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和維克多商議已定,當即決定前往河谷村。歌德緊接着叫上了南丁格爾和愛德華,一行人立時出發,並收拾了剩餘的所有黃金,離開了曼德爾夫城。至於巴哈姆特醫院,有阿芙蘿負責留守,並且掛上了“主治醫生外出取材”的招牌。雖然阿芙蘿的醫術遠不如南丁格爾精湛,但也進步明顯,治療一些並不十分棘手的內科和外科病症,還是綽綽有餘的。
在離開曼德爾夫城前,歌德特意繞了條遠路,經過了城南兩大家族的府邸,並分別通知了他們交貨時間和地點:明天中午、河谷村。
就在當晚,衆人抵達了河谷村,佐薇迎接了他們。
在安頓好了維克多後,歌德在自己的辦公室約見了佐薇。佐薇大大方方地推門,坐到了歌德的辦公桌前,問:“頭兒,找我什麼事?”
歌德將那截常青藤取了出來,放在佐薇面前:“Z,看看這是什麼。”
佐薇看着歌德辦公桌上這一截青翠欲滴的常青藤,說:“看上去只是一截很普通的青藤,像是剛剛從某個不知名的藤蔓植物上截下來的。”
“觸摸一下它。”
佐薇隨即將手放在常青藤上,緊接着她的眼前和耳畔閃過一連串聲音和畫面,並且所有關於毒藤女傳承的信息涌入她的腦海中。
和阿芙蘿不同,佐薇並沒有像觸電那般縮回手,而是一直將手輕輕放在常青藤上,如雕像般絲毫不動。就這樣,她看過完所有常青藤反饋的畫面,也聽完所有的聲音,並將所有毒藤女傳承的相關信息反覆咀嚼,且最終理解、消化。
終於,她將手擡了起來。
在做這一切的時候,佐薇的表情始終平靜如常,除了多了一點點震撼外,再沒有表露多餘的情緒。
“Z,感覺怎麼樣?”歌德問道。
“很強大的力量,本質是對植物的操縱,它不僅可以用來戰鬥,而且也可以用來發展經濟,比如農業和製造業。總而言之,它相當適合我。”佐薇給出了她的最終評價。
“發展農業和製造業?”歌德有些驚訝,又追問道:“舉幾個例子?”
“比如我們現在的主打農作物魔法稻,在毒藤女力量的催化下產量一定可以再翻個幾倍,甚至不止,比如即將開始大規模種植的緋月樹,可以將成長期再縮短…至少三分之一,又比如我的家鄉蘭西帝國的特產藍玫瑰,它雖然生產條件苛刻,但只要經過毒藤女的培養就可以完美移植到咱們斯拉夫地區,甚至經過一些基因調整,可以變異成更優秀的品種…”
說到農業生產,佐薇就彷彿進入了自己的專業領域,舉起例子來就如達克斯山脈東側的頓河般滔滔不絕。
歌德發現,佐薇在審視毒藤女傳承時角度相當多元,而且相當客觀,一般人在初次接觸毒藤女的力量時,不是沉淪於強大力量所帶來的快感,就是被它的殘忍和邪惡所震懾,從而敬而遠之。倒是佐薇一眼看破了它的本質,並且提出了多種別出心裁的利用方法。
佐薇微微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它只有2個缺點,第一,在接受毒藤女的傳承後必然會失去生育能力,當然只要有足夠多神恩,這根本不是問題。”
“第二,英靈傳承的不只有力量,還有英靈生前的一些記憶。毒藤女這一生的經歷太過…極端。所以她的傳承,必定包含一段刻骨銘心甚至痛到撕心裂肺的回憶,所以若想接受她的傳承,那人必須意志堅定,並做好和心魔對抗的準備。唔…我想除了我以外,一時間還真找不到第二個合適的人選。”
