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鄉長辦公室輕鬆的氣氛不同,現在的書記辦公室卻是另一番情形。
屋裡已經靜了有十多分鐘,黃敬祖面沉似水,一言不發。蔣野更是連一口氣也不敢長出,整個空氣沉悶至極,把人憋的快要爆炸了似的。
“老蔣,我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了。”黃敬祖緩緩的說道。
“書記,您快說,我什麼都聽您的。”蔣野迫不及待的開口說道。
黃敬祖追問道:“你真的完全聽我安排?”
“是,是。”蔣野接二連三的點頭道。
“那好吧。老蔣,現在你投案自守吧,這是一唯一的辦法。”說着,黃敬祖按了桌上電話機的免提鍵,開始摁着上面的數字。
聽到黃敬祖的話,蔣野先是一怔,隨即猛的站起身,雙手按到話機上,帶着哭腔道:“不,不,那樣我就毀了。”他一邊喊着,一邊奮力拿開了黃敬祖撥號的手。
“老蔣,你也不用擔心,你現在不是才收了三千塊錢嗎?還不夠量刑的條件。如果加上嫖娼或是私通的話,那就不好說了。要說最嚴重的問題,就是向胡三等人泄露我們這些鄉領導的行蹤,我們都是國家幹部,都在爲黨、爲國努力工作。泄露我們的行蹤,也就相當於泄露國家機密,如果查實的話,估計會判個五到十年。”黃敬祖勸解道,“現在縣領導已經懷疑到了你的頭上,你不爭取主動還能怎樣?只要你主動投案自首,量刑時肯定會酌情予以考慮的,應該也就是判個六、七年的樣子。”
蔣野的雙手還死死按在話機上,機械的搖着頭:“不,不。”忽然,他擡起頭,問道:“那我的工作呢?”
黃敬祖搖着頭道:“都判刑了,工作肯定是沒了。另外還會剝奪幾年政治權利。不過,六、七年一晃就過,那時你也才五十來歲,出來後,一家人照樣過日子。你自己打點零工,順便撿點廢品補貼家用,還是能過的去的。我到時也儘量想辦法,給你申請點困難補助什麼的。”
“不,不,我不要這樣的生活。我要工作,我要家庭。”蔣野大聲吼着,“你,你,你不能這樣對我,我對你可是忠心耿耿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蔣野彷彿瘋了一樣,嘴裡哀嚎着,猛的拿起話機摔到地上。這還不算,他雙手亂舞,開始在黃敬祖的衣服上撕扯着。
看着蔣野的顛狂樣子,黃敬祖內心驚恐不已,一邊往開推着蔣野雙手,一邊安撫着:“老蔣,你要冷靜,冷靜。”
可是,就像得了狂犬瘋一樣的蔣野,哪管這些,不但不知收斂,反而更加狂躁,已經撕扯掉了黃敬祖的上衣釦子。情急之下,黃敬祖“蹭”的站起身,揚起右手,猛的扇向蔣野的臉頰。
“啪”的一聲,屋裡一切歸於平靜。黃敬祖馬上做好了架勢,準備防着蔣野的反撲。卻不曾想,此時的蔣野左臉頰紅腫,滿臉淚痕,雙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彷彿沒有靈魂的軀殼一樣。
看到蔣野這個樣了,黃敬祖心裡直發毛,輕聲試探的叫道:“老蔣,老蔣。”
蔣野“撲通”一聲癱坐在地上,喉嚨裡發出牛一樣的聲音,大聲號哭着:“黃書記,你得救救我呀!”
看到蔣野坐到地上,痛哭流涕的樣子,黃敬祖緊揪的心鬆了下來。他重重的坐到椅子上,心中暗道:他*媽的,嚇死老子了。
穩定了一下情緒,黃敬祖提高聲音斥責道:“現在知道害怕了?早幹什麼去了?知道我爲什麼打你嗎?啊?”
