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曦擡臂架起洞幽劍,自脖頸以下浮現出條條猙獰的煞氣紋路,一直爬上臉頰,整個人宛如從遠古戰場中走出的戰神一般,以比紫皮惡鬼們更加兇狠的姿態衝殺上去。
似人非人的紫皮惡鬼們暴露在外的顱腦急速顫動,猙獰口器中忽然紛紛攢射出一道看不清虛實的影子。常曦腳下腳步叢生,身形連續幾個虛晃躲過及身刺來的細長影子,手中洞幽劍無比靈巧的在胸前劃出十字。
比夜更深沉的墨色劍影一閃即逝。
當空絞纏封鎖住常曦那片空間的細長影子紛紛斷裂,斷口處噴涌出大股大股的腥臭黑血,常曦定睛看去,原來那些細長影子是惡鬼們的舌頭。
出師未捷的紫皮惡鬼吃痛之下兇性更勝,腥臭的黃泉氣息跌宕起伏,張牙舞爪的向常曦撲來,毫無章法可言。
脖頸臉頰上的煞氣紋路散發出深黃色的光芒,在常曦身後搖曳拉扯出宛如光翼一般的奇異波紋,他冷笑道:“真是粗鄙到不堪入目的黃泉氣息運用法門,你們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真是糟蹋了黃泉氣息!”
常曦渾身黃泉氣息遊走周天穴竅,稍顯陰冷的黃泉氣息攀附上冰冷劍鋒,不退反進的他有一劍揮出!
漆黑劍鋒劃破空氣,落日的黃昏下彷彿瞬間就來到夜晚,迎面撲來的紫皮惡鬼沒有資格用他骯髒的爪子觸碰到劍鋒,掛滿同伴碎肉的身軀剎那間分崩離析,大塊大塊如鏡面般光滑的屍塊從半空中跌落。
見到這詭魅而又決然的一劍立功,暫且退居二線的常曦眉頭輕挑,敢情這傢伙對煞氣和黃泉氣的箇中訣竅,原來已經掌握到相當熟稔的程度了。
由充斥着負面情緒的人格掌握肉身控制權的常曦大殺四方,這對他顯然是一次難得的宣泄情緒的機會,攀附在臉頰上煞氣紋路已經形如實質,從遠遠的地方看去,常曦身後就好像長出了一對光翼般,在鬼潮上空奮勇廝殺。
凝翠甸前的鬼潮仍在前仆後繼,搖搖欲墜的蔚藍陣法前淤積的惡鬼數量越來越多,許多惡鬼慘死於同伴腳下,被洶涌的鬼潮湍流踩踏成了肉泥,難以計數的腐肉污血污穢着斑斕湖畔原本雖稀薄但很潔淨的黃泉氣息。
在泥丸宮中坐在一縷由神識編造的將椅上的常曦忽然一頓,眼前稍顯虛幻和朦朧的戰況忽然間無比清晰起來,屁股下的將椅也消失不見,常曦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裡人格從泥丸宮裡給踢了出來。
常曦反應過人的提劍格擋住一隻趁機近身的紫皮惡鬼,忍不住大罵道:“我靠!你搞什麼鬼!”
“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嗎?”癱坐在泥丸宮中將椅上的里人格疲軟的像灘泥,他無力的道:“這周圍幾十裡的黃泉氣息都被這些惡鬼們的腐肉污血給弄髒了,沒法吸納煉化,不換你來打那換誰來打?”
常曦抖手挽劍花,將一隻紫皮惡鬼挑成漫天碎肉,咬牙切齒道:“你還真是個會坑兄弟的傢伙。”
略顯妖異的“常曦”拱了拱手,“彼此彼此啦。”
長時間沒有靈力支持的斥極陣防線終於被鬼潮突破,九成九的陣法角牌在頃刻間化爲烏有,與紫皮惡鬼們周旋的常曦只來得及收回僅存的幾塊陣法角牌,他看着那些被惡鬼們踩在腳下的角牌,心在滴血。
那些珍貴的陣法角牌,是夙攸在天墉城時,通宵達旦瞪紅了眼睛一筆一刀認真刻出來的。對他而言,是難以割捨的珍貴回憶,如今卻被一羣骯髒的惡鬼毫不憐惜的踩在腳下,如何不讓他怒由心生?
