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楚天齊準備返回農家,去還借來的鐵鍬時,農戶家的女主人已經趕來了。雖然在見到楚天齊時,女人說是順便路過,但楚天齊明白是自己耽擱時間太長,對方擔心自己騙走了工具。
楚天齊對女主人,又是道歉,又是感謝。女主人憨厚的笑笑,扛起鐵鍬回家了。楚天齊本來想說給點錢補償一下,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怕對方罵他“瞧不起人”。他只好告誡自己:以後做事情,要儘量想的周全一些。
……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又出來了將近一週,手裡的錢只夠堅持兩天左右了。這也就是吃住在鄉下,住的是最便宜的旅店,吃的不是方便麪就是一盤炒餅,或者偶爾點個最便宜的菜外加兩碗米飯。要是在縣城的話,三百塊錢頂多也就是吃住兩、三天。
人可以節省,但摩托車的“吃食”卻不能將就,更不能以次充好,否則它是會罷工的。所以,整個調研費用中,摩托車耗油是一個大項開支。
在這幾天的調研過程中,楚天齊除了堅持通過鄉政府,然後再找旅遊景點負責人的模式外,特意多和遊客接觸,瞭解了一些他們的想法。其實,在做第一階段總結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聽企業說的話多,自己看的也不少,但遊客的意見卻採集的不夠。
尤其那天趙滿倉提出的建議,引起了楚天齊的興趣,也串起了他的一些不成熟想法。他更急切的想從遊客的角度,對自己的想法進行論證。在這幾天的有意識蒐集下,他印證了自己的結論,即遊客很嚮往鄉村遊、蔬果採摘等項目,但在具體的要求上還存在着差別。當然,在蒐集遊客意見的時候,也不光只針對這一方面內容,而只不過是問的多一些罷了。
……
今天是第二次出來的第六天,是星期一,楚天齊要去往第二階段的最後一站——老幺峰鄉。老幺峰鄉最大的旅遊資源就是紅色旅遊,這裡有最著名的老幺峰抗戰根據地舊址,曾經是領導*、河西、晉北一市二省抗戰工作的指揮所。
老幺峰鄉,楚天齊從來沒來過,但他在上初中的時候,就聽老師們說過它。說當時老幺峰鄉的書記、鄉長,嫌鄉的名字諧音不好聽。還說這個鄉出去的幹部,沒有大的發展,也和鄉的名字有關。於是,他們開始張羅着改鄉的名字。可是他們改鄉名字的報告剛打印出來,還沒遞到上級的時候,兩人就雙雙因爲貪污被查。這倒好,人們反過來又說,這兩人的倒黴就是因爲改鄉的名字,觸犯了某種禁忌。反正不管怎麼講,都是一種唯心的說法。
這個傳言不知是真是假,但後來再沒聽到有人要改鄉名字。
其實,改地名是個很龐雜的事情,一旦改動,就會牽扯方方面面,許許多多的事情。既會因此造成很大的直接損失,也會帶來好多間接的麻煩。
對於老幺峰來說,如果想改名的話,不衝別的,就衝“抗戰根據地”幾個字來說,應該也不會得到批准的。如果真改了的話,依託老幺峰,開展的那段可歌可泣、反抗外族侵略的歷史,又將被置於何處呢?
早上九點鐘的時候,楚天齊到了老幺峰鄉政府,直接去找宋鄉長。
宋鄉長是一位女同志,和組織部李姐關係不錯,和楚天齊相處的不遠也不近。尤其是半個月前,宋鄉長去縣委辦辦事,見到楚天齊的時候,還專門停下來聊了一會兒。宋鄉長對他的態度,和他做常務副鄉長時一般無—二,這讓他在那種被孤立的環境中,倍感溫暖。他知道,她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處境,但還能相處如常,可見其人值得交往。
來到鄉長辦公室門前,楚天齊輕輕敲門,側耳聽了聽,裡面沒有動靜。接下來又敲,又聽,還是沒有動靜,看來對方在辦公室。
楚天齊拿出手機,找到宋鄉長的號碼,撥了出去。手機裡靜了一會,裡面傳出標準的普通話女聲:“您所撥打的號碼,不在服務區。”再撥,還是同樣的回答。
沒有打通對方的手機,也不知道是去哪了,更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於是,楚天齊一邊向外走,一邊想着要不要找鄉書記。
老幺峰的鄉書記,楚天齊也認識,而且以前對方和自己還經常主動親近。但現在從內心來說不想找對方,他有一種預感,對方可能會對自己不感冒。這主要是緣於近一段時間,尤其是下鄉調研這些天的感觸,其中孔臻對自己態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老幺峰鄉書記,叫孔方,是向陽鎮鎮長孔臻的叔伯哥哥。楚天齊不想接觸這個孔方,並不是因爲對方是孔臻的表哥,就先入爲主的把對方臉譜化。而是對方在以前對自己的親近程度,和其堂弟孔臻極其相似,甚至還有過之。但在趙書記調離,而自己做了主任科員後,孔臻就換上了那副嘴臉,想來孔方也極有可能翻臉不認人。
