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一月二十九日,農曆已經是臘月二十七,到了楚天齊返鄉的時刻。
本來他是準備提前幾天回家的,畢竟將近一年沒回去,而且週末也少有休息,他想着多在家裡待幾天,既和父母姐弟多團聚時日,又能幫家裡張羅張羅年貨。但計劃趕不上變化,結果整個臘月都沒消停。他做爲一局之長,又怎麼走的開?
這還是那七次假警後,沒有再發生類似的事,否則他也不能離開。楚天齊也表示要留下值班,但遭到了班子成員的一致反對。
尤其曲剛更是說:“你儘管家人團聚、歡度春節,這裡有我們呢,否則也顯得我們太無能了。”
既然同志們都這麼說了,楚天齊也只得做罷。當然,他這也就是一個態度,以現在情形看,是不需要他留下的。
本來趙伯祥和曲剛都讓楚天齊帶車回去,但考慮到上千公里的路程,不但要花費不少油錢和過路費,而且太費事。楚天齊也覺得張揚,還是坐火車和公共汽車省心。見楚天齊堅持不帶車,衆人便順了局長的意。
做爲一局之長,自有下屬要表示一點“心意”。但楚天齊除了只收自己學生高強一盒茶葉外,誰的“心意”也不收。當然,在分年貨時,曲剛還是把單位“富餘”的一份也給局長帶上了。
楚天齊是二十九日凌晨一點鐘的火車,是由曲剛開車送的站。司機厲劍已經在楚天齊要求下,提前兩天離開了。
進站時,曲剛還是把另一份“心意”拿了出來,是一塑料壺十斤的白酒和一對鋼球。白酒是定野市當地產的,售價是一斤十三塊錢,鋼球也是定野市的特產,兩項合計二百多塊錢。
曲剛說這是送給叔叔的,也就是楚天齊的父親。讓叔叔用散白酒泡藥材喝,讓叔叔用手轉那對鋼球,舒筋活血、鍛鍊身體。
對方把話說到這份上,楚天齊要是再推辭的話,就太矯情了。於是他謝過對方後,代父親收下了這份“心意”。
公安局人還是有特權,曲剛沒用經過任何盤查,就把楚天齊直接送上了火車,幫着把物品全部放到行李架上,纔下去。兩人互道“過年好”後,列車啓動了。
這次的車票,是由楊天明經辦的,是一張下鋪的臥鋪票,躺在上面要比坐票或上鋪票舒服的多。連日勞累,現在躺到回鄉舒服的臥鋪上,楚天齊心情放鬆,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楚天齊醒來的時候,車窗外面天際已經發白,手錶顯示時間是早上六點多。坐起來,拉開窗簾,楚天齊看到了遠處廣告牌上的字,他知道,已經進入沃原市境了。
這幾天楚天齊一直惦記着回家的事,就在凌晨登上列車的時候,他的回鄉之情還是非常急切。現在已經到了沃原市地界,他的那顆因回鄉而急切的心,才踏實下來。雖然離自己的家還有很遠,但到了沃原市境內,他就有了家鄉的感覺,就覺得離真正的家越來越近,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心情踏實過後,楚天齊又忐忑起來,因爲離許源縣越來越遠而忐忑。
現在離過年只有三天,希望許源縣能平安無事,也乞望會平安無事。前幾天發生的幾件事,雖然有兇險也令人擔憂不已,但那時自己在局裡,可以親自指揮整個處置過程,也可以親臨現場。而如果在自己回家期間發生事情,那麼他就會感覺鞭長莫及,其實他現在身在列車上,已經有這種感覺了。
這幾天接連*發生事情,讓楚天齊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預感對方可能會趁自己離崗期間,再次生事,可能會在節日期間製造緊張與恐慌。雖然縣裡、局裡都做了應急措施,好多處突方案也進行了實際演練,但楚天齊還是不希望有突發事件發生,也希望自己的預感不準。
可越是擔心什麼,越是想放下什麼,反而越放不下,心中不免更加忐忑。楚天齊明白,他這是爲對手做事不擇手段而擔憂,也是實在放心不下。他並不是對班子成員不放心,不放心他們不能應對突發狀況。但他又確實不放心,因爲這一段已經有好幾件事讓他想不通,讓他不得不敏感,不得不生疑。
將近九點的時候,楚天齊到了沃原市火車站。
沒有在火車站耽擱時間,楚天齊直接打車到了汽車站。買上十點鐘發往玉赤縣的車票後,纔到小吃店匆匆吃了點飯,然後正好檢票上車。
十點鐘的時候,班車準點出了車站。可又從車站折返到城裡,一邊慢慢騰騰的走走停停,一邊往車上繼續收羅着人。直到多半個小時後,班車終於裝滿了,連過道上都站了人,這才挪向了城邊。
到了城邊,售票員已經關上半開的窗戶,也停止“上車,走了”這樣的喊叫,車速也提了上來。楚天齊知道,班車真正準備上路了。向車外一瞥,準備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一輛小轎車進入視線。
迎面開來的是一輛黑色奧迪汽車,車牌號碼是那樣的醒目:00001。再看數字前面的字母,沒錯,正是沃原市市委書記的專車。看到這輛車,楚天齊立刻想到了車的主人,不禁暗道:李衛民在上面嗎?
