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亦霄面無表情, 滿眼森寒。他擡手按門,用力一推,大步走進屋。門砰一聲關上。
夏樂希退到牆邊, 傻傻地看着他, 滿臉震驚。
他垂眸冷掃她一眼, “來看看你死沒死。”
她努脣, 強迫自己受驚嚇而狂跳的心冷靜。
“爲何不接電話?”他語氣如冰。
夏樂希縮了縮脖子, 不敢擡頭,小聲道,“本來要接的, 電話掉馬桶裡了。”
“你怎麼不掉馬桶裡,你這個笨蛋!”他極度不悅, 十分不客氣。
夏樂希咬着脣, 不說話。
他愛罵就讓她罵, 反正她就是笨蛋。
他卻不罵了。他轉身,仔細打量屋裡的佈置。
這是間兒童房, 一張小親子牀已經佔據了房間的大部分位置。臨亦霄站在狹窄的空間裡,屋裡儼然多了一個龐然大物。
他掃了眼上鋪和下鋪,眼神閃過一絲滿意。“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顯得乾淨多了。”
夏樂希默默地靠在牆邊,一想起自己多年來積攢的神符和辟邪的那些桃木被他扔了就來氣, “你快回去吧。我要睡覺了。”
臨亦霄無視她, 低頭看着小書桌桌面放着的那袋東西, 香味是從那裡飄來的。
“那是什麼。”他已經伸出修長的手指, 打開了袋子。
“小龍蝦。”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過得挺滋潤的。”
夏樂希默不作聲。
他已經坐在了牀尾,靠在低矮的牀架上, 翹起二郎腿,“我餓了。”
他看着夏樂希,下巴朝那袋小龍蝦點了點。
什麼意思?讓她剝蝦?她眼神疑惑。
他揚起纏着紗布的左手。他就是這個意思。
她坐在方凳上,默默地剝着蝦,嘴角突然揚起一抹笑意。
還好她今晚已經學會了剝蝦的技能,不然現在肯定要被他嘲笑死,她心裡想着。
她手裡拿着蝦肉,朝他遞去。
他沒接,嘴巴張開。
夏樂希努着脣,心裡罵着這個二世祖,不悅地站起來,將蝦肉塞進他口中。
他邊吃邊打量這不值得一看的房子。之前將她的東西統統扔掉果然是很明智的,至少她現在用的東西都是新買的。
他心情不錯,便覺得口中的小龍蝦味道也不錯,腹中飢餓感翻滾。
“怎麼剝得這麼慢?”他等了會兒,有點不耐。
“我手疼。”她嘟着嘴巴,不爽地應了句。
他看着她的手,見她手背一片燙傷的紅痕,右手拇指上纏着一圈創口貼,用其他手指頭費力地剝着蝦。
他伸出手臂,按住她的肩,一把將她提起來。
夏樂希以爲他又要發脾氣,本能地瞪着她,他卻臉色平靜,“讓開。”
臨亦霄坐在那張小方凳上,就像一個巨人。
夏樂希擔心地看着那張凳子,生怕它不小心斷了腿,害他摔一跤。看來一會兒,發現自己多慮了,纔看他剝蝦,他的動作很笨拙。
他左手的紗布很顯眼,沒帶手套,不小心染上了油漬。
夏樂希連忙站起來,搶過他手裡的龍蝦,“你的手也受傷了,你又不會剝,還是我來吧。”
臨亦霄爽快騰出凳子,重新坐回牀尾,眼角露出難以掩飾的笑意。
“冷了,味道沒那麼好吃了。”她說道,生怕他覺得難吃又罵。
他安靜地咬住她遞到脣邊的蝦肉。過了半晌,“味道不錯。”
夏樂希難得聽他說這麼肯定的話,露齒笑了,“那當然,這可是我排了半個多小時隊纔買到的。”
臨亦霄看着她,“在哪買的?”
