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英蘭抱着孩子匆匆離去,都忘了和慕容譽打聲招呼,慕容譽默默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心底輕輕嘆息了一聲,她一定是聽到方纔那句話了,魏英蘭行事大度但也非常敏感,他心裡始終抹不去月兒這個事實總是要時時傷着她的心,但他也沒辦法,他已經努力過了,有一些東西已經成爲他骨血的一部分根本抹殺不去!
魏英蘭抱着小蘭兒目不斜視地走回住處,連眼睛都不敢多眨,就怕眼淚會不聽使喚地跌落,她心裡不停地問着,爲什麼?爲什麼?他不是已經放棄了嗎?他說從此當雲笙月爲妹妹的,上次去勤王府他也沒什麼多餘的舉動,並且是單獨和勤王談事情去了,和雲笙月並沒說幾句話啊。
難道這一切都是假象?他仍然喜歡她吧,他是不是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她了呢?
那她魏英蘭到底算什麼?就是他名義上的妻子嗎?名份,名份!她不在乎名份,她要的是他的心,她時刻想着體諒他,就象他近來一直神神秘秘在書房忙着什麼,她也沒有多問,他若回房她會溫柔待他,他不回來她也不會追問什麼。
可是做一個安靜賢淑的妻子並不是她的本性,她會這樣都爲了他啊,在她的內心裡真正想做的是一個可以和他探討一切、並肩作戰的女子,可是慕容譽似乎從未這樣想過,也許他覺得管住了自己的人,也悉心照顧了她們母女就足夠了吧,可是她還是會難受,蝕骨的難受,若總是這樣下去,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晚秋,一日冷過一日了,北恆皇宮深處有一座御楓園,時下楓紅似火,葉飄滿地,早已積了厚厚的一層,人走上去‘沙沙’作響,軟綿綿的如步雲端,這也是宮裡規定過的,楓葉未落盡之前,落葉是不準清掃的,爲的就是這樹上樹下渾然天成的凌亂厚重之美。
皇上近日時常流連在這楓林內,此刻他便獨坐在被楓樹包圍着的紅木亭中,那亭子不僅亭身爲紅木所制,亭上所用的琉璃瓦也是斑斕的紅黃之色,遠遠看去與楓林完全溶爲一體了。
皇上面前的木桌上擺着仍然冒着絲絲白氣的熱茶,極濃的茶,喝起來很有些苦澀,但茶香四溢,回味過後口有餘甘。
亭中只得路公公一人侍候,此時也是默默站在皇上身後,大氣也不敢出,就怕影響了皇上看起來還不錯的心情。
皇上今日氣色確實不錯,眼神平和安詳,眉宇之間難得地舒緩開來,此刻他似乎不是一位身居高位、主宰着國家和百姓生殺大權的皇帝,只是一位在自家後花園品茗的老者。
他應該是孤寂的,雖有妻妾無數,卻無一知心人相陪,也有兒子孫子,亦不能環繞膝下,但此時皇帝卻是安詳平和的,他看着在陽光的映襯下絢爛奪目的楓葉,似乎在追憶回味一段美妙的過去。
皇上心裡怎麼想,小路子並不知道,因爲他陪着皇上不過十年,十年前這座楓園就是如此,沒有劃歸給任何嬪妃居住,一年裡多數時候都是空着的,只有秋後皇上纔會過來,誰也不知道是爲了什麼,只以爲皇上愛看這紅彤彤的楓葉。
“皇上,起風了,回寢宮吧。”小路子終於開口勸道,他們在這落霞亭已經待了一個時辰了,當然,他並不是因爲自己站累了才這樣說,而是爲了皇上的龍體着想,纔好了兩日,若是染上風寒就又糟了。
“噢,你過來坐吧。”皇上好象才注意到他一樣,語氣柔和地道。
小路子連連謝恩,“奴才不敢!”
“坐吧。”皇上再次道,小路子終於聽令坐下,也不過是小半個屁股挨着凳子時刻準備站起來的樣子。
“小路子,你陪朕看這楓葉有幾年了。”皇上接着道。
小路子恭敬地道:“回皇上,已有八年了。”
“嗯,時日過得真快啊,在你之前一直是由你義父陪朕來看的,他最懂朕的心思,可惜去得太早。”
“是,奴才沒能學好義父的本事……”小路子垂首道。
皇上笑着搖了搖頭,“你已經很好了,也是你義父教得有些過頭,弄得你總這樣拘謹,朕自認還算是個好主子吧,有什麼好怕的。”
“皇上仁慈,天下無人能及,奴才三生有幸才能侍候皇上,奴才不是害怕,奴才只是敬重皇上。”小路子道。
皇上微笑着不置可否,又喝了一口茶才擡頭看向楓林問:“你覺得這園子裡的楓樹美嗎?”
“很美,奴才覺得這滿滿一園子的楓葉比那些個牡丹花還要好看呢。”
“不錯,牡丹花兒也好看,人人都愛,但小路子你知道朕爲什麼會愛這楓林麼?”
“奴才愚鈍!”小路子不敢隨便猜測聖意。
皇上倒也沒有賣關子,“朕其實就是愛它這一團紅火,一棵挨着一棵,枝葉相連,紅的黃的全都溶在一塊兒了,在這樣的寒氣漸重的深秋,紅紅火火、熱熱鬧鬧的暖人心啊。”
“皇上說的是,咱們北恆國也會永遠象這楓林一般紅紅火火、熱鬧興盛的。”
“哈哈,說得好,朕不是讓人做了些楓葉子麼,回頭賞你一片。”皇上聞言笑聲朗朗,心情極佳。
小路又是謝恩連連,一臉的驚喜,那純金的楓葉子可沒制多少,聽說是要送給明王府落成的禮物,皇上能賞一片給他,也是大大的福氣了。
主僕二人難得的高興,但也沒維持太久,錢玉蓮突然帶着一幫宮奴,浩浩蕩蕩地走來了落霞亭,快到亭子時才留下了一衆奴才,自個兒單獨施施然走了過來,一身亮紫色宮裝給這楓園增添了一抹異色。
“皇上,獨樂樂不如衆樂樂,您怎麼又撇下臣妾及後宮諸位姐妹自個兒賞楓來了呢。”錢玉蓮走到皇上身邊嬌聲嗔道。
皇上看了她一眼帶着莫測的淺笑道:“在這楓林靜心飲茶一向是朕的愛好,蓮妃離宮十年難道不記得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