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樂希拼命往前跑, 大聲呼救,喊着臨亦霄的名字。
“嘎嘎嘎。”那種半夜三更的磨牙聲一直在她身後,窮追不捨。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也許一個月, 也許十年, 也許更久。
她處在的空間只有一片漆黑, 她已經筋疲力盡, 卻感覺還在原地打轉。
漆黑之中,漸漸一片紅霧瀰漫,紅霧越來越濃, 那股異香中夾帶着越來越粘稠的血腥氣。
夏樂希恐懼驚駭,知道後面有隻從未聽聞過的大恐怖在追自己。
她用力掐自己的手, 希望能從這個夢魘裡醒來, 手背已經一片淤青, 大恐怖仍在。
一陣陰冷的寒風夾着濃郁的血腥味,吹亂了她的心神。那隻大恐怖離她越來越近, 磨牙聲越來越響。
夏樂希已經無路可逃,那隻大恐怖已經出現。
血霧中,大恐怖揮舞着蓮藕般的兩手兩腳,像個通體血紅的胖娃娃,又像一個笑面血佛, 笑意森寒, 血盆大口咧着, 露出兩排尖利紅牙。那不可能是人的鬼魂。
“臨亦霄, 快來救我!”夏樂希驚恐萬分, 不停顫抖。淚水模糊了她的眼,她瀕臨奔潰絕望。
程晟站在牀尾, 看着牀邊坐着那位眼眶發黑神情疲倦的男人,擔憂道,“少爺,求求你了,去休息一會兒吧,你再這樣折騰下去,老爺和夏小姐還沒醒來你自己也要倒了。”
程晟和他爹程與城這三日來,其實也沒好到哪裡去。少爺不言不語不眠不休茶飯不思,夏小姐昏迷不醒,老爺生死一線,漢南國際醫療中心所有頂級專家時刻待命,爭分奪秒地尋找救治方案。
程晟擔心少爺,怕他想不開,又做傻事。
三天前他在公司正開着會,接到父親的電話,說老爺不好了。他火速回家,一路安排醫院專家緊急會診。他回到家,看到老爺房裡擠滿了儀器和醫生。
少爺坐在老爺的牀尾,臉色蒼白,懷裡抱着夏樂希。手裡拿着把瑞士刀,在手腕上割了好幾道口中,血噴在夏樂希身上,臉上,皮膚上……
她已經快成了個血人……可怕的是少爺還不準醫生靠近,連他當妹妹一樣疼愛的姬秀婉都近不得他五米之內。姬秀婉被他這瘋魔的樣子嚇得臉色慘白,哭着跪着求他別想不開。
程晟實在看不過去,一把搶了他的刀,“再這樣下去你會血盡而死的,死了誰來照顧老爺!”
少爺沉默。
程晟無聲長嘆,他不敢回想那天的景象。這三天來,他時時刻刻守着少爺,就是怕他又想不開。
剛開始少爺還會喃喃自語,“怎麼沒有用?怎麼沒有用?……怎麼沒有用?”
如此重複了百來遍後,便不再說話。
程晟看着牀上的夏樂希,又無聲長嘆。已經三天過去,少爺只准醫生護士給她輸液和檢查生命體徵,卻不準任何人給她清潔臉上身上的血跡,也不給她換乾淨的衣服。
少爺簡直瘋了。
“夏小姐這三天的心率一直在180以上,降不下來的話,可能會出現心臟驟停。”醫生小聲地在程晟耳邊說着,“我們已經做好了心臟移植的準備,給夏小姐尋找匹配的器官源,但是您也知道,這個不是立刻要用就能有的。”
屋裡氣氛十分壓抑。
程晟難過地看着他少爺。
他少爺表情麻木地看着牀上的女人。
“她只能用我的。”少爺突然開口。三天沒說過話,他的嗓音非常沙啞。
程晟和心臟科專家瞪大眼,又驚又慌,連忙勸道,“少爺,不要開這樣的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讓護士過來,我要給她輸血,立刻馬上!”