“柳湖東路的美食城。”得到表揚,她心情愉快。
十里之外的柳湖東路。他眯了眯眼,語氣冷了兩分,“跟誰去的?”
夏樂希敏銳地感覺到他多雲轉陰的態度,警惕地看着他。
他手裡突然多了有條長長的灰黑菱格毛織圍巾,拿在手裡,慢條斯理地擦着手,邊擦邊看着她。
夏樂希連忙站起來,一把搶過他手裡的圍巾,急道,“你幹什麼?這是老闆的圍巾,我要還回去的。你把它弄髒了!”
她很生氣。
臨亦霄的臉色已經陰轉黑,暴雨即將來臨。“楚子謙跟你去的。”
他鬆了手,往後一摸,又拿出一個粉紅色的公仔抱枕,看了眼抱枕上繡着的“一生所愛”四個字,“楚子謙送你的?”
夏樂希走近他,想搶他手裡的抱枕,想到自己手髒,連忙收了手,“不是。”
她越在乎,越生氣。他的眼神越陰鬱。
夏樂希不知他爲何這副要吃人的表情,就怕他一不高興把抱枕弄壞,連忙解釋,“龍蝦店送的,剛好今天是他們開店百年紀念日。我這裡缺個抱枕,就要了個抱枕。”
她說的是大實話。
他看了看牀頭,那裡只有一個枕頭。他將抱枕扔在牀頭,語氣莫名怪異,“龍蝦店在哪,下次帶我去。”
夏樂希鬆了口氣,順他的意,平安過了今晚再說,“行。等你有空再去。”
他定定地看着她,“本少明天有空。”
她愣了愣,“我以爲你很忙。”
“確實。所以只有明天有空。”他嘴角掛起一抹讓她發怵的笑意。
“明天下班了我陪你去。”其實不管有沒有空,她都知道他已經決定。
先平安度過今晚再說。
她坐回方凳上,默默地剝着蝦殼。他安靜地靠在牀尾,邊看她剝蝦邊吃她剝的蝦。
中午他憤然開車而去,在賽車道上飆了幾個小時車,心情還是很差。
現在他覺得很好,很舒服。
他有點累了,靠在牀架上,閉目休息。
“你不回去嗎?”夏樂希把半袋龍蝦剝完了。他把半袋龍蝦吃完了。
他看了看手錶,脫了皮鞋,“先睡一覺再說。”
兒童牀太小,他的腿伸不直,只能側身曲着。
夏樂希站在牀邊看着他。“你睡了我的牀,我睡哪?”
他困頓得半睜半眯,“上鋪。”
她擡頭墊腳看了看上鋪,沒牀墊的鐵板牀,想冷死她?“要不你回去吧。”
“我手疼,開不了車。”他閉着眼睛說。
夏樂希努脣。手疼開不了車你是怎麼來的?
她認真看着他那隻左手,才發現他的手上的紗布被血浸透了。怎麼出了那麼多血?
她蹲在牀前,慢慢解開紗布。
他半睜着眼,安靜地看着她。
“傷口不處理好會發炎。”她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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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說話,閉着眼。
從小磕磕碰碰不是這裡破皮流血就是那裡淤青扭傷,不管搬家去哪兒,她一定必備醫藥箱。
她輕輕掰開他的手掌,用沾溼酒精的棉籤小心地清洗那道傷口。
她看着那道兩釐米長的傷口,突然覺得自己手也痛一樣。“你怎麼把自己的手扎得那麼深?”
