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細雨,雨絲漾漾,密密地斜織着,靜靜地交錯,輕輕如薄紗,紛紛而下,即使身在林中,竟也聽不出一絲聲響。
林晚兒身子披上一層雨霧做的薄紗,提氣御風一路追隨。
永安城外林子茂密,前方的夏霖櫺像燕子般身姿輕巧的飛了起來,又像是一陣風似的,從樹枝頭頂上吹過,真真是踏過無痕。
林晚兒脣角微勾,這個夏霖櫺武功果然俊俏,那日沈南風府中比武,他定是沒有使了全力的。
林晚兒自然也是不差,足尖一踏柳枝,人如離弦之箭,直追上前方之人,左足又一踏樹梢,借力躍起,這一起落,已然接近夏霖櫺。
夏霖櫺回頭看她,眸色流露出一絲讚賞之色,突然,夏霖櫺兩腿在空中一旋,一縱借力躍然而起,身形飄飄之間又悄然拉開兩人距離。
林晚兒瞧着他這一顯身手,心裡也不由暗讚一聲。
林晚兒冷眉一橫,倏地展開雙臂,白袖迎風揮舞,身子就好像一陣清風似的,在半空中轉了幾轉,人已然落在七八丈之外的樹枝上。
此時,二人已然比肩而行。
夏霖櫺側目瞧着她,輕輕笑了笑,忽然頓了頓身子,腳步一錯,竟是調轉了方向,向永安城內躍去。
林晚兒看着他背影眸子微微半眯,心底生疑有些不解,他究竟要引她去哪兒?
林晚兒雖是半疑,可腳下的步子未頓,追着他未有絲毫鬆懈。
沒想到,夏霖櫺竟然在一處宅子外頓足,回身看着已然追過來的林晚兒,微微勾脣,閃身便躍進了宅院裡。
林晚兒輕輕落在大宅門口,嘎吱一聲,紅漆大門緩緩而開。
林晚兒見狀略一遲疑,眼波流轉暗暗思索,前方看起來安靜的宅院,也許就是一個巨大的陷阱。
今晨所見所聞依然歷歷在目,秦如風和夏霖櫺背後的主子究竟是誰?
會是清貴妃麼?
他讓夏霖櫺做什麼?
而夏霖櫺究竟知不知道?還是……他已然在做了。
須臾,林晚兒還是擡起頭,抿了抿脣,美人山茶玉佩的線索終於有了眉目,她怎麼可能放棄。
林晚兒擡起眸子輕咬脣瓣,一拂袖子,擡腿便邁入大門裡。
一踏院門,便感佳木蘢蔥,奇花爛漫,見其青紅,便知夏意。
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瀉於假山石隙之下。
宅院正中一條青灰的磚石路直指着廳堂。
廳門是四扇暗紅色的扇門,中間的兩扇門微微開着,露出廳內一桌好菜,桌上落着一壺好酒。
夏霖櫺坐在桌旁,手執白玉酒盞,側目瞧她,淡笑道:“雨天迎客,總是失了禮儀,來,與我同飲好酒,即可驅寒暖身,又可附庸風雅,豈不快哉!”
林晚兒低頭看着自己一身溼漉,擡腿邁入大廳,站在門口,瞧着此時的夏霖櫺已然換掉溼衣,淡淡的勾脣一笑道:“夏大人,如此大費周章引我而來,不會就是爲了這一壺好酒?”
夏霖櫺擡手飲盡杯中酒,神色從容,復擡眼瞧她,脣角微揚卻是言不達意,道:“林姑娘還是不要着涼的好,舍下已然備下素衣,姑娘可去後堂換下。”
林晚兒明眸微眯,美玉瑩光,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清冷之息,淡淡開口道:“不必。”
話落,她雙掌暗運內力,一股熱氣自丹田而起,涌向四肢百骸,只在片刻之間,溼漉的白衣已然乾透。
夏霖櫺讚賞道:“林姑娘武功果然不凡。”
林晚兒走到桌旁,一揮衣尾,落座於他身旁,兩指拈起酒杯,雙眸看向杯中搖曳的酒水,神情淡漠,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容,只是眼底卻是冰冷一片,道:“夏大人的酒,怕是不太好喝。”
林晚兒捉摸不透他的心思,現在,他就坐在她面前,林晚兒很想知道,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還是他身後的人在打什麼主意……
夏霖櫺提脣嗤嗤一笑,失聲道:“林姑娘真會開玩笑,我只是……”
夏霖櫺微微頓了頓,挑眉看了一眼林晚兒,眸子突然深沉下去,輕聲道:“只是知道姑娘心中所想罷了。”
林晚兒拈着杯子的二指微微一緊,心中所想?
她心下略略遲疑,忽而,半帶輕笑着擡掌將手中的酒飲盡,輕輕將白玉酒杯落在桌子上,側目瞧着夏霖櫺,勾脣道:“不知,夏大人,都知道些什麼?”
夏霖櫺微眯了眯雙眼,眸中含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緩緩道:“我知道,林姑娘是想從蕭侯爺身上得到美人山茶的線索。”
林晚兒聞言眉眼一凜,倏地站起身來,雙眸似水,卻帶着徹骨的寒冷,冷聲道:“不知夏大人你還知道些什麼?”
