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九日剛上班,楚天齊便出現在市長秦懷辦公室。
看到對方進屋,秦懷站起身,從辦公桌後走出來,伸出右手:“天齊市長,辛苦啦!”
“不辛苦,應該的!”楚天齊與對方握着手,把左手提的綠紙袋放到辦公桌上。
抽回右手,秦懷指着紙質手提袋:“怎麼?去了一趟首都,學會送禮了?”
楚天齊馬上道:“這要算是送禮,也未免太寒酸了,就是一盒茶葉。”
“讓你破費了,坐。”秦懷一笑,回到原位坐下。
楚天齊坐到對面椅子上,也笑着說:“不破費,是我順的。當然,經過對方允許了。”
“能被天齊市長惦記的,想必定是好東西,有時間我可得好好享用一番,不能讓別人順去了。”說着話,秦懷煞有介事的拿過紙袋,放到桌子下面抽屜裡。
“市長,我彙報一下這些天的工作情況。”楚天齊提到了正題。
秦懷點點頭:“嗯,說吧。”
“是這樣的,我在……”楚天齊彙報起來。
雖然在元旦前返回定野市,楚天齊簡單彙報過省城的過程,但爲了整個事項完整,他還是從十二月十日去省城講起,一直講到了前天去發改委。
楚天齊的整個講述,既全面又簡潔,整個用時大概六、七分鐘。當然這個“全面”只是相對的,並不會什麼都講,有些他就有意略過了,有些又適當進行了規避。比如見周副主任一事,比如與明若月會面過程,他就用一句“與發改委領導和相關部門”代替了。
總之,楚天齊既相對坦誠的彙報了期間的困難,也講說了今後面臨的難題,更陳說了蘊含的機會和對此事的信心。
“好,很好!”秦懷含糊的給予了評說,又道,“我下來考慮考慮,看看下一步該怎麼做,到時咱們再商量。你分管着交通工作,卻跑着財政的事,更爲不宜,辛苦啦!”
楚天齊聽出來了,現在對方也只能給出這樣的答覆,自己該走了。於是站起身來:“市長,那我先回去,有事再喊我。”
“好,再見!”秦懷再次起身,伸出了右手。
“再見!”楚天齊與對方握過,轉身出了屋子。
從屋門處收回目光,秦懷靠在椅背上,眼望着前上方,不時抿抿嘴脣或是眨眨眼睛,顯然在想事情。
過了一會兒,秦懷長噓了一口氣,目光移到桌面上。然後彎下腰去,打開右手邊櫃子,取出那個綠色紙袋,從袋子裡拿出一個綠色的紙盒來。
……
下午兩點四十多,定野市政府第三會議室。
市政府黨組成員、財政局長姚姝潔走進屋子,對着屋裡的檀家興說:“老檀,一會兒開的什麼會?”
檀家興搖搖頭:“不知道,沒聽說。”
“你可是市政府大管家,上知政壇風雲變化,下管領導吃喝拉撒,能不知道什麼會?可不要藏着掖着喲!”姚姝潔調侃着。
“你是政府領導,是財政奶奶,你都不清楚,我怎麼就知道?我又沒比你多一塊。”說到這裡,檀家興挑了挑眉毛,“我比你多一塊嗎,是不是?”
注意到對方的嬉皮表情,姚姝潔罵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小子又想去了?”
“我想你哪去了?我也正奇怪呢,要不讓我找找?”說話間,檀家興目光已經在對方身上“找”了起來。
“老不正經,見面就沒人話。”姚姝潔點指對方,坐到座位前。
檀家興“嘿嘿”一笑:“反了,說反了,話頭可不是我挑起來的。”
“噔”、“噔”,腳步聲響,黨組成員、審計局長石永斌走了進來:“老遠就聽你倆嘰嘰嘎嘎,那叫一個開心,倆人玩什麼呢?算我一個,好不好?”
“又一老流氓。”姚姝潔直接開了罵。
石永斌“哦”了一聲,點點頭:“老檀,你耍流氓了?這可不好,這兩天正掃黃呢,你倆可得避諱點。”
“老石,你就損吧。看你這高興勁,八成兒媳婦晚上又孝敬了吧?”姚姝潔說到這裡,臉上的怒氣換成了嘻色。
石永斌臉色一整:“少拿孩子說事。”
“你自個都能下得了手,還怕別人說?”姚姝潔神色更爲八卦,“是不是,扒大哥?”
“你家老漢才‘扒灰頭’呢。”石永斌氣乎乎嘟囔一句,坐到了座位上。
相比起石永斌,那二人沒有一絲怒色,反而神情乖張之極。
正這時,連長海、宋揚先後走進屋子,邊走邊打問着會議情況,顯然也不知道具體信息。
之後,許壽石、陳冬生、劉福禮先後*進屋,無一例外,都打聽開會的事。由於人員增加,說話沒那麼隨便,再沒發生前面三人調笑情節,反倒是人們疑心更重。
“咯噔”、“咯噔”,女士皮鞋聲有節奏響起。
肖雲萍一閃身,進了屋子。
看到常務副市長,人們下意識的收了收復雜心緒。
掃了掃衆人,許壽石試探着問:“肖市長,開的什麼會?”