他已經睡着了。
夏樂希忙完,將紅色的舊紗布放在桌上。她想了想,又將它放進抽屜裡。假如他的血真的有用,她晚上在這房間裡,至少會安心許多。
深夜,她困急,走到牀頭將棉被拉起來,見下鋪的他穿着單薄襯衫,於心不忍,輕輕蓋在他身上。
她將被子拉到他的腰間,他突然伸出右臂,一把摟住她的腰。
夏樂希驚呼一聲,整個人趴在他胸口,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翻身。
她被他帶上了牀,壓在他身下。
他半睜着充滿血絲的眼,看她一眼又閉上,“不要說話。睡覺。”
夏樂希心狂跳,狂跳,狂跳。她用力挪了挪,後背頂着牆壁一陣發涼,她不得不朝他胸口靠了靠。
“你別想那麼多,我對你這副瘦骨如柴的身體不感興趣。”他說,右手掀起腰上的棉被,將她整個人連腦袋蓋住。
他這番話並沒有讓她猛跳得心安靜下來。
臨亦霄總是讓她的情緒劇烈波動起伏,輕易地挑起她本來不常有的火氣,對她冷言諷語,動不動恐嚇她。
她想躲得遠遠的,卻又貪戀他此刻身體傳來的陣陣暖意。
他說過,不會也不可能喜歡她的。
難道自己還奢望他能哪天轉性發現自己的優點,然後對自己好一點?她難道有什麼優點?她自己都質疑。她閉着眼嘆了口氣,幾分鐘不到呼吸變得均勻起來。
屋裡的燈還亮着,因爲她怕黑。
他輕輕將蓋在她腦袋上的被子掀了掀,讓她能呼吸到涼涼的空氣。
他垂眸看着她。她在熟睡,而他睏意全無。
當他發現自己這一巴掌按在她小腹,產生了奇妙的反應後。他確定了一個事實,他們倆的命運,怕是註定要糾纏在一起。
可是,現在抱在一起,不是因爲愛情。
夏樂希一夜無夢,睡得很香。
再醒來時,因爲外面乒乒乓乓的聲音。
夏樂希揉了揉眼睛,發現牀邊臨亦霄已經不在。她連忙站起來,披上外套,跑出客廳,看客廳牆上掛鐘。
“啊,我的天哪!”她大喊一聲。怎麼會一腳睡到了十點鐘呢。
房東站在客廳門口,一臉不耐煩地罵着那對夫婦,“交不起房租現在就給我搬走。每個晚上吵吵吵,樓上樓下投訴到管理處去了。”
夏樂希火速穿着外套,從房東面前跑過。
她一路拔腿狂奔,來到樓下,把門打開狂衝,衝撞到一個人懷裡。
那個人穩穩將她抱住,她纔沒摔跤。
她低頭說了聲對不起,匆匆跑開,手臂被人拉住。
“這麼匆忙慌張,出了什麼事?”那個人問。
她轉身,看着身後的男人,臉突然紅了,掙開了他的手,“老闆,你怎麼來了?”
“早上發現你沒來公司,打你電話你關機了。我擔心你,就過來看看。”他微笑。
夏樂希心一陣愧疚,小聲道,“對不起,老闆,我睡過頭了。”
楚子謙笑了,看着她,“沒事,我已經代你跟雷秘書請了假。”
他朝她走近一步,她退後一步。
夏樂希紅着臉,“謝謝老闆,以後我不會再遲到了,我這就去公司。”
她轉身跑了。他看着她跑遠的背影,心裡的擔心放了下來,輕輕地長吸呼口氣。
雷秘書看着門口衝進來的冒失鬼。
“對不起,雷秘書,我遲到了。”她喘着粗氣,頭髮凌亂,不安地看着雷秘書。
雷秘書臉色平靜,語氣十分客氣。
“我昨天想了一下,覺得一下子逼你上崗上手,太過爲難你了。這樣吧,你先去每個部門熟悉部門業務和人員,慢慢學習適應。”
夏樂希愣了愣,急促地喘着氣看着雷秘書。怎麼一夜之間,雷秘書對她的態度大翻轉了。
“你挑一個部門吧,去每個部門學習一個月。”他說着,將企業架構圖遞給她。
夏樂希接過企業架構圖,看着上面“國家開發部”兩眼發光。
國際開發部兩分鐘後接到一個電話,要將部門最有潛力最勤快的小姜調去董秘辦公室協助雷秘書。
整個部門一片哀嚎,陷入生離死別般的悲傷情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