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彤面色少有的焦急一瞬,剛想去拉常曦的手製止他,但終歸還是慢了一步。
二師兄聽到這三個字,身形不由自主的一顫,面色頃刻間蕭瑟下來,嘴脣微張着卻又吐不出半個字來,良久後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向來性情疏淡的莘彤此刻也不忍再見二師兄繼續忍受煎熬,剛拉過常曦衣袖示意他暫且不要再問,二師兄擺了擺手苦澀道:“本來也就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秘密,如今常曦你也是後山小師弟了,理應知道這些。”
“大師兄死了。”
耳畔竹風依舊,卻沒有了方纔的淡雅清香,滿是肅殺的味道,常曦的瞳孔驀然緊縮如遭雷亟,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大師兄是怎麼死的?”常曦一字一言盯着二師兄的眼睛問道。
二師兄平靜看着小師弟隱約泛起金光的眸子,從他眼中看出了隱隱升起的火焰,同樣一字一言道:“大師兄是被殺死的。”
常曦有了片刻的失神恍惚。
自打常曦進入天秀峰內門,他便發現青雲山中年長些的師兄師姐或者是德高望重的長老乃至高不可攀的九峰峰主,有時言語中會不可避免的談及後山的大師兄。但每每談及這個名諱,往往都只是淺談即止不做深究,讓人聽起來雲裡霧裡摸不着頭腦,只是任他如何追問這位大師兄的生平,衆人無不是三緘其口不願多談,更是爲這位大師兄鍍上一層神秘面紗。
常曦也曾擔心後山的大師兄是否是那修爲高強但心性蠻橫自負之人,畢竟外人談及到他無不三緘其口,像極了村中惡霸耀武揚威,尋常村民敢怒不敢言的模樣。但他在見到了後山中無限美好的風光和這裡的人兒後,他早已將之前那可笑的猜想拋到九霄雲外。但是這樣一位理應無敵於仙道盟中年輕一輩的真正天驕,怎麼可能會被人輕易殺死?
二師兄席地而坐,擺了擺手示意兩人也一併坐下,緩緩回憶起了那份深藏心底的記憶,從頭說起。
“雲嵐師兄是清瀾掌教的獨子,隨母姓,自幼天賦異稟,資質之高,高到能讓仙道盟其餘四宗中自詡爲絕世天驕的那幫人自慚形穢。朝露間問道,夕日叩仙門,指的就是大師兄。”
二師兄雲墨看了一眼常曦,問道:“這在仙道盟中被冠以無數盛名,並以煉製洞天福地的精絕手法煉製出的偌大後山,小師弟你可知曉當初建立的最初目的是什麼?”
常曦情不自禁的咽動喉結,搖了搖頭。
二師兄說道:“掌教夫人在大師兄尚且年幼時便羽化登仙了,清瀾掌教平日裡繁雜瑣事數不勝數無暇陪伴,爲了讓失去母親陪伴的雲嵐師兄能夠儘早走出陰影,這才專門爲了雲嵐師兄建立了後山這塊洞天福地,而我們幾名師弟師妹,則是掌教當時在數年間從九州各境尋來的根骨上乘各具天賦的孩童,一同陪伴師兄成長的。”
常曦臉上震驚之色溢於言表,原來後山中的諸位師兄師姐並非是和他與莘彤這般從九峰內門中挑選出來的,而是從九州各境匯聚於此,難怪他在藏道殿中的諸多典籍手札中無法查閱到後山弟子們的生平詳情,這樣一來便解釋的通了。
