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你要相信那句話,不是不報,是時辰未到。
如今,正是時辰到的時候。
縣衙裡,岑寂冷眼瞧着跪在他腳邊滿鬢斑白,顫巍巍的老婦人,而對於眼前黃髮垂髻的老人,岑寂沒有半分同情,只有厭惡和憎恨!
“求求你,岑捕頭,救救我吧,太可怕了!!”
秦朝暮的夫人穆錦華頭上佈滿了銀髮,擡頭紋和眼角紋遍佈整張臉,耷拉的雙眼圓瞪着,此時卻淚流滿面,蒼老的雙手緊緊拽着岑寂的褲腳,驚恐的道:
“那幾個丫鬟和小廝的後人,一個個都被殺死,下,下一個就是我了,那賤人的孩子竟然入了棺材都沒死,他,他,一定會來找我報仇的!我真的不想被那賤人的兒子殺死!”
穆錦華佝僂着身子,煞白的臉孔扭曲着,似乎是回憶起了往事,瞳孔中藏着一把刀,縮癟乾裂的嘴抿着緊緊的,卻帶着一絲狠戾。
“真沒想到,你竟然到現在還不知錯!”岑寂怒不可遏的一把扯開褲腿,一甩袖子,憤憤的搖了搖頭,人啊,果真是這世上最狠心的,五十年了,竟然絲毫悔意都沒有!
穆錦華被岑寂聳的跪做在地上,眼神有些空洞,身子微微顫抖,嘴巴一開一張,卻沒有聲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岑寂蹙起劍眉,微側首細細聽着,方聽清她口中反覆重複着一句話,“她活該……,她活該……”
岑寂冷眼瞥了她一眼,此時也不想對她多說什麼了,擺了擺手示意旁邊差役將她拖走。
一旁的差役點頭意會,可還沒等走到她身旁,穆錦華卻突然像發了瘋一樣,佝僂的身子竟像一支離弦的箭,一把衝起抱住岑寂的雙腿,趴在他腿邊大聲的呼嚎着:“我不走,我不走,你不救我,誰也別想趕我走!”
岑寂終是變了臉色,看着耍賴的穆錦華,赫然而怒剛要發難,突然聽見一道蒼老陰啞的聲音響起:
“別鬧了,婆娘,跟我回家吧。”
岑寂聞聲擡頭,看見一道灰色的身影自門口走了進來,那人一雙眼睛深深向裡凹進,只是瞳孔卻亮着光,身姿骨瘦如柴,手上已經皮包骨頭了,臉上高高的顴骨。顯然,這是一位年邁的老人。
此人,即便他不說,岑寂也猜出他是誰。
“秦朝暮。”
岑寂聲音陡然一寒,從牙縫裡吐出這三個字來。
而趴在岑寂腿邊正拼命拉扯的穆錦華,聽到了他的聲音,立刻便沒了動靜。
秦朝暮蒼老的頭有些耷拉着,輕輕的點了點頭,閉上眼睛,臉上卻是沒有一點人的生氣。
“你就是秦朝暮。”門口一道清澈悅耳的聲音傳來,岑寂聞聲擡眼,見秦朝暮身後林晚兒與蕭聽風比肩而來。
秦朝暮聞聲身子一抖,卻是沒有言語,目光落在穆錦華身上,再一次開口,聲音不大,語氣也沒什麼波瀾:“跟我回去吧,遲早要面對的不是麼?”
穆錦華聽見他的聲音,向中蠱似的,空洞的點了點頭,掙扎着爬起來,連滾帶爬的走到秦朝暮身旁。
秦朝暮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轉身離去,而穆錦華則老實的跟在他身後。
走到林晚兒身旁,秦朝暮突然駐足,側頭看着她,突然開口低啞道:“聽說你破解了他第二張圖,救了那小廝的兩個兒子。”
林晚兒清顏若水,翠眉橫生水眸盈盈帶着些許笑意,道:“不只第二張,我還破解了他第三張圖。”
秦朝暮聞言神情微變,眸子微微一縮,卻是沒有答話,而他身旁的穆錦華抿了抿嘴,剛要啓脣,轉頭看了一眼丈夫,卻還是將話噎進肚子裡。
秦朝暮沒有理會林晚兒,擡腿走出縣衙,林晚兒回身瞧着他已然蹣跚的背影,勾着紅脣,輕輕道:“這第三張圖,畫的是一口棺材吧!”
林晚兒皓齒脣丹吐出幾個字來,一雙柳眉彎下眸子卻極其冰冷,脣上掛着一抹笑意,看着二人身軀猛的一震,笑意更濃。
秦朝暮與穆錦華轉過頭臉上皆是沒有一絲血色,眼睛瞪的老大,秦朝暮伸出手指着她,不可思議的道:“你,你是如何知曉的?”
“推測。”林晚兒語音嬌柔婉轉,但語氣之中似乎也沒絲毫暖意。
“前幾人君悅是用了水,金,火,三種方式殺人,而剩下的二種殺人方式便是土,和木,我猜想,他是想活埋了你們二人,就像尊夫人當年活埋君陌那樣。”
穆錦華垂下的眼,眸中閃着恐懼,渾身顫慄竟是站不穩,林晚兒瞧着她的模樣,聲音陡然一寒:“秦夫人也知道害怕,當年你扒下君陌臉皮的時候,你可曾想到會有今日,現在才害怕,你不覺的有些晚了麼?”
穆錦華被林晚兒這咄咄逼人的一句話驚得再也站不穩,佝僂的身子向一旁倒去,卻被秦朝暮一把拽起,只見他擡眼迎上林晚兒的眸子,一字一句的道:“這是我的家事,不需要大人費心。秦某一生無後,死生都無牽掛,更何況生死都是天命,與任何人都無關。”
說罷,拖着已然呆滯的穆錦華轉身離去。
林晚兒看着他二人的背影,擡眼看着雨過天晴的天,白雲無定卻瀟灑坦蕩的飄逐,緩緩開口道:“今晚,一切都該塵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