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兒在透氣窗下感受着窗外清風由暖風涼,由涼變暖,由此分辨着黑夜白晝。
今日是她在這獄牢裡的第三日 。
整個牢房十分昏暗,只有甬道兩邊幾盞油閃着微弱的光,被竄進來的風一吹,一下子就滅了兩盞。
永安獄牢被清貴妃加派了人手,裡三層外三層包圍的水泄不通。
而她被關的牢房,在這座監獄的盡頭,是最關押重犯的牢獄,沿着甬道一共四間單獨牢房,全部用精鐵打造而成,與外面的木牢強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而在甬道盡頭有一道監門,監門落了鎖,將她與外面隔絕,左右相連的房間重犯都被清空,這裡只有她一人,像是一副封閉的棺材坐落在這偏僻的角落,而她被囚禁其中。
她該知道的,進了這獄牢,清貴妃如何會給蕭聽風救人的機會。
林晚兒水眸微微失神,嘴角卻淡淡勾起一抹笑意,她倒是想知道,蕭聽風會如何劫她出去。
獄牢外再次響起了刀劍相擊的打鬥聲,越演越烈,林晚兒聽着刀劍迸擊的聲響卻閉上了雙眼,心裡卻默默的記着時間。
果然,大約半刻鐘後,打鬥聲漸漸平息,慢慢的歸於平靜,林晚兒睜開眼,看着黑幽幽的牢房外,心裡卻有些不解。
她不解,爲何蕭聽風每日此時都會派人佯攻,難道就是爲了讓清貴妃放鬆警惕。
林晚兒搖了搖頭,以她對蕭聽風的瞭解,此人城府極深,行事不會如此簡單草率。
罷了,林晚兒不去深究,她要看看,蕭聽風究竟會如何救她?
——
“砰”的一聲響動,擾了林晚兒淺眠,她緩緩睜開眼,看見監門被打開,一縷白光透過微敞的監門透穿了過來。
林晚兒微眯起眼睛,看見一個瘦小的差役提着飯桶而來,走到林晚兒牢門外,舉起桶裡拿黑黢黢的勺子,盛着有些泛餿的飯菜,啪的落在門口的飯碗裡,押差將門邊上的飯碗向她推了推,擡眼看着林晚兒調笑道:“真沒想到,你還真有兩下,會有人天天想來救你。不過,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進了這死牢,我看從未看見有人出去過,更何況,這裡裡裡外外都是侍衛押差,你是出不去的。”
林晚兒聞言淡淡的勾了勾脣,卻是沒有言語。
那押差見狀自討沒趣,提着桶轉身也離開,砰,監門重新落鎖,將她與外面再次隔絕。
又過一日,時已晚間,有絲絲寒風從透氣窗的縫隙裡吹進來,摩擦出"嗚...嗚..."的慘叫聲,風吹起落地塵土,飄蕩在半空中,髒兮兮的瀰漫了整個地牢,夾雜着酸臭糜爛腐朽的味道。
林晚兒閉目淺眠,外面激烈的打鬥復又響起,不過,今日聲音比以往三日似乎烈了許多。
林晚兒眉頭微凜,今日廝殺叫嚷,刀劍拳腳相擊之聲不絕於耳,似乎是衆人一擁而上,使了全力,打罵之聲,兵器相交之聲,叮叮噹噹響叫嚷聲連成一片,牢房頓時亂成一團。
是今天麼?
而彼時廝殺正酣,卻掩蓋了腳下砸石挖土的聲音。
押差侍衛聽不見,可林晚兒卻聽的真切,她軒起柳眉警惕的看着腳下,伸出手緩緩扒開腳下的稻草,露出沙石的地面,她側耳細細傾聽,須臾,她眸子一彎,緩緩勾脣,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蕭聽風的手段。
原來,他是在地牢下挖了一條地道!
怪不得他會連續三日佯攻地牢,目的不是爲了讓他們放鬆警惕,而是爲挖地道聲音作掩護。
林晚兒倏地站起來,看着腳下的土漸漸鬆軟,眼中劃過一道光芒,果然,不消一會兒,這土地被挖穿,一個人從頭洞中將頭深了進來。
那人滿臉是土,晃了晃腦袋,甩掉頭上的土渣,擡頭看着林晚兒道:“林公子,快,快跟我走!”
