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喬金寶允許,一個女人已經推門走了進來。
“你怎麼推門就進?”喬金寶面色不悅。
來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賀家窯鄉黨委書記肖月娥。肖月娥急忙掩上屋門,走向辦公桌:“我這不是着急嗎?聽說上面下了個文件,可能對你不利,就着急忙慌的趕來了。”說話間,他已到了辦公桌前,隨手拿起了桌上文件。
喬金寶沒再說什麼,而是點燃一支香菸,狠狠的吸了起來。
從頭至尾看了一遍文件,肖月娥盯着喬金寶:“怎麼辦?”
“你說怎麼辦?”喬金寶沒好氣的反問。
“我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我們可以表面一套,暗地一套。”肖月娥來到對方身側,“現在當緊做的是,要立即讓半拉子項目復工,未開建項目也馬上動工建設。然後再針對這份文件做一些表面文章,表面文章要儘量顯得態度積極,要有一些相應舉措。陽奉陰違誰不會?我估計其它地方也這麼做。”
“說的容易,現在什麼季節?天寒地凍的,怎麼復工?”喬金寶反問着。
肖月娥倒很有主意:“我當然知道現在是大冬天,但我們仍然大有可爲呀。現在不是地面都凍着,好多泥水活都沒法幹嗎?我們可以避開這些活計的。已經開工那幾個項目,大多都是在整理場地或開挖基礎,現場亂糟糟,土了吧唧的,看不出什麼規模。我們就把這些場地圍起來,用鋼構去圍,在地上打膨脹螺栓或挖小一些的坑予以固定,然後把印有項目內容的彩噴布繃到這些鋼構件上,這就形成了一個封閉空間。
這些工作很好做,這個季節也完全能做,用不了多長時間,那些爛工地就會華麗變身。在做這些工作的過程中,會給人們造成項目正在熱火朝天進行的假象。爲了更逼真,可以找幾臺設備,在場地裡面來回動一動,可以安排一些人,弄出大的動靜,尤其晚上更要燈火通明。這麼一來,社會輿論就會說,這些項目正在建設,建設的如火如荼。
至於現在還沒有開建工程,那也好辦,馬上讓項目承建方辦手續,縣裡特事特辦。那些手續說起來一大堆,夠老百姓跑斷腿的 ,對於我們來說,其實就是籤幾個字、蓋幾個戳那麼簡單。在辦手續的同時,要兩條腿走路,一邊辦手續,一邊做項目前期基礎工作。照這麼一弄,在春節前,這些未開建工程,也會做成逼真的項目現場。”
“餿主意。”看着對方神采飛揚的樣子,喬金寶連連搖頭,“你說的這些,人們見多了,能相信那些唬人的假象?還有那些未開工的手續,豈是一句話的事,哪能說辦就辦?”
肖月娥振振有詞:“別人信不信,自己首先要信,要做的像那麼回事。那些普通老百姓能看明白個屁,他們哪知道這裡面的說道?你做着什麼,他們就認爲是什麼,還會口口相傳。至於能看懂的一些人,也沒什麼,他們已經見多了,見怪不怪,沒準他們還會適當配合呢。至於新開工手續,絕大多數都是由縣裡辦,縣城建、環保、國土等部門基本都是你的人,他們敢說個‘不’字?就是非你係的,敢和你這個縣委書記叫板?除非他們不想要烏紗帽了。這可能嗎?”
喬金寶“嗤笑”一聲:“你想的太簡單了。普通老百姓一般是看不明白,可要是聽說了環保文件的事,他們照樣會關注,可能還會衍生出諸多杜撰的傳言呢。縣裡就這麼大,放個屁都能全城聞到,只要有人一捅這事,立馬滿城皆知。至於你說看懂的那些人會主動配合,更是癡心妄想,他們又不是傻子,誰會沒事往上瞎撲呢?
那些新開工手續,絕大多數是由縣裡辦,相關部門的頭頭基本都是我提拔的,他們未必會直接頂撞我,但‘拖’字決他們都會。那幾個項目都比較大,縣局審覈手續後,照樣需要到市局備案,這就是他們可以推拖的理由。也不僅是理由,市裡這一審,還不知審到什麼時候,通過的可能性也不大。
另外,最關鍵的是,那些部門都屬於政府職能部門,好多手續都得經過縣政府副職,甚至還需要政府一把手簽字。我已經不在政府了,而現在的政府主官會買帳嗎?你說呢?”