“臨總,夏小姐她沒有嚴重貧,不需要輸血。”醫生勸道。
“少爺,她是心臟病,心律過速,不是缺血。”程晟知道他是急瘋了,也勸。“而且您之前割腕已經流失太多血了。”
程晟知道夏樂希這幾天來月事,身體會虛弱,特地去找郝醫生問過。郝醫生說她本來量就極其少,不會因爲這個情況失血過多。
少爺的臉突然繃緊,冷眸朝他一瞪。他不敢再說話。
那個大恐怖終於來到她面前,足足兩個她那麼高。血噴大口張開,嘎嘎嘎一陣寒笑,猛低頭,一隻血手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提起來,張口就咬……
夏樂希掙扎反抗,奈何肩上那隻手太過尖利,刺穿了她的肩。
她痛得大叫,無比痛苦……
大恐怖嘎嘎兩聲,滿口尖牙咬住她的脖子。
突然一道金光從它嘴裡射出來,它鬆開嘴,吃痛地啊啊咆哮。
金光從夏樂希的肩頭射出,從她的脖子上射出,越來越密。
大恐怖將她扔在地上,捂住被金光射瞎的眼,憤怒咆哮。
夏樂希忍痛,轉身向前邊爬邊跑……
她發現金光不斷從自己體□□出,越來越亮。
那個大恐怖畏懼自己身上的金光,不再追來,磨牙聲變成了痛苦的慘叫聲,聲音越來越遠。
她停下腳步,癱軟在地,無力地喘息。
身上金光射向四面八方,她看着自己變成了刺眼的太陽,她伸手擋住眼……
在漢南醫院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護士長,面對此刻的壓抑氣氛,還能從容淡定。
十分鐘後,她看老闆臉色蒼白,將輸血速度又調低了些,“臨總,您已經輸了1000多cc血,不能再輸了。”
“輸。”
護士長看了看程晟和主任醫生,見他已經脣無血色,“再輸下去,你會沒命的。”
“輸。”
眼看100cc血又從他血管流入夏樂希患者的血管裡,護士長一咬牙,狠心地拔掉針頭,“臨總,對不起。再輸下去,夏樂希小姐也會沒命了。她血管小,會爆的。”
護士長按住他拔掉針頭的位置。
他的手,因爲失血過多,無法自控地顫抖。他伸手,摸着她漸漸紅潤的臉頰,看着心律測量儀上的數字,發現它突然降了,又降了,再將了……
醫生不可思議,驚呼,“心律正常了。”
夏樂希覺得渾身發熱,身體要爆炸了,像燦爛的太陽。她連忙伸手遮眼,待刺眼的光漸漸消散後,才緩緩睜開眼。
眼前依舊明亮,還有她熟悉的溫暖氣息,那陣暖意來自她的臉頰,她看着頭頂那個熟悉的容顏,那個臉色蒼白的男人,兩行淚流了下來。
她哭了,他卻笑了。
“我就知道一定有用。”他說,突然肩頭倒在她胸口。
“臨亦霄!”她大喊。正要去叫人,四隻手拉住他的肩,將他扛到了旁邊的牀上。
穿白大褂的主任專家朝護士長催促道,“失血過多,準備血袋,輸液,快!”
夏樂希從牀上坐起,看着手忙腳亂的人們,發現自己是在醫院的病房裡。
“臨亦霄怎麼了?”她下牀,走到隔壁牀牀尾,茫然地看着程晟。
程晟臉色沉重,無奈地嘆氣,沉默片刻,轉頭看她,“你醒過來了就好。少爺不會有事的。”
你如果醒不過來,少爺會怎麼瘋,誰都想象不了。
程晟什麼都不跟她說,她心裡又急又難過。她知道,自己擺脫大恐怖,一定是臨亦霄救了她。
病房裡又進來三個醫生五個護士。
護士要她躺回牀上,“你躺好,我們要做一些檢查。”
夏樂希躺下,緊張地看着臨牀躺着的他。護士乾脆把隔離簾一拉,將她封閉起來。
“他怎麼了?”夏樂希問。
護士不理會,叮囑道,“夏小姐,您這幾天心律不穩定,接下來24小時要密切監控心律,一定要躺好哦。”
她自己又怎麼了?
她正在煩惱沒一個人跟她說說情況,隔離簾外面響起一陣哭聲和一聲怒斥,“你放開我!”
夏樂希愣了愣,屏氣凝神。
接着又是更難過的哭聲,“都是夏樂希那個女人害的,如果不是她,爺爺又怎麼會出事,亦霄又怎麼會要搶救?!你放開我!我要殺了這個賤-人!”
夏樂希心如刀割。
隔離簾被人掀開,一個女人衝到她面前,用力甩她一巴掌。
“夏樂希,你這個賤-人!”
她還沒反應過來,另一側臉上又一個響亮的巴掌。
又有人衝進來,握住那隻剛揚起又要打下去的手。“她剛醒來,你這樣幹什麼!”
“楚子謙你放開我!我今天要打死這個賤-人!”
夏樂希頭暈耳鳴,臉頰辣痛。她擡起頭,看着面前兩手被楚子謙反握住,不停掙扎,咬牙切齒,恨不得她千刀萬剮,立刻去死的姬秀婉。
“她剛纔說什麼?臨老爺怎麼了?臨亦霄又怎麼了?我……我怎麼了?”她將視線移開,看向楚子謙。
他神情凝重,安靜地看着自己。
“臨爺爺在ICU,突發腦溢血,你……你的情況我們都不清楚,亦霄這幾天什麼都不肯說。亦霄他這幾天守着你和臨爺爺,勞累過度了,休息一下就好。”
夏樂希想起那個精神煥發的可愛老人,想起臨亦霄那張蒼白如雪的臉,眼淚滾滾,“怎麼會這樣?”
姬秀婉怒極,用力掙扎,想要打她,被楚子謙拽住。
“你難道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姬秀婉猙獰地瞪着她。
“我跟你說過他身上有詛咒。你明知道卻還要粘着他。現在好了,他替你扛了厄運,我爺爺和臨亦霄就要爲你受罪。”姬秀婉朝她尖厲地咆哮。
“把你的命救回來有什麼用,難道你要讓我爺爺去死,讓臨亦霄去死?你這個惡毒的賤-人,貪婪的賤-人,你自己怎麼不去死?!”
“還想我給你設計婚紗,我會給你設計喪服!你去死吧!夏樂希!你這輩子都別想嫁給臨亦霄!你這個石女!天生不孕不育,難道還想讓臨家斷子絕孫!”
姬秀婉歇斯底里地罵着,幾近瘋癲。她的罵聲震耳欲聾,震得自己心都裂開。
“是真的嗎?”她喃喃自語。
她默默地看着瘋癲的姬秀婉,知道姬秀婉沒說謊,她又看向楚子謙,他表情凝重,怎麼可能是假的?
她知道,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