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高級瓷杯從屋門彈回,重重摔到地上,變成了無數碎片,同時多次響起“噼裡啪啦”的聲音。
王永新還不解恨,隨手抓起菸灰缸,又擲到了地上,頓時碎屑橫飛,響聲不絕。
左右看了看,桌上再沒有瓷質的東西,王永新抓起桌上的兩本書擲了出去。
“吱扭”,屋門推開,一個腦袋出現在門縫處。
其中的一本書不偏不倚的砸到那個腦袋上,“腦袋”“啊”一聲縮了回去,屋門也隨之“咣噹”一聲關上。
看到“飛書”打了人,王永新也是一怔,右手一鬆,剛剛抓起的書本掉到桌上,他則定定的望着門口方向。
過了足有五分鐘,屋門纔再次被輕輕推開一條縫,一隻眼睛透過門縫向裡張望着。又過了一會兒,屋門推開,一個腦袋伸進來。他左右張望一下,整個人才走進屋子,並關上屋門。進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王永新的秘書楊永亮。
看到是自己秘書,王永新長噓一口氣,還好沒有打到別人,否則那就成了笑話,弄不好還會對自己有影響的。
心中一定,王永新的火氣又上來了,怒聲道:“你來幹什麼?”他之所以發怒,既是因爲那小子,也是爲了自己市長的尊嚴。
“市長息怒,爲他生氣不值得。”說話間,楊永亮彎下腰,撿拾着書本,“人被狗咬了,還能再去咬狗嗎?”
聽到秘書把那小子比做“狗”,王永新頓時火氣消了不少,心中暗道:對呀,我不能跟狗一般見識。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那傢伙今天的確像條瘋狗,張嘴就咬,而且什麼話都往出冒。
在撿拾完書本後,楊永亮拿來掃帚和簸箕,仔細的清掃着地上那些碎片。
拿起香菸,點燃,王永新吸了起來。一邊吸菸,一邊想着剛纔的事情。
今天找楚天齊來,王永新本來想着一通大帽子扣下去,先把那小子扣懵了,逼其把責任攬過去,並給出一個態度。自己則可以充個老好人,對其指教一番,然後讓其感恩戴德離去,自己任務就算圓滿完成了。不曾想,根本不是那麼回事,自己還沒完全把大帽子扣過去,那小子倒一下子嗆毛了,一個勁的“汪汪”亂咬。
原以爲楚天齊會有一些“大局”觀,會在規則範圍內說話,但對方卻把話說的又直白又衝,不但再次指出投資商被打案乃委屈求全之策,還叫囂着要一查到底,那語氣分明是要查到張鵬飛頭上。那小子犯唬,自己可不能犯混,不能順着說,那樣豈不是要落話柄?心中一有顧慮,結果在這事上自己倒不好深究,反倒被那小子佔去先機。
本來想指責那小子影響了評先、評優,可對方先是裝傻充楞,後又直接指出董建設在公報私仇。雖然確實真是這麼回事,但一般情況下,下屬是不敢這麼說,也不能這麼說的;可那小子卻言詞咄咄,上綱上限,還繞了自己一把。
如果說楚天齊承認和董建設、張鵬飛有過節的事,還在王永新意料之中;如果說楚天齊指責董建設公報私仇,王永新還能想到;但楚天齊竟然扯到自己身上,竟然扯到了王秀榮,這是王永新萬萬沒有想到的。別說是官場,就是普通人之間,也不會當面揭出這事的。可楚天齊卻沒管這些,直接把他自己說成是受害人,是被迫還擊,而王秀榮已經被抓被判,自己做何辯解都顯得蒼白無力。再說了,自己是要臉的人,怎麼會爲那個讓自己蒙羞的女人爭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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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自己還是太要臉了,被那小子將了軍,卻又無法反駁。到頭來,還傷了臉面。可那小子今天怎麼就那樣,怎麼就跟打了雞血的瘋狗一樣,難道他真有什麼依仗?