歌德聽着佐薇的評價,開始還覺得合情合理、絲絲入扣,但聽到最後,他突然反應過來:“Z,原來你是在吹噓自己意志堅定,是那個所謂的‘合適人選’啊。”
雖然被歌德無情地揭穿了她的真實企圖,但佐薇的內心根本毫無波動,甚至面不改色地說:“大人,如果陳述事實也是在吹噓自己,那我剛纔的陳述確實吹噓了自己。不過,我希望能夠得到它…得到毒藤女的傳承。”
“好。”歌德根本沒有猶豫,直接點頭答應了。通過剛纔的觀察,他已經確定,佐薇纔是接受毒藤女傳承的最佳人選。
得到歌德的許可後,佐薇低頭,輕吻在常青藤上。
嘴脣接觸藤蔓的瞬間,藤蔓上盎然的綠意如有了自主意識般,迅速流入了佐薇的口腔。伴隨着綠意的消逝,藤蔓上翠綠的葉片也紛紛凋零、掉落,最後是蔓身,也迅速枯萎、破碎,風化成一吹即碎的齏粉。
佐薇突然閉上眼睛,表情變得極度痛苦,看她不斷變幻的表情,就彷彿她剛剛在這短短瞬間,就經歷了毒藤女生前所有的苦難一般。最可怕的是在她腳下,又有棵棵青草,掙破了花崗岩地板間的縫隙,破土而出!
青草初時還很低矮,但馬上長到一人多高,如結繭般纏繞在佐薇身上,漸漸形成了一個半透明的蟲蛹。
歌德見狀,想要撕破蟲蛹,將佐薇救出來。但佐薇馬上搖頭,並竭盡全力,說道:“迄今…只是…傳承儀式的一部分…如果我不能…承受這種…她生前所經歷過的…痛苦…那我就…無法…成爲…新的…毒藤女…”
看着瘋狂生長的青草將最後一個裂口修補完成,歌德停住了。而佐薇則用盡最後一絲力量,微笑,並做了個勝利的手勢。
看着佐薇詭異的微笑和突然出現的手勢,歌德猛地回頭,他突然看到在窗外,一個碩大的腦袋靠近了窗戶,並向佐薇這邊投來了關切的目光。
是尼亞。
歌德有些感動,再次轉頭,關注着佐薇。透過半透明的蛹,他看到佐薇的頭髮上不斷浮現出悽豔的玫瑰紅,就像滴滴鮮血不斷滲透出來,將黑髮染成猩紅。她的手肘、手腕到雙手部分,再到手指的第一個關節,也慢慢滋長出一層翠綠的青苔,宛若無光的綠色蕾絲,編織成一款修長精緻的露指手套,護住了她的雙手和雙臂。
儀式進行到最後,那蛹緩緩裂開,且到達了破繭的最終時刻。而在佐薇的肚臍位置,潔白平坦的肌膚上,一個美麗的刺青在顧盼生姿的搖曳間緩緩盛放…那是一朵充滿殘豔、毒裂和絕望美感的紅花,傳說它生長在冥河彼岸,每當它出現的時候,即會帶來殺戮和死亡。
冥河之花,曼殊沙華。
曼殊沙華即將完成綻放的剎那,一層如嬰兒肌膚般光滑的青苔蔓延而至,遮住了曼殊沙華的刺青。
蟲蛹終於破碎,佐薇從中跌落出來,摔在鬆軟的草地上。她脖頸以下幾乎全都被青苔覆蓋,翠綠的指甲閃爍着微光,表情痛苦不堪,雙拳緊緊攥着,彷彿正在和看不到的心中的魔鬼對抗。
尼亞推門而入,向來波瀾不驚的他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驚恐。他緊緊抱住佐薇,一句話沒有說。
但此刻的眼神,卻勝過千言萬語。
歌德想解釋什麼,但尼亞卻平靜地說道:
“大人,你不用解釋,我都明白。得到力量必須付出代價,我知道你不會強迫她做什麼,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我能做的,只有支持她,陪她…度過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