夏霖櫺粲然一笑道:“就比……姑娘知道的多了一點。”
林晚兒眉眼俱冷:“我很好奇,夏大人究竟還知道些什麼?”
他既然知道美人山茶,那麼,十二年前的事情,他又知道多少?
夏霖櫺瞧着她的樣子,輕笑道:“姑娘何必如此心急,來,你我滿飲此杯,我便告知。”
說罷,執壺倒酒,林晚兒緩緩落座,冷眼瞧着他,這些年她經歷不淺,見過許多人許多事,可如今,她真是看不真切,這夏霖櫺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夏霖櫺淡淡復笑,嘴角微微莞爾,將酒杯推給林晚兒,緩緩道:“其實,美人山茶的種子不易結,能夠培育出來卻是世間少有,更何況能將美人山茶的花蕊製成玉佩,怕是也無幾人了,林姑娘懷疑蕭侯爺也無可厚非。”
林晚兒眸光瀲灩,伸指執起酒杯,緩緩飲下,瞟了一眼一旁的男人,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夏霖櫺懶懶一笑,輕輕攏了攏一頭青絲,嘴角含着絲絲笑意,道:“其實,蕭侯爺對林姑娘也是存了這種心思,只不過,也身處迷霧中罷了,其實,你爹孃身上存了好些秘密,只不過,一切矛頭還都在蕭侯爺身上。”
林晚兒斂了眉眼,側過泠眸,眸子浸染着韶流珠光,幽瞳深處漸漸深邃,看來,蕭聽風自始至終都知道她的身份,難道,爹孃慘死,真的與蕭聽風有關?
“你還知道什麼?”林晚兒冷冷開口。
夏霖櫺嘴角微翹,並沒說話,飲罷杯中酒水,才緩緩道:“我能告訴你的也只有這些。”
林晚兒明眸一轉,目光銳利似有一道寒光射出,冷聲道:“你告訴我這些究竟有什麼目的?
夏霖櫺淡淡一笑,脣畔勾靨出一抹遙遙不可及的飄忽,看起來竟有着幾分哀傷。
林晚兒蹙眉不解,便聽見他聲音淡淡的傳來,卻是輕輕嘆息:“林姑娘會知道的……很快。”
林晚兒疑惑不解,擡眼看他,正對上其墨黑深邃的雙眸,林晚兒竟一時有些眩暈。
這種眩暈感越發強烈,林晚兒感覺道自己的意識漸漸模糊,力量也逐漸抽離,她終於,還是入了他的套……
身子不由自主的癱軟下滑,林晚兒有些狼狽的跌落在地上,恍惚間,她看見夏霖櫺滿眼哀傷,不甘,無奈……多種複雜情緒悉數在眼底浮現。
倏地,他站起身走到她身旁,輕輕蹲下身子,俯身在她旁,輕聲說了一句話。
林晚兒聽罷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努力的伸手指向他,艱難的吐出一個字來:“你……”
一切歸於平靜。
夏霖櫺看着已然失去知覺的林晚兒,微微失神,默然片刻,走到桌旁,失聲笑了笑,提起桌上的一壺好酒,一飲而盡。
——
頭痛,蝕骨的頭痛,林晚兒眉目緊緊的皺起,一股鑽心的痛意噬血涌來,疼痛讓她恢復了意識,林晚兒猛地睜開雙眼。
她仍然躺在宅院的廳堂裡,只是一旁桌上的酒菜已然四分五裂,桌椅被砍的七零八落,屋內狼藉一片。
這是經歷了一場打鬥麼?
林晚兒皺緊眉頭緩緩站起身來,腳下似乎碰到了什麼東西,林晚兒低頭一看,這一眼不禁讓她大驚失色。
彼時,夏霖櫺竟然被人用刀劍砍傷,他斜躺在那兒,白皙的肌膚上佈滿了深深淺淺的傷痕,嘴角邊一絲血跡,右手更是被人折斷,異常的扭曲,修長的臂上一道深痕,皮肉裂開,可以清楚的看到裡面的筋骨!
夏霖櫺俊氣的臉龐沾染了鮮紅血液,脖頸左邊血管被刀割開,鮮血從那裡留下,一直蜿蜒入胸腹深處,觸目驚心!
原本的衣裳看不出是何顏色,只有紅色,那是……血的顏色……
林晚兒驚睜的圓眼,想要伸手試探他的鼻息,卻發現手中握着何物,低頭看去,竟然是鳳鳴劍!
林晚兒大驚,伸手摸向袖底,發現短刀已然不見,擡眼向大廳看去,只見,原本藏在袖底的短刀,赫然插在牆壁,牀沿,椅子……
陷害……,這是陷阱!
林晚兒心中大駭,知其此時是一個巨大的陷阱,連忙擡腿急急離去,可惜已然來不及了。
“大膽林晚兒,竟然將本宮的侍衛殺害,定是你知悉本宮昨夜再此下榻,所以想要刺殺本宮,夏侍衛忠心護主已死於她手下,來人啊!將這刺客給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