“不是要表彰你許市長,讓我們向你學習?”譏誚之後,肖雲萍又換了說法,“八成是歡迎某人,開慶功會吧。”
“慶功會?”發聲的是陳冬生,其實問的也是衆人心聲。
肖雲萍坐到主位旁,微微一笑:“一下子弄回幾十億、上百億,還不應該慶功?”
“上,上百億?”陳冬生很是驚訝,“這麼說修路貸款下來了?”
“你說呢?”肖雲萍反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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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個女人臉上的嬉笑神色,人們意識到這就是個“梗”,笑梗而已。想想也是,那可是至少幾十個億,哪那麼容易?
“噔”、“噔”、“噔”,
腳步聲響由遠而近,很快到了門口,一個高挑身影出現在門口。
人們的目光都投過去,投到了肖雲萍剛剛說的“梗點”上。
楚天齊感受到了齊刷刷射來的目光,但他卻不以爲然,這在他的意料之中,當然他並不知道剛剛出現的“梗”。
直到楚天齊坐下,那些目光還沒有離開,都想看出個一二。
“噔”,
“噔噔”,
又有腳步聲來,這次是兩人走路的聲音。
人們立即收回目光,有人還清了清嗓子,爲迎接即將開始的會議做準備。
市長秦懷出現了,當先走進會議室,秘書也緊隨其後*進屋。
讓人們訝異的是,秘書今天只帶着筆記本,未帶喝水杯,反倒是提了一個綠色紙袋。
在人們目光注視下,市長秦懷坐到了主位上,秘書把筆記本和紙袋放到市長面前。但秘書沒有像往常那樣離開,而是來在東北角角落裡,清洗起了角櫃上的白色印字瓷杯和瓷壼。
這要幹什麼?人們狐疑的看着秘書清洗杯子,又瞅向那個突然光臨的綠色紙袋。
在衆多目光關注下,秘書端着茶盤到了近前,把茶盤及其上面的杯、壼放到桌上。然後拿過那個綠色袋子,從裡面取出一個綠盒,小心的揭下了蓋子。
綠盒裡面封口已經啓開,是從邊緣小心的取開一個縫隙。秘書拿起一個綠色撥茶板,小心的從縫隙刮出幾片茶葉,茶葉落在紙盒蓋子裡,然後又用撥茶板把茶葉分開到這八個瓷杯中。
取過旁邊暖瓶,秘書向八個杯中倒水,倒的非常小心。但人們注意到,秘書並非是擔心水滴外濺,也不是擔心弄溼桌子,而是擔心茶葉被水流激出杯子。
香,隨着嫋嫋升騰的熱氣,香味瀰漫開來。
太香了,大多數人都不由得吸了吸鼻子,味覺器官自動高效工作起來。
所有瓷杯全部倒上熱水後,秘書爲每個杯子蓋上杯蓋,然後小心的送到領導們面前。
檀家興大致看明白了意思,也爲領導們分別端去瓷杯,像秘書一樣的小心端着。
杯子放到面前後,人們都迫不及待的揭開杯蓋嗅了嗅,又迅速蓋住了飄逸出的香味。然後吸着鼻子,輕輕晃着頭,充分享受這份清香。
看到人們這樣的神態,有一個人笑了,隨即又快速收起了笑容。
人們並未注意到那份不嚴肅,因爲大家還陶醉在清香中。
“同志們,同志們。”
在市長秦懷連着兩次呼叫中,人們纔不再搖頭陶醉,纔回到現實中,纔看着主位的人,但卻暗暗不動聲色的吸着鼻子。
目光緩緩掃過衆人,秦懷臉上漸漸浮現笑容,然後發出了聲音:“我請大家喝茶!”
喝茶?應該是說“開會”吧?市長竟然出現了口誤。不是口誤。既然專門給大家上了茶,就是應該讓喝,讓品的。但完全可以邊開會邊品呀,爲什麼非要專門提出來,專門留出喝茶時間呢?
在疑惑之餘,人們也不禁隔應:請喝茶?這話好像犯忌,不太吉利吧?
秦懷自是看出了人們的忌諱,便又補充道:“香茶就在面前,不抓緊享用,空翻眼皮幹什麼?”
是呀,這不就是喝茶嗎,爲什麼非要跟紀委做聯繫呢?沒事找事。心中暗自腹誹着,人們大都掀起了杯蓋。
濃郁的茶香再次溢了出來,溢滿了屋子。
“滋溜”,不知誰先帶頭品了一口。
“滋溜”,
“滋溜”,
喝茶聲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