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不到片刻光景的兩人相見恨晚。
君陌雖結交豪傑無數,但因他身份尊貴特殊,往往別人與他交談時的顧忌與阿諛奉承一樣多,掏心窩子的話那是想都別想。大荒殿在大漠西域的地位如同青雲山在徽州一般無二,便是再桀驁不馴之人在積威近千載的龐然大物面前也要保持足夠的敬畏,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
那位崇尚以戰代修的女子槍仙用鐵與血磨礪出來的座下首席,沒有人願意用自己脖子上的大好頭顱去揣摩那位心中的真性情究竟幾何。
這個談吐並不風雅但異常實在又接地氣的天秀峰劍修着實對他的口味,多次上陣率領大荒殿槍修上陣與西域萬魔衆廝殺的君陌眼力老辣,這常曦溫潤如玉的面龐下隱藏着怎樣的鋒芒他瞧的分明。
他雖然不知曉首日壓軸一戰中常曦推開風雪的那一掌有何玄機,但常曦彎腰餵食金鷹時,不經意間露出身上的一道道慘烈疤痕他看在眼裡,這同樣是一位心裡攥着狠勁的主。
他愈發惺惺相惜。
愛槍如命的君陌倚着青梅酒笑道:“這次上五宗齊聚青雲,只可惜崑崙首席與天墉城首席未曾隨長輩一同起來,要不然定然能讓常師弟大開眼界的。”
瞧見常曦投來詢問的目光,身爲萬仙門宗主獨生女的嬌小女子顛了顛胸前豐碩,滿臉得意的豎起大拇指指着自己,就剩沒在腦門上刻着“萬仙門首席弟子”幾個大字了。
常曦左腿坐着天荒右腿坐着小藥,好不容易幫兩個吃飽喝足的小傢伙擦乾淨嘴巴,他擡頭好奇問道:“爲什麼四宗都有首席弟子,唯獨青雲山沒有?”
皇甫幽憐搶過君陌的話頭道:“娘和我說過,說你們青雲山分出修行功法迥然不同的幾座峰頭,很難選出一個能讓九峰拜服的弟子,索性就不拘泥於尋常的首席制度了。”
看着常曦欲言又止的模樣,君陌笑問道:“常師弟可是覺得我們四宗首席只有元嬰境修爲,有些名不符實?”
常曦撓了撓頭,倒是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沒想到君陌這般快人快語,只不過這直爽不做作的性子也頗合他胃口。
君陌擺了擺手道:“其實所謂一宗首席並非指的是弟子輩中修爲最高的那一人,若非如此,豈不是誰出生的早誰修行的早便能佔盡便宜,輕易摘得那首席頭銜?”
常曦深以爲然,修仙界內雖尊崇達者爲先,但也並非事事都以修爲境界爲首要前提,要想成爲一宗首席必然也要通過重重選拔,而這最重要的一項便是潛力。
君陌捧過青梅酒橫臥雙膝,動作幾乎與縱橫西域的女子槍仙如出一撤,槍尖槍尾劃過空中的弧度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妙韻味,眉目俊逸的大荒殿首席弟子緩緩開口。
“我自幼入大荒殿習槍,以槍問道,幾年戎馬生涯後修行步入正軌,覺醒了金雷雙靈根,雖略不及單靈根來的純粹,但勝在金雷靈根能夠互盈互補,倒也能勉強將師尊的霸王槍學去五六分,這纔在衆師兄弟們的擁戴下作了首席。”
皇甫幽憐顯然對君陌知根知底,咯咯笑道:“胡說,你明明是靠着在西北大荒一點點攢下的軍功才坐上的首席,就連大荒殿殿主的女兒都被你順拐了去,怎麼不說?”
