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幾張紙,楚天齊翻了翻,說:“市長,本來我打算私下找一下趙局長,既然他現在提出這個問題,您又讓我彙報,那我就做一下說明。”說着,楚天齊從筆記本封皮套裡,拿過一頁紙打開,“我手裡這份文件,是土地局報的關於採礦權的批覆申請。這份申請上一共八家企業,投訴信也一共八份,申請和投訴信上的採礦企業名稱完全一致。我要申明的是,我是從九月十五日分管城建、國土等部門,到現在僅三週。接到土地局的文件是在九月二十六日,扣去七天長假和兩天週末,到今天也僅五個工作日,趙局長所謂的兩個多月好像跟我沒什麼關係。市長,我能問趙局長几個問題嗎?”
“問吧。”說着,王永新身體後仰,靠在椅背上。
楚天齊看向趙順:“趙局長,請問,核發採礦許可證,除了審覈企業必備的資格手續外,是不是還需要審覈企業的安全生產保障能力、環境保護措施?”
“那當然,這麼淺顯的常識,每一個地礦工作者都十分清楚。”趙順語露不屑,潛臺詞就是“只有你不懂”。
楚天齊沒理會對方的譏諷,而是繼續問:“如果企業有這些不良記錄,會影響新的採礦證辦理嗎?”
趙順稍微楞了一下,說道:“有一點影響。只要企業如實進行申報,並提供相應的保證措施,必要時企業需交納一定的保證金,便不影響新的採礦許可證申請。我是一個原則性很強的人,只對事不對人,也不專門針對企業,一切按程序辦。”
“趙局長,對企業既要嚴格要求,但絕不能肆意冤枉,也不能一棒子打死,更不能憑空捏造。”管麗穎插了話,“戴着有色眼鏡看問題,也不對。”
誰都聽的出,管麗穎看似對着趙順說,實際是在指責楚天齊,影射楚天齊有偏見。
楚天齊沒理管麗穎的攪和,而是繼續按自己的思路說:“金石礦業、銀利礦業等都有不同程序不良記錄,可爲什麼還出現在這個審批名單中,你審覈時看了嗎?是怎麼批准的?”
“楚副市長,說話可不能憑想象,尤其更不能對企業惡意攻擊,否則會讓人笑話我們公務人員素質的。”趙順的話滿是譏諷。
楚天齊繼續追問:“我就問你,審覈他們的手續時,有沒有這方面的記錄?”
“好像……好幾年前有過,不過已經過了需要報備期,更沒必要交納保證金了。”趙順又補充了一句,“我是沒聽採礦科長這麼彙報。”
“你就回答我,到底有還是沒有?”楚天齊加重了語氣,神色也嚴厲了好多,“主管副市長問你話呢。”
主管副市長?屁。趙順心裡這麼想,當然嘴上不能這麼說。他遲疑了一下,才說:“近三年沒有。”
“近三年沒有?那我來說說。”楚天齊沉聲道,“金石礦業在雁雲市開採鐵礦,持有的採礦許多證複印件上礦種爲‘鐵礦’,但原件卻是‘鉬礦’。因證件造假,金石礦業於去年七月九日被吊銷開採許可證,並被取消其在雁雲市採礦申請資格。去年十一月二十八日,金石礦業因爲安全生產,被沃原市玉赤縣土地局處罰,並限期整改。去年十月二十三日,銀利礦業因環境保護不力,被雁雲市處罰,並限期整改。這三件事你不知道?”
“具體是採礦科複覈,我不清楚。”趙順矢口否認。
“既然要簽字,我就要負責。我看了給我報的那堆手續中,根本沒有相關記錄,也沒有對應的整改措施,更沒有收取對方保證金的憑據。”楚天齊冷哼一聲,“這種情況下,我是不敢批。你就敢批嗎?”
“我回去再覈實一下,到底有沒有這麼回事,別是有人無中生有吧?”趙順依然嘴硬。
管麗穎跟着說話:“無中生有就不好了。會後你倆好好對對。”
楚天齊根本不搭理管麗穎,而是對着趙順說:“趙局長,如果有複印件和照片,你還說這是無中生有嗎?”
“這……”趙順一時語結。
楚天齊伸手從筆記本封皮套拿出幾樣東西,正是照片和復件。他沒有給趙順,而是遞給了王永新:“市長您看,這幾張是處罰單複印件,照片是對應的原件。”
王永新身子離開椅背,接過了照片和紙張。
楚天齊再次轉向趙順,語氣異常嚴厲:“趙順,你不但不細心審覈,還百般抵賴。本來我已經讓段子超捎話給你,打算當面告訴你這些問題,可你到現在也沒去,只到今天開會,我才第一次見到你趙局長尊容。更過分的是,你不但沒有認真履行採礦審覈權利,還打斷市長主持的重要會議,無故指責主管領導,混淆黑白。這就是你這個土地局長所謂的原則?你對會議主持者的尊重在哪?對所有領導和參會者的尊重在哪?”
