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樓再次沸騰起來。
無論是妓女還是丫鬟,小廝,見到風月樓半天之內連死二人,一時都開始驚慌起來。
也許,下一個人就是自己。
金媽媽兩條哆裡哆嗦的腿顫抖的幾乎站不穩,像弱不禁風的拂柳,突然,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兩手拍打着地面,竟哭天搶地道:“天哪,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啊?……還讓不讓我風月樓做生意了!”
林晚兒沒有理會老鴇的哭喊,竟直走到屍體旁細細檢查起來。
這男人嘴角帶笑,死態安詳,這和柳兒的死不謀而合,屍體面色蒼白,是被兇手剪斷了十指,流血過多而死。
屍體溫度已退,但並未僵硬,說明死亡時間並不是很長,當初岑寂接到風月樓的報案,與她來此的時間大約卯時,而這個男人差不多也是那個時間被殺害的。
屍體是藏在那粉衣女子方纔所坐柴垛下,可現在看來,那隆起的柴垛不正是一個祭臺麼?
林晚兒顰眉蹙頞,眸子落在被剪斷的十指上,水眸漸漸深邃,柳兒被拔下的舌是放在屍體旁的,可是此人被剪下的十根指頭又在何處?
思及至此,林晚兒擡起頭眼波在屍體旁掃過,柴房雜亂不堪,全是木柴,若是十根指頭放在旁邊會裹在木柴中不易被發覺。
突然,林晚兒將目光落在屍體上,墨黑的眸微微凝聚,她伸出手將屍體擡起,看到屍體身下之景,林晚兒輕輕的勾起脣角,果不其然,屍體身下放着那被剪斷的十根鮮血淋淋的指頭。
如此看來,兇手是有預謀的殺人。
老鴇的哭聲還未停歇,撕心裂肺的嚎叫,擾的林晚兒有些心煩意亂,不耐煩的一記冰冷的眼刀甩過去,老鴇的哭聲戛然而止。
“就算此人不死,光是一個柳兒你們風月樓也別想開下去了,如果不想下一個被殺的人是你的話,還不快去報官!”
林晚兒冷聲開口,眼角眉梢皆是冷若冰霜,不禁讓人望而生畏。
老鴇被她這一眼瞧的有些怔住,眼角猶帶淚痕,一時竟愣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
林晚兒挑起寒眸再次瞥了過去,老鴇頓時醒悟過來,連滾帶爬的去報官。
般若水眸睜圓眼角存淚,終於是承受不住,身子不自覺的依在牆壁上。
林晚兒側身瞧去,見她面色蒼白,淚光點點,似弱不禁風的拂柳,彷彿一陣風便要將她吹倒。
林晚兒搖了搖頭,走到她身旁,柔聲道:“般若姑娘,我還是扶你回房間吧。”
般若擡起頭看着林晚兒,水眸瀲灩盈盈含水,終是點點頭應着。
林晚兒將她送至門口,擡眼看着她的背影,見她身姿綽約,卻是心思靈透,故作姿態,可心裡總覺的有種莫名的親切感,這種感覺有時候連自己都感覺到差異。
林晚兒心中無聲嗟嘆,收回目光轉身欲要離去,沒想到般若軟糯的聲音悠悠的傳來:“林姑娘不進來喝杯茶再走麼?”
林晚兒聞聲側目瞧她,見她那明亮的眼睛中,盪漾着一池清波,清波上漂盪着幾許深沉。
林晚兒蹙起娥眉,還是擡腿走進了房中。
般若臨窗而立,清淡安然的神色終是從她的眉宇間一點點的流失,一雙濛濛水眸在青黛眉下面炯炯發光,正像荊棘叢中的一堆燃燒的火焰。
“有人要害我。”
林晚兒瞧着她的側影,一雙鳳眸微微挑起,沉聲道:“這一切還未可知,般若姑娘何必望風捕影,胡思亂想。”
“不!”般若猛的回身看着她,眸裡劃過一抹陰鷙,失聲道:“不,兇手怎麼會這麼巧,殺得得人都是昨夜在我身旁的二人,不可能如此巧合……而且,他們的衣服……”
“衣服怎麼了?”林晚兒凝聲問道。
般若走到桌旁,兩手撐在桌子上,低垂着頭,胸口因驚慌而起伏不定,她的雙眸掩蓋在落下的青絲中,閃耀着犀利的光芒晶瑩剔透。
林晚兒清泉似的瞳孔不經意地微微一縮,眸底有道凌厲的光芒閃過。
“難道,他的衣服也被換過!”
般若擡起頭,微微頷首算是應答,碧眼如波微微流轉,輕聲道:“林姑娘可曾聽說過神罰?”
“神罰?”