林晚兒眸色微微意外,隨後面露喜色,跟着那人跳入地道里。
地道不過一尺見方,極其黑暗林晚兒佝僂着身子,憑着感覺跟着那人順着蜿蜒的地道前行,大約行了了半個時辰,地道豁然開朗。
林晚兒卻聽到了一陣嘩嘩流水的聲音,身前的人似乎感覺到林晚兒的驚奇,低聲道:“永安縣衙離城外城子河很近,所以侯爺便命我從河底一側挖了一條地道,林公子小心閉氣,我們要下水了。”
林晚兒聞言大吃一驚,她萬萬想不到,蕭聽風竟然能在河底挖下一條地道。
容不得她吃驚,感覺身前的人撥開一片玄鐵,頓時,城子河水齊涌而來,那人伸手一把將她拽下,頓時城子河水淹沒了口鼻。
她感覺那人將那玄鐵重新撥回原位,而她腦中的意識瞬間被洶涌而來的河水淹沒,身子不斷的下沉。
林晚兒不會鳧水。
林晚兒腦中一片空白,下一刻,理智告訴她得活着。
她開始掙扎,手腳不停的在水中掙扎,雙臂慌亂的在水中胡亂的舞動,然而在水裡無法呼吸,河水嗆口鼻,不斷往下沉的身體讓她感受到了死亡發出的冰冷訊息。
窒息,還是窒息。
彷彿感受到了死神正緊緊地勒住他的脖子,緩緩用力。
林晚兒終於,不再掙扎,眼睛漸漸閉上,身子隨着水流,緩緩下沉。
突然,一雙有力的雙手攬住了她的腰肢,僅存的一點意識讓她感覺她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這個懷抱好熟悉,她一時,竟想不起來。
突然,脣上一軟,林晚兒感覺到一股空氣緩緩從脣上而來,她貪婪的張開脣,想要呼吸更多的空氣。
攬着她腰肢的手微微一頓,雙手在她腰間漸漸收緊,林晚兒終於卻已然失去了意識。
待她意識歸來時,她身子蜷縮在一個溫暖的懷裡,她嚶嚀一聲,緩緩睜開惺忪的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抹妖豔的紅。
林晚兒微微眯起水眸,眼前模糊的臉漸漸清晰,天然一段風韻,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
彼時,她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她緩緩伸手扶上他的臉,溫熱的觸感自掌心浪蕩而來,林晚兒倏地歸了意識,猛地離開了男人的懷抱,他怎麼會來?
蕭聽風瞧她疏離的樣子,不禁有些失望,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尖,挑起桃花眼嗔怨的看着林晚兒,不滿的咕嘟道:“晚兒真是不乖,我拼了命的救你,你就如此待我麼?”
夜晚城子河的水有些微涼,帶動着風也有些微涼,林晚兒突然覺得冷,比方纔河底的水,還要冷!
雖然,蕭聽風已然將她溼漉的衣裳換下,穿上了暖和的裙裳,可她還是覺得冷,她不禁身子微顫,竟有些瑟瑟發抖。
“晚兒,你很冷麼?”
蕭聽風甜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林晚兒擡眼瞧着他的樣子,只覺得心底泛涼,他蕭聽風真的是做戲的高手。
真心情愛難道真的可以裝的這麼像麼?像到她以爲他用了真心,像到她真的認爲他,蕭聽風是愛她的。
可這一切卻是那麼不堪一擊,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的身份。
知道她是林德邦的女兒,知道她是爲了調查十二年前的事情接近他,知道……她爲了沒人山茶的線索……
而他是不是也存着同樣的目的?
林晚兒突然想知道,他接近她的目的是什麼?
林晚兒眉眼俱冷,看着蕭聽風眼中沒有一絲溫度,冷冷的勾脣道:“蕭侯爺,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蕭聽風聞言身子微微一滯,看着林晚兒,眼中噙着一抹不可置信,驚訝道:“晚兒,你在說什麼?”
林晚兒瞧着他的模樣,只覺得都是裝模作樣,眉心微低,卻是連連冷笑道:“林德邦,侯爺你可認識?”
蕭聽風聞言桃花眼驚的微圓,許久,暗淡下去,微微失神,良久,才訥訥道:“你,都知道了麼?”
林晚兒倏地站起身,微眯了眯雙眼,眼中噙着一抹噬血的恨意,從牙縫中吐出幾個字來,道:“我父親的死是不是你有關!”
蕭聽風聞言也站起身,伸手想要扶着她的肩,卻被她閃身躲開,蕭聽風失神的看着他的雙手,而後緩緩垂下,有些哀傷的道:“有關。”
林晚兒眼中蔓上一層冰冷的恨意,突然,她猛地伸手,屈起二指勾住他的喉頭,恨恨的咬牙道:“真的是你!我問你,我姐姐葬身火海時,手中的那枚美人山茶的玉佩,是不是你的!”
蕭聽風輕輕點頭,嘆息道:“是我的。”
林晚兒不想流淚,可眼中朦朧的水霧不爭氣的模糊了視線,她緊緊的咬着紅脣,暗恨自己不爭氣,看着蕭聽風,聲音冰冷的如碧潭裡的一塊寒冰,讓蕭聽風感到蝕骨的冷,道:“我從小就發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日若遇殺父仇人,必讓他血債血償!!”
蕭聽風認命的閉上雙眼,睫毛顫顫,眉眼攏着一抹哀傷,嘴角卻含着一抹戚絕的笑意,道:“晚兒,你若想動手,便動我,我絕不怪你,但是,你父親的死確實與我有關,但,他不是我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