“我……”趙順臉色難看,一時語結。
管麗穎插了話:“楚市長,你不能上綱上限吧。即使如你所說,那也不代表……”
“啪。”王永新一掌擊在桌子上,“趙順,你什麼素質,你就是這種工作態度?就是這種政治素養?懂不懂尊重?我真懷疑,你是否還勝任這項工作。”
市長的話雖然沒幾句,但句句都有份量,尤其“是否勝任”更是要命。趙順豈能聽不懂?頓時臉色發綠,低下頭去,連大氣也不敢出。
停了一下,王永新又說,“有些領導也要注意,要認清自己的工作職責,要明白自己應該幹什麼。少去替別人瞎操心、胡操心,甚至還添油加醋,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聽話聽音,衆人目光全都投到了管麗穎臉上。
管麗穎肉包子臉再次鼓了起來,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反正五官幾乎都擰到了一堆。
王永新看向楚天齊,語氣和緩的說:“天齊市長,雖然你分管時間不長,卻能明察秋毫並堅持原則,實屬不易,值得我們大家學習。”
“市長,我只是做了應該做的,做的還很不夠,我要多向大家學習。”楚天齊深知,可不能坦然承受對方的話,那樣會讓在場衆人反感的。
王永新一笑:“你能這麼謙虛,更是難得。不過,對分管部門光謙虛是不行的,否則人家連你的門都不上。既然這件事是你分管範圍,那就由你全權處置,對於土地局相關人員如何處理,對於涉事企業如何處罰,市裡會充分尊重你的意見。”
“謝謝市長。”說着,楚天齊拿起那幾封投訴信,“市長,您說企業揣着明白裝糊塗,還搞出這種東西,是不是該好好調查一番?”
“我說過,由你全權處置。”說着話,王永新看了管麗穎一眼。
“繼續開會。”王永新看向趙順,“趙順,你站着聽,站着能使人頭腦清醒,省得胡言亂語。”
在衆人注視下,趙順站了起來。
大家注意到,此時的趙順面色灰暗,目光呆滯,頭臉上全是汗珠,嘴脣也有些灰白。
……
會議繼續,市長講話。
楚天齊心思根本不在市長講話上,而是在想着剛纔的事。上午的時候,楚天齊也是瞬間靈光一閃,覺得趙順可能要發難,但他又覺得不可能。下午的會畢竟是市長主持,如果誰在會上挑事,那不是削市長的面子嗎?他覺得趙順不應該不顧忌。
不曾想,不但趙順出手了,而且管麗穎還直接進行了策應。楚天齊都不禁奇怪,奇怪對方那兩人的智商,不明白爲什麼他們會選在會上發難。想了一番,他覺得肯定是他們認爲吃定了自己,認爲會讓自己丟醜,根本就沒想過失敗。對方就這樣的水平,真不知是怎麼升到現在這個位置的。他不由得好笑,再次偷眼看向那一男一女。男的像吊死鬼,女的像屈死鬼,看到這兩人,他更想笑了。
現場衆人和楚天齊一樣,心思也不在講話上,而是都在想着剛纔那一幕。
剛纔的時候,好多人都期待着上演一場精彩的激烈對決,都想看到對決結果。現在結果有了,楚天齊大勝,那二人完敗。但過程卻遠沒有想想的精彩,因爲挑起事端方只是開了個頭,嚴格來說都算不上出手,但被挑戰方卻頻頻進攻,根本就達不到勢均力敵。好多人不禁嘆息,嘆息那一男一女是十足的笨蛋。
有些人是趙順的朋友,還有人從心裡排斥外來戶,潛意識都想看到趙順勝,但偏偏趙順卻輸的這麼窩囊。看剛纔的過程,感覺趙順和管麗穎簡直就像楚天齊的託,就跟專門想讓楚天齊虐上一番似的。這些人便不免同情趙順,也替他惋惜,同時也不得不佩服楚天齊厲害。
當然,有同情者,便不免有幸災樂禍的人,曹金海就是其中的代表。
這些天,曹金海就在想着一件事,想着楚天齊和趙順何時開戰。對於趙順這個人,曹金海從心裡瞧不上,既瞧不上趙順那種目空一切的德性,更看不上他依附一個娘們,而且還是一個智商不怎麼高的娘們。他知道,就趙順那眼空四海的勁,再加上管麗穎的攛綴,趙順肯定還要向楚天齊挑釁。而就憑楚天齊對付自己那手段,指定也要收拾趙順,甚至比收拾自己還狠。
原以爲雙方怎麼也得醞釀一段時間,進行一些必要準備,不曾想今天就來了一次短兵相接。當曹金海看到管麗穎拿投訴信說事時,他就知道那是針對楚天齊的,他便瞪大雙眼,支楞雙耳,關注着。現在看到趙順完敗,他心理平衡了好多。
前幾天被楚天齊收拾,自己成了同僚們的笑柄,尤其趙順更是沒少貶低自己。現在趙順比自己還狼狽,丟的人還大,曹金海怎能不高興?看着趙順現在那德性,他想到了一個詞:自取其辱。同時他也不禁納悶,楚天齊手裡那些東西是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