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以何種秘術爲自己重續斷臂的棺童趁夜離開了羅酆城,朝着棺山嶺的方向急掠而去,面色說不出的慘白嚇人。
“爲什麼三天時間過去了,這道死線還在?是誰想殺我!”棺童死死盯住手掌上那條若隱若現的黑線,面色猙獰。
棺山嶺中巫術神通詭譎莫測,其中就有能預知禍福兇吉的不世秘法,自棺童從羅酆山上敗退後,瑕疵必報的他便橫生了報復念頭,準備即刻返回棺山嶺尋求老祖出手。誰知不經意間翻看自己手相時,才發現掌心有道不知何時浮現出的死線,陰魂不散的纏繞着他。
死線纏身,印堂發黑,頭頂死兆星當空,乃必死之局。
棺山嶺中修行巫術講究“年少早發”,開竅越晚,成材越難,少有大器晚成的說法。棺童年幼時在堆滿棺材的嶺中修行險惡巫術,爲能夠早早開竅,不惜狠心砸碎自己的半邊腦袋,再引那些以修士腐屍爲食的劇毒蠱蟲爬入自己的顱腦中寄生,以此“開竅”練就神通,其狠辣心腸直讓旁人膽寒。
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的棺童此後修行一路坦途,在受到老祖宗青睞的同時,也獲得了童顏永駐的能力,儘管他自己對這副永遠長不大的身體百般厭惡,但也正因爲如此,任誰也不曉得他其實修行超過百年之久了。
憑藉百年修行和年幼時的“早早開竅”,他練就了一門棺山嶺中除老祖宗以外,沒有第三人練就的詭譎神通。
羅酆城外少有燈火,放眼一片漆黑,急掠許久的棺童用神念仔細掃視確認無人後,遁入深山野林中稍作歇息。
林中有湖,翡翠般的澄澈湖水在星光下熠熠生輝,棺童掬一捧湖水打溼臉龐,臨湖而坐,手掌在儲物袋上一抹,摸出的不是常見的丹藥,而是一隻隻身體滾圓肥膩的大白蟲,大白蟲沒有眼睛沒有觸角也沒有四肢更沒有口器,連半點聲音都發不出,只是茫然的扭動身體,旋即被棺童捉住,一口塞進嘴裡,頓時綠黃色的汁液濺射開來,湖畔邊響起一陣陣生吞白蟲撕咬血肉的瘮人聲響。
每吞下一隻大白蟲,棺童的蒼白臉色就略微好轉一分,他仰頭吐出一口腥臭白練,看到夜空中那顆尤爲閃亮的死兆星,瞳孔忍不住狠狠一縮,當即也就斷了再歇息一會的念頭,剛剛站起身來,卻猛然回頭!
漆黑林間,幾百具和周遭環境幾乎融爲一體的青甲如同幽靈般憑空浮現出來;湖水中嘩嘩作響,從湖底緩緩走出幾百具漆黑浮屠重甲,森然甲冑在皎潔月色下沒有半點反光。
青甲黑甲加起來近千人,密不透風的陣型如層巒疊嶂般將棺童合圍其中,動作整齊劃一,只聽見甲冑甲片的晃動聲,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聲音,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知道自己深陷重圍的棺童看向青甲黑甲前爲首的兩人,兩人頭戴戰盔看不清面容,他桀桀冷笑道:“有膽子敢對棺山嶺名宿動用大軍圍剿,又不敢露出真面目,那定然是之前有與我結仇的哪方勢力,我說的對不對?不過以你們區區半步化神境的功底,想殺我是不是癡人說夢了些?”
曉營和嚴字營陣前身材魁梧的兩人默然不語,率先埋頭開始奔跑,腳下各自踩踏出深坑浪花,拔劍衝殺向矮他們三四個頭的“小傢伙”。
棺童擡手打算馭湖水作神通,卻不曾想湖水紋絲不動,顯然是被湖底不知名的陣法所束縛,自自湖底走出幾百具面相猙獰的浮屠重甲後,他甚至懷疑這湖底會不會還藏有這些傢伙們未出的手段。
身披浮黎甲的林長風殺機磅礴,比嚴坤更快一步欺進棺童身前三丈距離,腳步再橫滑半丈,手中浮黎劍奔若驚雷,以一個極爲刁鑽的角度刺向棺童頭顱,棺童雙腳離地憑空踏起,躲過這一劍的同時單掌按在了林長風胸口,浩蕩偉力突然噴發,在浮黎甲上轟出焦黑痕跡,林長風喉頭涌上腥甜,劍勢中斷向後倒退。棺童心思詫異,自己哪怕丹田裡靈海虧虛,也不至於連個半步化神境的小子也轟殺不死吧?
棺童身形飄曳如白綾束脖的吊死鬼,鬼魅般再次閃現至林長風胸口,打算趁你病要你命,嚴坤這時終於趕到,經過幾次加寬加重的浮屠劍刃直截了當,讓本就靈力虛浮的棺童斷了再以傷換傷的念想,放過了林長風一命。
嚴坤統御的嚴字營在戰場上向來以兇狠凌厲著稱,他本人更是個活脫脫的典範。浮屠重甲約莫八千斤,本已經是足夠駭人聽聞的重量,但已經將淬火橫練法臻至圓滿的嚴坤在經過幾次加重後,他身上這副浮屠甲已經足足有八萬斤之重,只隨意落腳就能踩出深坑,此刻他披甲攜滾雷之勢碾向小矮子,棺童本身並無煉體修爲在身,只得選擇退避三舍。
沉重的浮屠重甲停下,嚴坤臉不紅心不跳,大氣都沒喘上一口,目光透過縫隙,指了指那小矮子,又拇指向下指了指自己胯下,猙獰道:“你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化神境嘚瑟什麼?大家都是娘生娘養,偏偏就你生得兩三尺都不到,就你這個頭,從老子胯下鑽過去都不用彎腰的。”
棺童眉宇間堆滿陰霾,殺心暴起,他生平最忍受不得別人拿他個頭說事,更何況是被個不過區區半步化神境的螻蟻指着鼻子當面羞辱。
棺童雖然境界跌落,但眼力尚在,很快瞧出些許端倪。
方纔這重甲男子向他撞來時,雙足至少有七八次不易察覺的停頓,這是方寸勁的疊加秘術,如同以雷滾雷的蓄勢的手法,能在蓄力完成以後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力量,幸好他之前憑藉本能察覺到不對勁,否則真以肉身抵抗,光這一下就夠他喝上一壺。而且這種和方寸雷神通一脈同源的秘術,可不是什麼小門小派可以拿的出來的。
還有這人身後幾百具呼吸節奏綿長,氣機流轉頻率幾乎完全相同的黑甲甲士,纔是最讓他心驚肉跳。
這些毫無畏懼的甲士們隱隱以一種他看不出其中玄妙的陣法分佈,所有人的呼吸與氣機同步,五百衆宛如一人,將他們身上的“勢”轉移到了這兇厲男子身上,使得這對他出言不遜的半步化神境螻蟻,竟一時有了能和他互掰手腕較勁的雄渾資本。
不遠處那硬吃他一掌的青甲男子宛如沒事人一般又站了起來,彷彿那飽含棺童殺機的一掌轟在的不是他的胸口。
棺童瞧見那五百青甲甲士與湖上那黑甲一般無二,呼吸與氣機同調,看了看頭頂那顆愈發刺眼的死兆星。
他知道該拼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