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齊前腳進屋,剛坐到椅子上,方宇和要文武就跟了進來。二人徑直走過去,站到了桌前。
“主任,這到底是咋回事?什麼羣衆舉報,什麼便於調查?”方宇忿忿不平,“有這麼對待幹實事幹部的嗎?我看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要文武怒聲附合着:“主任,這叫什麼事?這不是故意噁心人嗎?這些惡意舉報查無實據,本身就是流言。而依據這些人造流言,就對一名正科級幹部進行免職,也太兒戲了。我看分明是有人……”
楚天齊擺了擺手:“要主任,冷靜。”然後一指對面了椅子,“你們坐。”
要文武請方宇坐到椅子上,自己又搬一把椅子過來,坐了上去。
方宇長噓了口氣:“先不論免職的公平性、合理性。就是從開發區現狀考慮,也不應該這麼做呀。開發區成立五年了,前四年除了留下一片爛尾工程,除了留下一堆壞帳,除了留下那麼多鐵疙瘩,什麼也沒留下。你來了以後,短短多半年時間,爛尾工程盤活了,應收款回收了百分之八十多。也正是在你主政期間,支付了被徵戶一多半的補償款。雖說這些款項大部分都是縣政府撥款,但要是沒有你的統籌、沒有你的爭取,恐怕連一少半也落實不了,四年多時間不是一直這麼過來的嗎?
你上任之初,就面臨着一個艱鉅的難題——開發區升級保留。這個任務可以說是時間短,任務重。平時人們常說從零起步,可你接手的爛攤子比那還要糟糕,完全就是從負開始。在這種情況下,人們都不看好開發區,也不看好你,我也表示懷疑。恐怕縣裡在安排你接收的時候,就是在找合適的替罪羊,充其量也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
就在人們都持着一種‘好鐵能碾幾根釘’心態的時候,你走馬上任了。上任之初,不說別的,就拿人們的精神狀態來說,整個開發區就是一灘死水。人們對開發區根本就不抱任何希望,好多有門路的人都紛紛調走了。留下的這些人,要不就是沒門路的,要不就是熬資歷的,當然也有個別人還有別的目的。總之,就沒有一個想要把開發區弄好的,或是認爲開發區能弄好的。其實,我就是因爲沒有門路,同時也對開發區有一定感情,才一直耗在這裡。
你一到任,就利用畫餅之術,讓人們看到了希望,從而激活了大家的激情。接着就利用出租辦公樓的方式,籌到了辦公經費,人們熱情再次高漲。你充分調動每個人的積極性,包括志同道合的人,也包括意見相左的人,還包括反對你的人。儘管人們的認識不同,目的也不盡相同,尤其所處的官場圈子不同,但都被你給召喚到‘開發區升級保留’這輛戰車上。
短短半年時間,開發區招商引資達十五億之多,這是玉赤縣經濟發展的一個奇蹟。以開發區當時的現狀,發展到現在這個程度,恐怕放眼全市,也是一個佼佼者的案例,也是鳳毛鱗角。這一切都是在你的領導下實現的。開發區也正因爲有你的加入,在你的領導下,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是親眼所見,親身感受了幾任領導班子的執政情況。實話實說,以前的班子帶頭人,和你根本就不具備可比性。最根本的一條,你想的是開發區發展,是全縣大局,是全體開發區工作人員福祉,是一個‘公’字,而那些人就是一個‘私’字。當然,我也一直是班子成員,我也有一個‘私’字。不過我的‘私’不是私裝腰包,而是事不關已,而是隻求無過。我不是爲了評論人們的事非功過,只是以此來做一比較。
我是搞技術的,不善辭令,對於官場一些人情往來也很生澀。尤其我的性格使然,人很軸,較死理,在官場圈子中也屬於異類。一開始的時候,我還有一些棱角,處處碰壁後,我變成了悶葫蘆,抱着‘但求無愧於心’的心態,混日子。正是在你的人格魅力感召下,喚起了我*幹工作的熱情。好多事情在經歷的時候,也覺得很平淡,可當我們回頭去看的時候,卻發現很是不尋常,現在的玉赤開發區就是這樣。
上次你‘被有病’的時候,我就看不慣,但我天真的以爲那不過是對你的暫時排擠,開發區還得交由你管理。可是今天,我發現我錯了,錯的太天真了,錯誤的認爲縣裡不會致開發區發展而不顧。但今天卻把你免了職,這就相當於響亮的打了我一個耳光,我才知道‘卸磨殺驢’一說。