二師兄將常曦臉上表情盡收眼底,淡淡微笑,繼續沉浸在回憶中道:“大師兄年少成名,一人一劍將上五宗中的年輕一輩像窗戶紙捅了個通透,除了當初西北崑崙山上的那朵愛哭鼻子的高嶺之花能夠稍微抗衡一二外,其餘的傢伙們都被大師兄教訓的服服帖帖。”
“只是這份美好並沒有持續多久,只因爲盤踞在崑崙以北天塹之後魔族蠢蠢欲動,再一次攻打北域邊境了。”
二師兄臉上笑容剎那間煙消雲散,捏起一片落在身旁的紫竹葉,神通在指尖綻放,揮手灑在空中,紫竹葉迎風在空中化作九州全境的立體版圖,版圖上有山川蜿蜒起伏,有大江滔滔向東,栩栩如生的景色就彷彿是親身在高空俯瞰整座九州大陸一般。
九州版圖上無數或明亮或黯淡的光點星羅棋佈,其中五處璀璨光點最是明亮顯眼,常曦輕而易舉的找到了青雲山的所在之處,而其餘四處光點分別佔據了九州的四處邊境命門:北域天塹、西域荒漠、東域天山和南域大洋。稍微明亮一些的光點代表着九州各境的一品宗門世家,黯淡的則是二品宗門世家,至於三品乃至三品以下的勢力則只用了黑鐵標記。
二師兄指向北域連成一片廣袤土地的三州,淡淡說道:“極北境地外的氣候環境極爲惡劣,魔族覬覦九州富饒已久,妄圖吞併九州爲他們所用。人魔兩族間的戰爭由來已久,追溯其源頭恐怕已有數千年之久,人魔兩族間上百次的殘酷戰爭已經不知讓多少生靈塗炭,隕落的天驕天才不知凡幾,戰場上死去的修士更是以億萬計數。魔族死心不改,每隔幾十年的休養生息後便會死灰復燃,直至四年前魔族捲土重來。”
“那一次魔族計劃之詳盡、投入兵力之巨和攻勢之猛烈,足以在九州浩瀚如雲煙的戰爭史中排進前三甲,崑崙迎戰的百萬修士死傷慘重,所轄的北域三州防線同時告急。仙道盟背水一戰發出號召,不僅是上五宗,九州全境所有的一品宗門二品宗門紛紛北上遠征支援崑崙。”
“當時上五宗中所有的年輕一輩奉命堅守這裡。”
二師兄手指點在版圖上肅州的境地,手指伸縮放大了版圖,得以清晰見到版圖中一座被風雪覆蓋的銀城邊關,上書有氣勢恢宏的三字—嘉峪關。嘉峪關周圍地勢險峻,這座邊關是進入九州腹地的必經之地,其中的戰略意義哪怕常曦是個從未接觸過戰爭的門外漢都能一目瞭然。
觸碰到心底最深處的那根弦,二師兄神情難免動容,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上五宗比起一品二品宗門的支援隊伍早到幾日光景,因爲戰事吃緊便只能提前匆匆加入戰場,本以爲這裡齊聚了上五宗年輕一輩的巔峰戰力,在配合嘉峪關中的崑崙陣修擋下魔族大軍幾日應該不成問題,但誰知我們都低估了魔族的決心和高估了自己的實力。”
“魔族大軍中有數名狡猾的化神境魔將僞裝成普通魔修遊走在戰場邊緣,我們初戰告捷卻被到手的勝利矇蔽了雙眼,負責運作護城陣法的年輕崑崙陣修麻痹大意,被那化神境魔將尋得破綻一舉攻入。要知道化神境大能的地位舉足輕重,不會輕易涉險,往往都是坐鎮後方指揮。嘉峪關中雖有崑崙化神境大能坐鎮,但他也無法在數名同階魔將的圍攻支撐多久,嘉峪關很快陷落。”
常曦聞言至此已然是大氣都不敢喘上一下,他攥緊拳頭,他的父母就是在四年前爆發的魔災中被魔族畜生奪去了性命,回憶起四年前的痛徹心扉他又怎會好受?
知曉常曦過往的莘彤默默起身,倚靠着常曦的肩膀坐下,滿腔柔情化作繞指柔,將他緊攥的拳頭放在自己掌心輕輕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