君陌真誠笑道:“常師弟是個實在人,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與旁人吹噓幾句倒還管用,用這些事情可是唬不住身經百戰的常師弟的,若我能宰個化神境的萬魔衆大修,興許才能扳回些場子。”
“大荒殿殿主的千金…莫不是那號稱能以柔弱女子身軀臨陣敲擊千鈞鼓,並以一首大荒賦調動千軍萬馬鬥志昂揚的大荒瑰寶?”常曦思索良久,驀然一驚道。
君陌爽朗道:“不錯,正是拙荊。”
常曦倒吸一口涼氣,這君陌老兄真是厲害到無以復加,拜入大荒殿成了首席,還順帶拐來了上五宗大荒殿殿主千金爲妻,可謂一步成就了天下衆修羨慕不來的人生巔峰了。
萬仙門宗主的千金指了指君陌手中撫摸如情人閃爍寒光的長槍道:“這柄叫做青梅酒的長槍就是他老婆取的名,說是用以銘記他們倆青梅竹馬時美好回憶。”
美好的愛情故事變爲一捧捧冰冷的狗糧胡亂塞在嘴裡,皇甫幽憐鼓起腮幫子做出乾嘔模樣,“酸死我了,酸死我了,每次想起他們兩的故事我都心裡犯堵,青梅酒這槍名名副其實,真的酸的不行。”
塞完一把狗糧的君陌笑着對常曦道:“常師弟,光從外表看,你能否看出皇甫幽憐是因爲什麼坐上的首席之位?”
常曦聞言扭頭仔細着打量着這位萬仙門首席,求生欲極強的他看了良久猶豫不定道:“是因爲特別漂亮?”
皇甫幽憐聞言頓時眉開眼笑:“瞎說什麼大實話呢?”
常曦刻意壓低了聲音道:“難道是因爲胸特別大?”
可惜傻白甜的萬仙門首席因爲身份尊崇的原因,從來沒有被人當面說過胸脯斤兩如何,一時間愣在那裡不知道改以什麼態度應對。
“聽他話裡的意思應該是在誇我吧?既然是誇我,可是我爲什麼會想打人呢?”皇甫幽憐滿臉糾結,百思不得其解。
能夠當面調侃一位上五宗宗主千金的機會可不多見,君陌強自按捺住心中笑意道:“常師弟可知道誇娥氏?”
常曦點了點頭道:“可是指那上古時期,替北山愚公搬走門前萬仞天峰的仙人誇娥氏?”
君陌點了點頭。
常曦看向一臉人畜無害的皇甫幽憐,眼神中終於有了難掩的驚駭,難不成這個看起來嬌小的女子竟是身負力大無窮的誇娥氏血脈?
君陌笑道:“幽憐,不露兩手嗎?”
嬌小女子精緻的瓊鼻皺了皺,從孃親給她特製的儲物袋中慢慢摸出一柄形似金瓜模樣的大錘。大錘金燦渾圓,且不看這金錘是何等材質,光是錘身上密密麻麻鐫刻的禁制紋路就足以讓旁人明白這是何等貴重之物。
只不過讓常曦哭笑不得的是,這富貴氣息逼人的金錘的主人似乎對這些繁如天星的禁制紋路很不喜歡,錘身上被貼滿了各式各樣花花綠綠的貼紙圖案,看上去別有一股濃郁的女子閨房私物的感覺。
“喏,這是我最喜歡的元寶金瓜錘,就借你看看吧。”
見皇甫幽憐如若無物的拿着金錘遞了過來,常曦小心翼翼的伸手接過,只可惜女子嘴角揚起的狡黠弧度他沒有留心。
接過元寶金瓜錘的一瞬,常曦感覺手掌被山嶽鎮壓。
形如實質的金龍水墨虛影須臾間在背後盤踞,金色血海間咆哮起百丈浪頭轟鳴不止,十萬斤巨力在右臂右掌中勃然噴發。
異象橫生的一幕自然引來了同桌幾十雙眼睛的注目禮,威嚴肅穆的金龍虛影睥睨天下,衆人心頭俱震,瞧見這一幕玉芊芊雙腿又不開始不受控制的打起了擺子。
常曦雙目赤紅手臂青筋暴起,掌中能夠斷江一瞬的十萬斤巨力此刻彷彿石沉大海,任他竭盡全力也無法提起這元寶金瓜錘哪怕一絲一毫,只能勉強維持金錘不砸落地面。
只是此刻看上去弓腰如蝦米異常狼狽的常曦,落在皇甫幽憐和君陌眼裡,卻已經是驚爲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