主任,我想過了,這幾年我一直昏昏噩噩,一直明哲保身。這次我不能沉默了,我要去找縣裡,要聯名上書,要和他們講講理。我希望縣裡能看到我們的意願,能理解我們的苦心。當然,我也明白,希望非常渺茫,縣裡豈能受我們左右。不過,你都能化腐朽爲神奇,都能把開發區這匹死馬醫活,我也想創造奇蹟,想要試一試。”
楚天齊發現,方宇是一個很有思想,很有水平的人。只是平時不願惹事,或是被歲月打磨了棱角,纔看起來中庸了好多。就像她自己說的一樣,有些軸,有些不諳官場規則。從她的用詞中,就見窺見一斑,比如“卸磨殺驢”的用法,絕大部分人不會用“驢”來比喻上司,可她卻用的很自然。這說明她真誠,說明她正直、善良,對於複雜的官場來說,她也比較單純。
見方宇講完,看着自己。楚天齊衝着對方拱了拱手:“謝謝你,方主任,方姐。你對我評價這麼高,我很感動,但受之有愧。我感謝你要爲我出頭,要向縣裡請命,但是我要告訴你,千萬不能這麼辦。如果這麼做的話,不但不會有任何效果,而且會適得其反。你會因此被領導關注,但這種關注絕不是好現象,你會成爲被打擊和排擠的對象。同時,我也會被坐實一項罪名,那就是所謂的‘拉幫結派’。你這麼做百害而無一利,會枉費了你的苦心,一定不要實施。”
“真的嗎?不至於吧?我這不過是表達一下羣衆呼聲,又不是對抗政府,他們不也說‘羣衆反映’嗎?”方宇不以爲然。
楚天齊搖搖頭:“所謂的‘羣衆呼聲’,在很多時候都是一個名詞,或者說是一種託辭,是一種攻守有度的操作手法。如果真正的出現了‘羣衆個體’,那可能就會被定性爲聚衆鬧事,這就等同到於一些上訪事件。雖然不是好多人聚集到一起,到政府靜坐,但性質卻幾乎一樣。而且那張紙上的簽名和鮮紅的手印,也會被備案,會成爲隨時可以拿出來的證據,證明上面的人曾經做過不合規的事情。我這說法可能有些偏激,但在某些地方、某些時候卻也是事實。正因爲你剛纔表達的真誠實在,我也才說的這麼直白。目的就是告訴你,千萬不能這麼做,不能授人以柄。”
剛纔陳述時,方宇還像一隻鼓滿氣的氣球,現在經楚天齊這麼一說,她立馬便泄*了氣。但她還是不死心,又試探的問:“主任,真的不能反映我們的‘羣衆呼聲’?那我能做點什麼,能幫上你什麼?”
“是,羣衆呼聲不能亂用,不能害人害己。”楚天齊肯定的說,“謝謝你,暫時還不需要你幫忙,有需要時會麻煩你。”
“好吧,那我走了。”方宇顯得很失望,站了起來。
“謝謝你,方姐。”說着,楚天齊也站了起來,鄭重的向對方點頭致謝。
方宇沒有再說話,轉身走了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了楚天齊和要文武二人,楚天齊拿起煙盒,抽*出兩支香菸,一人發了一支。要文武點着火,二人抽了起來。
猛吸了兩口,要文武說了話:“主任,我覺得方副主任說的有一定道理,而且目前也確實沒有好的辦法,‘羣衆呼聲’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當然,可以採取匿名的方式,要不好像默認了那些指控。”
“老要,你怎麼也跟着起鬨?按說你在官場這麼多年,不應該有這種幼稚的想法。你以爲這是搞運動呢,一方打小報告,另一方也針鋒相對?當然,要是運動的話更麻煩。”楚天齊否定着對方的想法,“我想你肯定看出來了,這是有人故意爲之,就是要收拾我。在這種形勢下,我們任何舉動,都會成爲所謂的證據,都會成爲對方收拾的藉口。對方掌握着話語權,同樣都是‘羣衆呼聲’,卻可以被描述成正義的,也可以被定性爲聚衆鬧事。如果一旦這麼弄的話,馬上就會有人來調查我,調查單位的人,就會造成新的恐慌,也會讓人人自危。”
“那怎麼辦?就任由這樣下去?”要文武既不解又擔憂,“要我看,如果你就認了的話,接下來還會有針對你的後手。再說了,現在連個職務都沒有,也沒有單位,這算什麼事?”
楚天齊一笑:“老要,你不必擔憂,山人自有妙計。”
要文武忙問:“真的?”
“真的。”楚天齊重重的點點頭,“你忙去吧。”
“那就好,那就好。”要文武很高興,也有些激動,“那我就先回去了。”說完,要文武昂首挺胸,走出了屋子。
屋門關上了,屋子裡也靜了下來,楚天齊心情更加沉重起來,他哪有什麼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