這一階段調研,類似孔臻的人還有好多,這些人中只有一少部分人,因爲以前就是馮書記一系的,和自己本來就不對付。而絕大部分人都是以前對自己親近的有些肉麻,而現在又對自己像看臭狗屎一樣厭惡,對自己的惡劣態度,要比以前和自己不睦的人加個“更”字。以前和自己分屬不同陣營、關係不睦的人,現在見了自己雖然冷淡,但官場最起碼的禮儀還有一點。但這些曾經的好同僚見了自己卻像仇人一樣,甚至出言侮辱或直接打擊,比如劉大智,比如孔臻。
正是有這樣的切身感受,楚天齊纔不想去找孔方。
剛從走廊走到院中,忽然聽到有人叫了一聲“楚鄉長”,楚天齊擡頭一看,迎面走來一個瘦瘦的人,臉瘦,身材也單薄。覺得對方有些面熟,楚天齊卻一時想不起來。
來人來到楚天齊近前,再次說道:“楚鄉長,你怎麼在這兒?”及至看到楚天齊懵懵懂懂的樣子,又問道,“你不認識我啦?我是老樑,老幺峰鄉辦公室主任。”
哦,想起來了。楚天齊趕忙握住對方的手,說道:“樑主任,記得,記得,咱倆一塊在縣裡領過獎。”
“對,對。”樑主任連忙應着,並招呼着楚天齊,“楚鄉長,到屋裡說,到屋裡說。”
既然對方相讓,自己又沒地方去,楚天齊便隨樑主任到了辦公室。老幺峰鄉的辦公室也叫黨政辦,和青牛峪鄉一樣,房子新舊程度也差不多。
進到黨政辦後,樑主任先給楚天齊沏上茶,又遞上了香菸、點着,然後才又問起了楚天齊此行的目的。
楚天齊如實回答:“我是來做調研的,剛找宋鄉長,沒找到。”
“調研?調研什麼?你不在青牛峪鄉啦?”樑主任疑惑的問。
“我去縣委辦一個月了,今天是來調研旅遊。”楚天齊回道。
“去縣委辦了?我真不知道。近一段時間老父親在*市住院,我請了一個多月的假,剛上週五纔來上班。”樑主任說到這裡,話題一轉,“你剛纔說沒聯繫到宋鄉長,我再試試。”說着,拿起桌上的固定電話,撥了起來。
樑主任給宋鄉長打手機,得到的提示也是“不在服務區”。於是他熱情的自言自語道:“鄉長不在,我給聯繫書記。”
“樑主任不用客氣,我再等等,不麻煩你了。”楚天齊不好講明自己的心思,只好推辭道。
“楚鄉長,沒事,沒事,不麻煩。”說着,樑主任已經重新播出了電話。
過了十來秒,樑主任對着電話聽筒說:“孔書記,我是辦公室老樑,現在有這麼個事,向您彙報一下。縣委辦來領導了……是楚天齊同志……是來鄉里調研旅遊工作的……哦,讓他,請他等一會兒?好的,好的。”說完,樑主任掛斷了電話。
“楚鄉長,孔書記聽說你來檢查工作,特意讓我好好陪着,書記說他忙完後,馬上就回來。” 樑主任說着,再次給楚天齊遞了一支香菸。
雖說不想見孔方,但既然對方讓自己等着,楚天齊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是“既來之,則安之”了。
於是,樑主任就陪着楚天齊,一直在等孔方回來。在等待的過程中,通過聊天,樑主任也知道了楚天齊到老幺峰鄉,主要是調研老幺峰抗戰根據地的。便熱情的爲楚天齊,講起了一些老幺峰的傳說,也講了抗戰根據地的事。
有樑主任陪着,還給提供了這麼多素材,倒也不錯,時間也過的不慢。
隨着樑主任肚中的“乾貨”漸漸甩完,尤其是牆上鐘錶的時間已經將近十一點,樑主任臉上出現了焦急的神色,並不時瞟向院中。
終於,樑主任再次撥打了電話,電話響了很長時間才接通,他馬上對着話筒,小心的說:“書記,您快回來了嗎?……哦,好好,那中午安排……”顯然,樑主任還沒說完,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
“楚鄉長,孔書記說他馬上就忙完,讓你再等會兒。”樑主任抱歉的說。
楚天齊已經感覺到了異樣,但他對樑主任沒有說什麼,而是微微的笑了笑。
接下來的時間,就有些冷場了,兩人都心不在焉,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
鐘錶時針已經指向十二點,但孔方還沒有出現。樑主任不得不又一次撥通了孔方的手機,他還沒有說話,聽筒裡已經傳來孔方的吼聲:“煩不煩,讓他等着。”不容樑主任搭茬,對方已掛斷了電話。
這次的音量足夠大,連楚天齊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樑主任拿着電話聽筒,楞了足有一分鐘,臉上滿是疑惑和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