但常曦很清楚自己不是這鬼潮的對手,就算他心中再恨再怒,也沒有辦法在眼下找回場子,只有撤退。
“我以後會讓這些所謂的鬼潮,從黃泉中徹底消失,一個不留,我在此發誓。”常曦雙目冰冷,聲聲如永化不開的萬載玄冰。
對此感同身受的里人格同樣點了點頭,格外嚴肅。
再沒法阻擋鬼潮分毫的常曦腳下劍步爆發,將鬼潮遠遠甩在身後,他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幾隻殺戮慾望矇蔽了最後那點心智的金丹境惡鬼緊跟在常曦身後。
常曦索性將那幾只脫離鬼潮緊追不捨的惡鬼引向起伏丘陵的另外一側,在丘陵的另一頭依稀可見逃難的凝翠甸村民們,常曦看見了正在拼盡全力奔跑的曦兒。
曦兒似乎感應到什麼,鬼使神差的扭過腦袋,看到了她心中一刻不停祈禱的哥哥,正在爲逃難的他們引開惡鬼。
她剎那間淚如泉涌,捂緊了胸口那塊溫熱玉簡,繼續奔跑,不敢再回頭。她怕自己如果再去看,她會忍不住要去追隨那永遠帶着溫暖笑臉的哥哥。
“常曦哥哥,你一定要回來!”
……
綿延起伏百里的丘陵終點,有一隊聲勢浩蕩開往朝斑斕湖方向的雄武戰部。
不下五百餘人的戰部陣仗極大,裝備精良,通體幽黑的甲冑幾乎完全融入夜色中,如下山猛虎般的戰部中除了急速前行帶起的腳步聲和甲冑晃動聲外,再沒有其他聲音。
陣仗前一匹身披黑色戰甲的夜照玉獅子蹄不沾地,在夜色中領着戰部前進,這隻無論是價值還是血統都很尊貴的馬駒上騎跨着一名模樣雄奇的騎士。
這名威武騎士的甲冑款式複雜而又精良,腰間懸着一枚黑白兩色的盤蛟墜子,墜子上盤踞着三條栩栩如生的蛟龍,意味着此人身份是嶓冢山地域中能率兵過五百的戰部都尉。
嶓冢山折衝戰部都尉,耶律津。
耶律津目光凝重。
每隔幾年冬去春來的交替時節,各地便會經常爆發鬼潮。他們接到上頭命令,一路南下,過城而不停,入夜而不息,馬不停蹄的朝斑斕湖這邊趕來。
他依稀記得斑斕湖畔有個與世無爭的靜謐村子,按照上峰給下的鬼潮推進的預計情況,那個村子可能已經陷落了。
耶律津咬緊牙關,“還是慢了一步嗎?”
前方有裹在漆黑夜色中在周圍遊弋警戒的暗哨折返回來,半跪在夜照玉獅子前,通靈的馬駒停下腳步。
耶律津沉聲問道:“斑斕湖那邊的鬼潮情況如何?”
“回部首,鬼潮已經踏過斑斕湖,已經快要與我部接觸。”身着輕便皮甲的暗哨抱拳回答道。
耶律津猛然擡起手掌再猛然揮下,他身後五百餘名折衝部士兵立即變幻隊形向鬼潮防線,猶如一柄柄出鞘的利劍,森然長刀長槍架在胸前的黝黑鐵盾上,十幾個呼吸的功夫就完成了防禦態勢。
同樣抽刀在手的耶律津再問道:“凝翠甸那邊可有僥倖逃出生天的活口?”
“回部首,根據嶓冢山在本地的功曹親筆的檔案記錄,登記在冊的凝翠甸村民共計二百八十三口,全部倖存,已經由另外一組暗哨接引撤退至後方,已無大礙。”
耶律津彷彿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瞪大了眼睛問道:“你說什麼?凝翠甸村民全部倖存?這怎麼可能?”
目睹了當時斑斕湖畔真實情況的暗哨嚥下口水,如實稟告道:“在下只看到從凝翠甸中殺出一襲黑袍,獨自迎上鬼潮,然後施展了某種高深陣法阻截了鬼潮的進攻勢頭,又持劍前後擊殺了不下十餘隻金丹境後期修爲的紫皮惡鬼,這才爲凝翠甸的村民們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身經百戰的耶律津難以置信,竟然有人能以一己之力抗衡鬼潮?甚至還是在分神斬殺金丹境的紫皮惡鬼的情況下?這樣極可能是元嬰境的高手,爲何要在隱居在凝翠甸這樣遠離大城的小地方?
不等這位部首想通其中關節,不遠處的洶涌鬼潮嘶鳴聲已經清晰可聞。
“通知斑斕湖周圍地區的戰部們,讓他們前來增援。”
“是,部首大人!”
暗哨身形靈動着幾個起躍來到丘陵高處,向高空拋起某樣物事,只見那竹筒般的東西衝上天際,轟炸炸開絢爛紅光。
很快,離他們幾百裡之外的地方也升起了迴應的煙火。
耶律津不再多想,翻身下馬,手中長刀朦朧起冷冽青光。
慘白月光下,鬼潮與折衝部悍然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