做些交換亦無妨,想來陳新是明白人,如此能換來大軍安然返回,亦是值得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