林晚兒輕輕重複這二字,當時柳兒死的時候她便在人羣中聽到過這二字。
般若眼如碧波,就像最深的湖水,輕輕嘆息着,自嘲的勾了勾脣道:“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哪個女人心甘情願去做一個藝女,不過皆是窮途末路罷了,但我們這些人死後偏偏卻是要遭神罰的,修羅地獄有一層便是爲不堪的妓女所造,那是最嚴酷的阿毗地獄,一方地獄,一寸天堂,即是最污濁也是最不染……,如此才能滌淨靈魂擺脫污濁,可若要想擺脫這地獄神罰,就要生前將這一切全都遭受一遍……”
林晚兒走下樓時,有些渾噩,女人永遠都是最身不得已的,就算她也不例外。
“在想什麼?”一道柔弱軟綿的聲音將林晚兒從思緒中拉了回來,遠遠的,林晚兒便看見蕭聽風出現在大廳內,格外扎眼,穿着妖冶的紅色衣裳,微風拂過,衣裙翻飛,彷彿一隻血紅欲飛的蝴蝶,如墨青絲隨風飄蕩,幾縷遮住了眉眼,有些朦朧,又豈是驚豔二字可以形容!
林晚兒嗟嘆着輕輕別開視線,輕聲道:“沒什麼,你怎麼在這?”
蕭聽風緩緩踱步走到她身旁,湊近她身旁, 像女子的一雙桃花目似曜星,彷彿一汪秋水,在喧囂的風月中熠熠生輝,:“我不放心你,所以過來瞧瞧。”
林晚兒沒由來的心中一暖,擡起頭突然就撞進他盈盈的雙瞳裡,兩目交着糾纏不休。
可林晚兒知道,她不能貪戀。她們之間有一道鴻溝,那是殺父滅門之仇!她絕不能貪戀,倘若讓她查出,十二年前的事真的和他有關,她絕不手軟!
蕭聽風瞧着她漸漸暗淡的雙目,微微嘆息,手扶在她肩頭,柔聲道:“晚兒,此案兇險,你還是不要插手了,交給岑捕頭吧。”
林晚兒沒有看他,心底暗暗糾結自己爲何如此不爭氣,輕輕搖了搖頭,道:“無事。”
“此案,怕是這風月樓裡的人做的,心思縝密,手段殘忍,又善於隱藏,看來是殺人老手,我勸你還是聽蕭兄的話,不要插手了,否則,下一個沒準就是你!”
一道玩世不恭的聲音不懷好意的傳來,林晚兒尋聲看去,見一粉面青年,依在樓梯處斜目看着她。
林晚兒想起來了,那日在風月樓她與此人有過一面之緣,是那個輕佻的男人。
“孟長翁。”林晚兒沉聲吐出他的名字。
孟長翁聞言竟失聲笑了起來,挑眉看着蕭聽風輕輕開口,笑道:“蕭兄,原來,你的女人還記得我!”
孟長翁話音未落,林晚兒倏地擡起手腕,宛若凝脂手腕輕揚,一記短刀破風迎頭砸去,孟長翁只感覺一道寒風撲面而來,沒想到她會突然對他出手,腳步微錯側身堪堪避開那迎頭一刀。
“看好你的嘴,不然下次可沒那麼好運了。”
林晚兒冷冷的撂下這句話,轉身便離開了大廳,蕭聽風眼角睨着孟長翁掩脣慼慼的輕笑着,也隨着她的步子離開,只留下瞠目結舌的孟長翁一人在大廳內。
他側身看着深深扎入樓梯裡的那柄短刀,瞪着眼睛,驚愕不已。
風月樓後院,岑寂吩咐衙差將那男人的屍體擡回縣衙,擡眼便看見林晚兒向他走了過來,岑寂見她心中一喜,連忙上前迎去,一把便抓着她手腕,驚喜道:“林公子,你終於來了。”
蕭聽風看着岑寂突然抓住林晚兒手腕的手,眼神漸漸沉了下去,一抹陰鷙狠戾猛的浮在眼角。
岑寂猛的感覺身上莫名的一寒,似乎是感受到了蕭聽風的眼刀,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恍然意識到自己行爲欠妥,連忙收了手,尷尬的笑了笑,忽然,他沉下聲音對林晚兒商求道:“林公子,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林公子成全!”
林晚兒有些好奇,岑寂有何事會求向她?眨了眨水眸,疑聲道:“岑捕頭,你有有何事便說吧,在下定然盡力而爲。”
岑寂抓了抓頭,竟有些不好意思道:“如此在下便要叨擾公子了,此案在下想勞煩林公子代爲破案,不知林公子意下如何?”
林晚兒尚未開口,一旁的蕭聽風冷聲便開口拒絕道:“不行。”
林晚兒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蕭聽風抿起嘴不語,她收回視線對岑寂道:“無事,可不知岑捕頭有何事拖身麼?”
岑寂悠悠喟嘆,無奈道:“在下衙內確實有事,皇上愛姬清貴妃不日便要來到永安城,在下奉命執行保護清貴妃事宜,實在脫不開身。”
林晚兒眸色一滯,清貴妃?
她回身看向蕭聽風,見他面上雲淡風輕,神態自若,迎上她的目光,不躲不閃眸中含笑。
林晚兒輕輕勾脣,看來,他早就知道清貴妃要來永安城了!
這個蕭聽風還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