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樂希來到一間會診室門外, 猶豫片刻,敲響了門。
門內有人喊請進。
夏樂希推開門,黯然的臉上仍掛着禮貌的微笑。
“郝醫生, 是我, 夏樂希。”
郝醫生見是她, 有些驚訝, “夏小姐, 您……終於醒了。”
“上次您去臨家給我看診,聽程晟說您這幾天又給我做了一些檢查。我想知道檢查的結果。”夏樂希面帶微笑,平靜的眼神裡一抹悲傷難以掩飾。
郝醫生表情有些爲難, 估計在想該用什麼理由搪塞過去,或者如何輕描淡寫地措辭。
“不管誰對您要求過什麼, 您是我的醫生, 我是您的病人, 病人有權利瞭解自己的病情。所以請您一定告訴我,我的真實情況。”
郝醫生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檔案袋, 遞給她。“這是您的檢查報告和病歷。您邊看,我給您解釋。”
……
屋裡沉默良久。
夏樂希臉色沉重,悽然笑道,“我從小體弱,能活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以前不敢奢望會有哪個男人願意接受我, 現在……呵呵, 就更不敢奢望了。能好好活着, 都是老天的恩賜了, 真的。我不求其他了。”
老天給了她這條命讓她活着, 只剝奪了她生育的權利,她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您別放棄, 現在醫療科技發達,可以通過治療,得到改善的。”
夏樂希聽着郝醫生勸說,一直微笑不語。她不能多說,跟郝醫生道了謝,答應了她以後有時間再回來複診。
但是她知道,自己應該不會回來了。她現在已經確定,自己未來應該如何生活。
其實不會有多大改變,只要離開臨亦霄,生活就會變成一個多月前的樣子。她摸了摸脖子上借來的貔貅,眼神更加堅定。
醫療技術不能改善她見鬼體寒的問題,這是她命裡的缺陷。唯一能救她的人是臨亦霄。
程晟在她的乞求下,簡單說了這三天少爺如何發瘋的,她也看到了他倒在自己胸前,被擡上病牀搶救的畫面……
她想通了。自己確實沒有資格這樣去拖累他,以愛情的名義,死死地黏在他身邊,那多麼自私!總有一天,他會因自己而死。
且不管他身上的詛咒——程晟,楚子謙,姬秀婉……所有認識臨亦霄的人,都知道他身有詛咒的事實,只有他自己不在意,只有她自己天真的以爲他胸口的印記消散了,詛咒就沒了。
程晟給她看過私藏的記事本,裡面長長几頁跟他相過親的女人,三天之內出意外的記錄,詳細備註了事故日期和賠償金額。
名單數字歷歷在目,她無法否認,這是個事實。就像她天生見鬼一樣,他天生被詛咒也不是沒可能。
程晟對她說了很多。
“少爺十歲那年,家裡裝修,老爺請來了一個看風水的。不知怎麼的,那個風水師硬要給少爺看命,說少爺被詛咒了,命相剋妻,註定孤身。老爺大怒,將他趕出臨宅。”
“那天我記得特別清楚,因爲姬家派人來接姬秀婉回去。她不肯走,抱着少爺的腿,哭了很久。姬家的人聽到風水師的話後,直接把她拖走了,再也不准她跟少爺往來。少爺知道她處境艱難,便也故意躲着她。”
“從那時開始,姬秀婉便全世界到處尋找解決少爺詛咒的辦法。八年前她父親去世時,她向媒體公佈,非少爺不嫁,去了天山寺帶髮修行。她對少爺真的愛到極點,所以纔會出手打你……”
夏樂希感覺姬秀婉那兩巴掌打自己都打輕了,畢竟臨亦霄一直以來都平安無事,遇到自己就三番兩次流血受傷。而她卻從未爲他付出過什麼,跟姬秀婉一比,覺得自己貪婪自私到極點。
醫生說他不會有事,只是太疲憊虛弱,休息幾天會醒。她希望下個月天山寺的清竹大師如約來漢南,希望他能接受姬秀婉付出八年時間,才求來的改命機會。
改命後,大把優秀的女人擺在他面前,就算他以後不想選擇姬秀婉,他想怎樣挑選都可以。
夏樂希想通了,表情很平靜。她來到ICU病房外,想看看那位可愛的老人。非探望時間,醫生不准她入內。
程晟說,老爺其實身體一直都挺不錯,只是年紀大了,有老年高血壓。恰巧那日她在老爺書房,給老爺倒了杯茶,老爺非常開心,一想到自己孫子快要成家,小曾孫很快就能抱在手裡,十分激動,血壓突然很高……
夏樂希聽後,心裡苦痛難言,愧疚萬分。小曾孫他一定能盼到的,等清竹大師來了,就很快了。臨亦霄一定會找個能生孩子的妻子,給他老人家生個大胖小曾孫子。
老人倒下,也是她的錯。她沒有任何理由,厚顏無恥地在這個醫院停留多一分鐘。
她離開ICU,來到臨亦霄躺着的那間房外。透過門上的玻璃,她看到姬秀婉靠在楚子謙的肩頭傷心哭泣。
門內,是不屬於她的世界。她嘆了嘆,微微一笑,轉身就走。
她摁了電梯。電梯不多久開了門。她擡步踏入內,又按了一樓鍵。
一隻手突然伸在門之間,攔住即將關上的電梯門。
夏樂希默默看着門外站着的男人。
他表情凝重,“你要去哪裡?”