蔣野擡起沉重的頭顱,雙眼無神的看着黃敬祖,繼續號哭着。
“哭,哭,哭你*媽個*,回答我的話。聽見沒有?”黃敬祖喝斥道。
蔣野的哭聲小了很多,抽泣着搖搖頭。
“我是替你的父母妻兒打你,打你這個不忠不孝的傢伙,打你這個忘恩負義、不知廉恥的王八蛋。你可知道?你的家人都以你是公家人爲傲,你的兒子更是把你當成了崇拜偶像。還記得他寫你的那篇作文嗎?他說‘你是真正的男人,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黃敬祖罵道,“你他*媽的不配。不配家人辛辛苦苦、省吃儉用支持你。更沒有資格拿着兒子作文到處顯擺。”
“我不配,我不配。我後悔呀,我後悔呀!”蔣野雙手捶打着自己的頭,號哭着。
“哭個*,別他*媽的假惺惺了。你收受他人賄賂時,可曾想到家人會因此和你遭殃?你和別的女人鬼混時,可曾想到糟糠之妻盼你回家的眼神?你腐化墮落時,可曾想過對兒子身心的傷害。”黃敬祖拍着桌子大罵,“說的好聽,後悔了?騙鬼去吧。你那是怕了,怕你進去後,沒人給你送錢了,怕沒有女人和你鬼混了。”
蔣野趴伏兩步,到了黃敬祖的腳邊,哭道:“不是,不是,我是真的後悔,真的覺得對不起他們。”
“你以爲你只是對不起家人?你更對不起黨組織。對不起組織對你的培養,對不起組織賦予你的信任、權利,你根本不配做組織的人,你就是組織的蛀蟲,就是黨的敗類。”黃敬祖正義凌然的罵道。
蔣野抱住黃敬祖的腿,哭求道:“書記,你罵的對,你繼續罵,要是不解氣的我,就打我幾下,踢我幾腳。”
黃敬祖擡起腳,又放下,罵道:“讓我打你、踢你?門都沒有。我怕髒了我的手,髒了我的腳,也怕髒了我的地方。”
蔣野表着決心:“書記,你是原諒我了?那你就幫幫我,幫我度過這個難關,以後你讓我做什麼都行,就是當牛做馬我也心甘情願。”
“你的臉皮也太厚了,剛纔還倒打一耙,賴我不管你。現在怎麼又換了這副嘴臉,你噁心不噁心?”黃敬祖不屑的罵道,“我怎麼幫你?你現在還非要把我也拉進去嗎?”
蔣野可憐巴巴的看着黃敬祖,抽泣道:“書記,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剛纔都是我一時糊塗。你肯定有辦法的,你只要救了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黃敬祖都被蔣野的無恥逗樂了,忍不住說道:“我可沒你這樣的兒子。”
“那我就是你的一條狗。”蔣野接話道。
黃敬祖簡直無語了,心中暗道:還有這麼無恥的人?黃敬祖把身子靠在椅子上,看都不看蔣野一眼。而蔣野卻癱坐在地上,擡起頭,真像哈巴狗一樣,望着坐在椅子上的主人。
過了很久,黃敬祖才冷冷的說道:“別人救不了你。唯一可以試一下的,是你自救。”
聽到黃敬祖的話,蔣野興奮的問道:“自救?”旋即耷拉下頭,說道,“我能有什麼辦法?”
“唉,我這人就是心軟,見不得別人掉眼淚。”黃敬祖嘆了口氣,說道,“這樣,你寫一封悔過書,還要……”
聽完黃敬祖的話,蔣野驚喜不已,但忍不住疑惑的問道:“這,這能行嗎?”
黃敬祖長噓了一口氣,說道:“行不行我不敢保證,但只有這一個辦法了。我也會盡最大努力,替你疏通的。”說完,把一沓紙和一枝筆,扔到了沙發上,說道,“去寫吧。”
“好,書記,那我聽你的。”蔣野說完,從地上爬起,坐到沙發上,開始寫起來。
……
楚天齊已經離開了,寧俊琦的心思卻沒有收回來,依舊緊緊的放在他的身上。說實在的,她現在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大男孩兒了。他雖然出身寒門,卻自強、自立,靠自己的智慧闖出了現在這一片雖然狹小,卻也大有做爲的天地。他武功不俗,卻從不恃強凌弱,而對壞人又從不手軟,可謂愛憎分明。
他在工作上認真、負責,有時甚至有些較真,但也並不死板。他平時在和別人相處時,彬彬有禮、有理有節。而和自己在一起時,又活潑、開朗,不拘小節,幽默頻頻,並且時不時的開着一些不太過分,但又充滿曖昧的玩笑。
寧俊琦能感受到他對自己的感情,她期盼他進一步的表白,又害怕聽到他表明心跡,她不知道面對那樣的狀況時,自己該如何回答?從她本意來說,他非常想接受,但她又擔心這樣會不會唐突,因爲現在還有一些重要的方面沒有了解。
她喜歡他,也不介意他的家庭,但自己的家庭會不會接受他和他的親人,她心裡沒底。她也擔心倔強的他,會不會在意自己的家庭。就在兩個月前,楚天齊還說要和她說一些工作以外的話時,她預感到了他想要說什麼,所以她就是在期盼和擔憂中度過的那幾天。
等到他遭遇了紀委調查,回來後,就沒有再提那件事。這讓她心裡不安起來,不明白他爲什麼要這樣。是忽然聽到了什麼,還是想到了什麼?亦或本身就是一句玩笑話。除了沒提那件事以外,他對自己還是一如既往:關心、調笑、幽默。
“叮呤呤”,冷不防響起的鈴聲,打斷了寧俊琦的思緒,把她拉回到現實中來。她看了一下手機上的電話號碼,按下了接聽鍵。
手機裡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琦琦,忙什麼呢?”
“老李同志,沒忙什麼。”寧俊琦回答,“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呢。”
“哦?你不是在忽悠我吧?我經常聽你這麼說。”老李道。
“還是上次說過的那件事。前幾天我又見到了那位跛腳的叔叔,這次他沒有再說‘你姓李’,但他的眼神分明是說他認識我。我搜遍所有記憶,也沒有以前曾經見過他的記錄。所以我感覺,他在我身上肯定是看到了你或者是媽媽的影子。”
手機聽筒對面的老李,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是嗎?那容我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