“政府主官,你是說姓楚的?”發出疑問後,肖月娥眉頭皺了起來,然後忽然疑惑道,“你不覺得奇怪嗎?這文件來的可太巧了,而且可是發改委牽頭啊。”
“你是說……可能嗎?”喬金寶也疑惑着,“離那天開會才幾天?以前我可一直捧着他呀。”
“怎麼不可能?你以爲他會對你的示好領情?太幼稚了吧。一個小年輕,在最基層起步,從政還不到十年,就從白丁升到正處縣長,期間跨躍了地區、省份,這次更是從部委空降。這得動多少心眼?手腕不狠還行?”停了一下,肖月娥又說,“他在來的時候,肯定已經針對你出手了。不,應該是在來之前。不不,他應該就是爲了針對你,纔來安平縣的。否則爲什麼他要兩次到安平調研,爲什麼第二次還是偷偷摸摸來的?對了,上次的事你還記得吧?”
“什麼事?”喬金寶追問着。
肖月娥“哼”了一聲:“上次他在下面村裡折騰了半個多月,既沒通過縣裡,也未經過鄉里。事後我瞭解了一下,他不但防着我們,就是對村幹部,他也是能躲就躲,能閃就閃,成天沒一句真話,這不正常呀。後來他是到了鄉里,可他既沒找我,也未找曲勇,面對鄉幹部的詢問,也是不說人話。最後還仗着‘首都上差’的帽子,反誣鄉幹部態度惡劣。”
喬金寶也“哼”道:“那個賀國棟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工作態度本就差勁,就是個‘耍錢鬼’。”
“賀國棟做的好不好,先暫且不提,但那天兩人對話不愉快,起因還是賴姓楚的。當時賀國棟見他在院裡瞎轉悠,就問他‘有什麼事’、‘找誰’。姓楚的既然是從首都大部委來的,就應該更懂規矩,就應該實話實說吧?可他倒好,不但不講實情,反而吹毛求疵,斷章取義,橫加指責,說什麼‘見人說人話’。”停了一下,肖月娥反問道,“對了,事後我找賀國棟的時候,你也在場,他當時敘述的過程,你也記得吧?”
沉吟了一下,喬金寶說:“你確定之前他和賀國棟沒見過,兩人之間沒有嫌隙?”
“好我的大書記,賀國棟去哪見他?一個小鄉幹部,一個在首都,兩人在哪見面?再說了,要是賀國棟提前在村裡見過他的話,能不回去彙報,我能不知道?”肖月娥顯得很無奈。
“真他媽瞎怪了。”罵了一句,喬金寶不再出聲。
肖月娥繼續說:“戲弄了賀國棟一番,正好你去了,他又狐假虎威的擺上了譜,讓大夥都向他彙報。這也就罷了,畢竟他頂着個‘國家部委領導’光環,可接下來的事就過分了。
平時我們都是省吃儉用,就是縣領導去了,也沒有鋪張浪費。那天他是首都領導,你也讓熱情招待,我們就忍痛出了血。可他倒好,挑了一大堆毛病,把我們損的夠嗆。我們的面子倒不值錢,你可是姿態真夠意思了,但他照樣給你甩臉子,我當時都看不過去了。這還不算,前幾天趁我不在,去鄉里調研時又提起了什麼魚呀、王八的,這不是繼續打臉嗎?這樁樁件件都說明,他就是在找茬。而從首都又偏偏來了這裡,這不是故意找你茬,還是什麼?人們吵混了好幾年的文件,早不出臺晚不出臺,偏偏在他需要的時候就來了,這是不是也太巧了?更巧的是,還由發改委牽頭,這又怎麼解釋?”
“以他的身份,能撬動發改委做出這樣的決策?”喬金寶提出疑義。
“好像不能。可你不要忘了,那份文件已經醞釀了好幾年,早晚都得出,但他卻利用手腕,在這個時候適時催生了出來。”肖月娥說的很肯定。
“媽的,欺人太甚。”喬金寶一掌拍在桌子上。
“真佛不發火,他還以爲是泥胎呢。”肖月娥繼續拱着火。
“媽的,老子……”話到半截,喬金寶語氣一軟,“照你這麼說,他要是連發改委文件都能左右,那這能量也太大了,咱們能鬥得過他?”
“這,這……”支吾了兩聲,肖月娥換了話題,“你太累了,還是休息一下吧。”
“我能睡得着嗎?”喬金寶回懟之後,再次點燃一支香菸,吸了起來。
……
在安平縣黨政大院裡,像喬金寶一樣沒有午休的人大有人在,但喬金寶是因爲心情不佳,而楚天齊卻是因爲特別激動。
此時楚天齊正在盤算着文件下發之後的事,已經在對一些具體事項進行謀劃了,而且在謀劃的同時,還不時“噗嗤”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