夏樂希微笑,語氣故作平靜,“回家洗澡。”
“我送你。”他走進電梯。
“不用了,你還是去陪姬秀婉吧。”夏樂希低頭不看他,此刻她只想安靜地一個人。
一件溫暖的大衣蓋在她肩頭。他就站在她面前,慢慢地將大衣鈕釦扣好,語氣柔和卻堅定,“你衣服上都是血跡,怎麼能這樣出去?”
面前這個男人,一直都這麼貼心。她微微一笑,“謝謝。”
車內很安靜。
她不敢看身邊開着車的男人,因爲他的目光時不時落在自己臉上。她生怕跟他對視的那瞬間,自己好不容易凝聚出來的那團勇氣突然轟垮。
夏樂希看着車窗外的風景,眼神有些不捨。
“老闆,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你說。”他聲音依舊溫柔。“如果你要做傻事,我不答應。”
夏樂希餘光感覺到他的擔憂,“放心,我不會做傻事。”
“我決不會讓你有機會做傻事。我不知道你跟亦霄爲什麼突然變成這樣。但是這幾天看他待你,是真的愛你。亦霄是我兄弟,他已經躺在醫院了,只能我替他看着你了。”
夏樂希聽他這麼說,突然發現找他幫忙也不是明智之舉。
她沉默,想了想,笑了笑,“我就是想求你等我收拾好自己,你再送我去一趟醫院而已。”
楚子謙轉頭看着她,臉色的擔憂瞬間化作溫柔的笑容,“這個當然沒問題。”
夏樂希穿着他的大衣,從車裡出來。“我跟人家合租,不方便請您上來坐。我估計得收拾兩個小時。”
楚子謙朝馬路對面自己的藍天集團看了眼,笑道,“沒事,我這幾天都沒去公司,正好去公司看看。你收拾好了,給我打電話。”
夏樂希一臉感激,點頭嗯了聲。
楚子謙下了車,目送她上了樓後,才朝馬路對面走去。
夏樂希用最快地速度將自己收拾乾淨,將身上那件被血浸染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疊好,又將抽屜裡的那塊帶血的紗布放進自己貼身的口袋裡。
她看了看時間,快到中午了。連忙穿上楚子謙的大衣,戴上厚圍巾和帽子,提着輕便的行李箱下了樓。
樓下,楚子謙的車還在。
她將手裡的信封塞到車窗沿,拉着行李箱快步朝馬路口走。
她攔了一輛出租車,快速地鑽進車裡,“去機場。”
市中心離機場還有一個小時的車程,她算了算,從楚子謙離開到她到達機場的時間,剛好兩個小時。
她從沒去過機場,也不知道該怎樣訂票,只好走到服務檯詢問。“我要訂一張馬爾夫代的機票。”
服務人員指引她來到馬爾夫代機場的人工售票窗口。
“小姐,馬爾夫代有四個機場。您想落地哪個機場呢?”
“隨便,只要最快的。”
……
“小姐,下一班飛往馬爾夫代的航班,是次日凌晨4:37,只有商務艙和頭等艙了。”
“頭等艙和商務艙哪個便宜就選哪個吧。”
她看着手裡的銀行卡,卡里還有他給的一千萬,她先借着,以後有錢了,一定會還。她眼淚又不自主地落下。
現在離凌晨4:37還有十五個小時。她在機場大廳找了個角落,蹲在牆邊,默默地等着。
她終於要去心心念念想去的馬爾夫代了,可是爲什麼她一點都開心不起來,爲什麼她的心如此痛,就算流淚不止,也無法讓自己的心情緩和半分。
這就是失戀的味道吧。這就是愛情的味道吧。
原來是這麼苦的。
才五點,天就黑了。三天沒來公司,楚子謙被秘書和部門總監門緊緊包圍。他忙中抽身給她打了好幾次電話,電話都沒人接。
他隱隱感覺不妥,丟下正在彙報的秘書和某個部門管理層,匆匆離開辦公室。
他一路給她打電話,電話依舊沒人接。
他來到車旁,看到了車窗裡夾着的那封信。
他將信封打開,裡面還有一個對摺的信封和一張小紙條:
老闆,我臨時有事,要離開幾天。幫我把這個交給臨亦霄,謝謝你。^_^
楚子謙表情凝重,拿起手機撥了個鍵,“雷秘書,幫我找到夏樂希住址的街道辦,打電話給街道辦,問問房東的聯繫方式。”
……
過了十分鐘,雷秘書給他回電。
“老闆,查到了。房東是臨總。臨總十天前買下了這幢房子。”
楚子謙皺眉,又撥了個電話,“程晟,少爺醒了沒?”
“還沒。”
“夏樂希在不在醫院?”
“不在。她怎麼了?”
“她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