楊永亮打掃乾淨,站到桌前,說了話:“市長,有的傢伙目中無人,不給點顏色看看,不知馬王爺長三隻眼。”
收回思緒,王永新“哦”了一聲,示意對方繼續。
楊永亮又向前一步,弓着身子,壓低聲音說:“那傢伙就是欠收拾,就應該……”
……
就在王永新氣衝牛斗的時候,楚天齊卻是喜笑顏開,正坐在辦公室美美的吸着香菸呢。再次吐了兩個菸圈,他恨恨的罵了一句:“媽*的,真都以爲老子是軟柿子呢。”
這一個月以來,楚天齊多次聽到厲劍和李子藤彙報,也多次感受到別人異樣的目光。儘管司機和秘書說的比較婉轉,儘管別人也只是偷笑,但楚天齊明顯感覺到,好多人都把自己看成了“軟柿子”。
十二月三日那天,楚天齊爲了達到避開聚集上訪羣衆的目的,兩次熱臉貼了董建設冷腚。當時好多人就露出鄙夷神色,雖然事後人們知道了實情,也基本理解了他的苦衷。可好多人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認爲楚天齊軟骨頭、犯賤,認爲他爲了頭上烏紗帽,可以不顧尊嚴。每當看到人們竊竊私語,每當感受到人們的詭秘神情,楚天齊就憋氣又窩火,一直想着找個機會爲自己正名,一直想着拿某事或某人出氣。
看着自己好欺負,現在薛濤、王永新竟然想讓自己再次背鍋,還美其名曰“有所交待”;狗屁,還不是要拿自己做“投名狀”,要拿自己的屈服向董建設邀功?不但如此,還對自己又哄又嚇唬,你們真以爲我是傻子,真以爲我會再鑽你們圈套呀?想的美,既然你老王出面整事,那我楚天齊就只能拿你出氣了。
現在想起當時的情形,楚天齊還暗自得意:王永新你沒想到吧?沒想到我今天根本不和你講什麼大局,我就是怎麼痛快怎麼說。我敢承認和董建設、張鵬飛的矛盾,出乎你的意料了吧?我敢說董建設公報私仇,敢說他心胸狹隘,你王永新敢嗎?你不是怕提王秀榮,怕提那個給你戴綠帽子的人嗎?我今天偏就要提,偏就要刺激你小子,誰讓你多次拿我當傻小子使喚?
楚天齊相信,經此一役,自己“軟柿子”的名號應該能去掉了。剛纔從王永新辦公室出來的時候,走廊兩邊的屋裡可是伸出好多腦袋的,相信那些虛掩的門裡,耳朵也沒閒着。先不論人們是否聽到了自己的發飆,單衝副市長敢跟市長叫板,自己的硬氣之名是有了。
一陣自我陶醉後,楚天齊頭腦也漸漸冷靜下來。他知道,今天自己之所以敢和對方叫板,之所以能夠先發制人,主要還是打了有準備之仗,主要還是提前獲知了消息,否則自己也不敢如此猛浪的。這要感謝程愛國部長的深謀遠慮,要感謝江霞的及時通報消息。
“叮呤呤”,手機響了起來。
看了眼來電顯示,楚天齊按下接聽鍵:“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手機裡傳來一個女聲:“說話方便嗎?”
“方便,我正準備打電話,表示感謝呢。”說着話,楚天齊站起身,走進了裡屋臥室。
對方的聲音再次傳來:“天齊,你到底是怎麼跟老王說的?現在大院全傳開了,說你在市長辦公室大放厥詞,都快把老王氣瘋了,又是摔杯,又是扔東西的。”
“我也沒說什麼,就是說了一些實話。”楚天齊大致講了剛纔的情形。
一邊聽着,對方一邊“咯咯”笑個不停,待楚天齊說完,又笑了一會,才說道:“你這傢伙哪像是副職,分明就是氣死人不償命,你真是個刺頭。”
楚天齊“嘿嘿”一笑:“江書記,其實我今天之所以說話硬氣,還不是您昨晚提前跟我託底了嗎,否則再借我兩個膽子,我也不敢以小犯上。您知道,我對領導可是非常尊重,非常有分寸的。”
“尊重,分寸?那都是裝的。”停了一下,對方聲音忽然變的尖厲,“你是不是想說非禮勿視,非禮勿爲?你在諷刺我,混蛋。”
什麼情況?楚天齊一下子糊塗了。旋即明白,自己在七夕那晚面對對方的“驗證”要求,曾經說過類似的話,對方敏感了。於是馬上辯解:“不敢,絕對不敢。我要是諷刺你的話,就讓電燈掉下來,砸我頭上。”說着話,楚天齊下意識擡頭看了看,向旁邊挪了一下。
手機裡靜了一下,然後傳出“咯咯”的笑聲:“我應該現在報警,就說楚市長頭上負傷了。”
楚天齊“嘿嘿”一笑:“你多慮了。”
……
看着秘書的身影隱沒在門外,王永新的眉頭皺了起來。
剛纔楊永亮的話可夠狠的,自己至於那麼做嗎?如果那樣做的話,對自己有什麼好處?好像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呀。楊永亮爲什麼會這麼恨那小子,按說他倆應該沒什麼衝突吧,難道這裡面有什麼說道?自己可不能被利用了。
對,不能被利用,不能輕舉妄動。昨晚的三人書記會上,江霞可是透露了,那小子在上面有人,可能是省裡的,也可能是首都的。轉念一想,王永新又不禁疑惑:江霞不會撒謊吧,不會爲了怕得罪人故意說的吧?應該不會。以他倆以前成天膩膩乎乎的樣子,這個消息應該靠譜。嗯,肯定是這樣的,否則今天那小子絕對不敢如此放肆,這幾年也絕對不會升遷的這麼快。看來自己還是小看那小子了。
吃一塹,長一智,以後這種事還是少攬。想到這裡,王永新拿起電話聽筒,在話機上撥着數字。
很快,話筒裡傳來聲音:“老王,怎麼樣?”
王永新嘆了口氣:“薛書記,刺頭難剃呀,那麼做恐怕不行。要不你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