不由得向車窗外望去,此時小轎車已經到了班車側面,只能看到小轎車車頂,還有車後座一個疑似女孩的側臉。正待細看,汽車早已絕塵而去,留給楚天齊的是,掛着同樣車牌號的汽車尾部,很快汽車就變成了黑點。
收回目光,楚天齊不禁疑惑:後排是坐着女孩嗎?女孩是誰?是她嗎?想到那三個字,他不禁心頭一陣“撲通”,那可是一年多沒見的人了。
曾幾何時,楚天齊夢想着見過對方的父母,挑明兩人的關係,接受對方父母“同意”的祝福或事實“反對”的沉默。如果進展順利的話,現在恐怕她都該挺着大肚子,也許用不了幾個月,自己就該做父親了。
假設就是假設,不是事實。事實是,她按她父親的要求,再見面時拋出了“分手”兩字,之後便被調離了玉赤縣。自己也被交流到了千里之外,到了定野市許源縣。雖然後來自己見到了李衛民,李衛民也當面提出了和她再見面的條件,但不知那是李衛民的真心話,還只是借時間消磨兩人感情的手段。
班車輕輕一陣顛簸,打斷了楚天齊的思緒。注意到周圍坐着的人,還有車窗外一排排倒去的楊樹,他意識到自己現在應該多想想回家的事了。
想到“家”這個字眼,他想到了父母,也知道父母必然要問起和她的關係,這是一個繞不開的話題。自己又該如何回答呢?只能撒謊了。
“哎”,輕嘆一聲,楚天齊不由得又忐忑起來。
……
公共汽車到玉赤縣的時候,已經將近下午四點,雷鵬早已開車等在車站門口了。
汽車停下,雷鵬迎上前去,接過楚天齊的東西,放到汽車上,楚天齊也跟着上了車。
雷鵬笑着道:“哥們,你這副處級大局長當着,竟然揹着大包小裹,又是倒火車,又是坐公共汽車的。知道的是你假裝低調,不知道的還以爲你窮的加不起汽油,或是混的太寒酸呢。”
“想寒磣人就明說,繞這麼大彎幹嘛?”楚天齊滿不在乎,“對了,跟我再去採購點年貨。”
“不用了吧,後備箱那些東西都是你的,有用的,有吃的,還有穿的。”雷鵬說着話,發動了汽車。
“都是你買的,多少錢?”楚天齊可是見了,剛纔後備箱全是滿的,自己帶回的東西只得放到了後排座椅上。
“提錢就俗了,咱倆誰跟誰?”雷鵬左手打方向,右手揮了揮,“再說了,你現在可是大官,以後前途更是不可限量,現在要是不巴結的話,恐怕以後就沒機會了。當然了,這些東西你也未必看不上,不過也是我這個下屬的一片心意。”
“去你的吧,不寒磣我是不是不舒服?”楚天齊不再提錢的事,因爲以前雷鵬家庭條件好,對自己就大方,自己要是太矯情的話,反而傷了哥們感情。但他已經決定,年後的時候,給雷鵬家多送點東西,也給他閨女塞點壓歲錢。
雷鵬腳下一踩油門,問道:“怎麼樣?”
楚天齊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後來見對方一個勁的拍方向盤,這才注意到,對方換車了。便以一種羨慕的口吻道:“雷局就是厲害,新車就是好。香車有了,局裡就沒給你配個美女?”
“有,有,配了好幾個,我還給你留一個呢。”雷鵬“哈哈”大笑,猛的一踩油門,“坐好了。”
汽車猛的一加速,楚天齊沒注意,向前一栽歪,差點磕到玻璃上。
“你這傢伙,注意點。”說着話,楚天齊抓住了車窗頂部的把手。
說笑間,不知不覺進了柳林堡,到了家門口。
聽到汽車聲音的母親和弟弟,都迎了出來。
等到卸完車上的貨,雷鵬婉拒了楚家人的熱情挽留,開車走了。
進得屋去,見到父親,一家人自是其樂融融,親情濃厚。
見兒子坐下,母親笑咪*咪的坐到了兒子身旁。
看到母親的表情,楚天齊知道母親要問什麼,忙道:“餓死了,餓死了。”
父親楚玉良看着母親尤春梅道:“先開飯,吃完再問不遲。”
啊?楚天齊心中暗道:看來二老已經達成共識,非得讓自己有個交待了。可自己怎麼說呀,他不由得就是一陣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