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到來,自然影響了楚天齊講話。一是會議室內衆人的目光都被這些人成功吸引了過去,二是這些人已經開始吵鬧上了,而且吵鬧對象就是針對楚天齊。
看到外面這些人,楚天齊覺得大部分人都面熟,因爲他們剛在兩天前來過,當先領頭之人就是那個飯店老闆周雲強。
此時,周雲強推開屋門,衝着楚天齊一疵牙:“主任,正開會呢,沒打擾你們吧?”
“你說呢?”楚天齊反問。
周雲強“嘿嘿”一笑:“主任,我們也不想這時候來,可不來又不行,這馬上就要過年了,我們的錢到底什麼時候給呀?”
“我不是說讓你們找財務儘快覈實帳目嗎?”楚天齊沉聲道,“你們覈實了嗎?”
“騙誰呢?財務股長都休假了,一休就休到過年,我們找誰對帳?找你呀?”周雲強大搖大擺走了進來,“今天要不是我們來的及時,你們這個會一開完,恐怕就等着放假了吧?我們還找誰去?”
“誰說要放假了?是我告訴你了?還是有別人跟你說了?”楚天齊說話的時候,瞟了一眼王文祥。
王文祥注意到了楚天齊的目光,但他就像沒事人似的,裝作沒看見,照樣笑咪*咪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別管我們從哪聽的?我們可知道,好多單位都是這樣,提前幾天就開會。接下來的幾天說是上班,其實早就把放假的事安排好了,當官的每天往上面跑,無非就是請客送禮,順便還躲帳,當兵的也是到單位點一卯就走。等我們要帳的時候,好不容易逮着一個當兵的,當兵的又推說得領導回來。結果這麼一踢皮球,來回得折騰好幾天,到頭來一分錢沒要到,可已經該過年了。我說的對不對?”
楚天齊心裡話:基本對,好多單位確實有這種現象。但他卻不能那麼說,而是對着周雲強道:“周老闆,就事論事,不要扯得太遠。想要帳可以,必須先把帳對清楚,必須審覈無誤才能付款。”
“又打官話,跟誰對呀?跟你對嗎?”周雲強嚷嚷道。
他身後兩個壯漢跟着起鬨:“跟你對呀?少費話,趕緊給錢,不給錢我們不走了。”說着,還當真坐到了地上。
後面衆人也齊整整的坐了下來。瞬時,在小會議室,形成了一個上訪靜坐的現場。
“周老闆,你這是什麼意思?要影響開發區正常辦公嗎?”楚天齊說話時語氣低沉。
周雲強一笑:“不敢。我們就是要錢。”
“我已經說了,想要錢,得先對帳。”楚天齊再次強調。
周雲強不屑道:“好啊,對帳可以。誰對?股長在嗎?你們就是不想給,帳上早沒錢了。”
“誰說帳上沒錢?誰說沒人和你們對帳?”忽然一個聲音響起。
周雲強馬上向發聲處看去,其他衆人也向說話之人投去了目光,大家看到說話的人是財務股副股長郝玉芳,不禁都面露驚訝,只有一人不驚訝,因爲他預感到郝玉芳會出面。此時,郝玉芳也已站了起來。
“你?你是誰?”周雲強站起來,手指郝玉芳。
“請拿開你的手。”郝玉芳杏眼一瞪。
真別說,周雲強還真聽話,放下了自己右手,嘴裡嘟囔着“好男不跟女鬥”。然後,他輕蔑的一笑:“小丫頭,你還沒說你是誰,我憑什麼要相信你的話?”
“好,那我告訴你,我是玉赤縣開發區財務股副股長郝玉芳,臨時主持財務股工作。股長已經把所有東西交到我手上,還給我出具了委託書,委託書上有主任簽字。你說,我能和你對帳嗎?”問完此話,郝玉芳輕蔑一笑。
“是,是嗎?”周雲強滿臉疑惑,看着對方,還在地上踱着步,“你是郝玉芳?郝玉芳不是長得像小老太太嗎?”
“周雲強,請你對女孩子放尊重點。”楚天齊說話了,“你要是對帳的話,馬上就和郝股長走,要是其它事的話……不妨說出來,別拿要帳說事。”
周雲強眼珠一轉:“當然是要帳了,可是……可是,她級別太低,萬一把我們支開,你們當官的都走了,我們上哪找你們?怎麼也得有個主任、副主任的吧?”
“你還挺能挑理。好吧,那王副主任跟着去吧。”說到這裡,楚天齊又加了一句,“正好,你的那些白條裡,王副主任簽字最多,也方便覈實。”
王文祥確實想推辭,但聽楚天齊一說後面的話,馬上又改了話頭:“主任,咱們還要繼續開會,我一會兒再去。”
說完,王文祥又看向周雲強,“周老闆,郝副股長確實臨時主持部門工作,她就能和你們對帳。”
“那,那好吧,反正你們當官的不能跑,一會兒我還來。”說完,一揮手,帶着衆人出了會議室。
“郝副股長,你去和他們對帳,我一會兒就到。”楚天齊鄭重的說。
“主任,沒什麼,對帳本來就是財務股的事,我們責無旁貸。”郝玉芳說完,走了出去。
“姚主任,你跟着去一下。”楚天齊對着姚志成說,“有什麼情況及時給我打電話。”
“好。”姚志成答應一聲,走了出去。
剛纔還喧鬧的會議室,靜了下來,但那種開會的氣氛也幾乎沒了。方宇正要諮詢楚天齊“會議是否繼續”,下面卻有人說話了,說話的人是建設股股長韓文。
韓文此時已經站在那裡,直接說道:“主任,我想問一件事情。”
楚天齊平靜的說:“好啊。”
韓文大聲道:“往年在年底的時候,都要評出單位先進,還要給一些精神和物質鼓勵,今年怎麼就沒有了?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說法,還是說買獎品的錢……花到別的什麼事上了?”
衆人“刷”的一下,把目光都投到了楚天齊身上,因爲韓文問的問題也是好多人關心的,尤其是那些已經被王文祥內部告之的“先進”。還有些人是覺得,韓文的話挑釁意味深厚,甚至在質疑此項錢款的去處,矛頭直指主任,他們想看看主任如何反擊。
在衆人目光注視中,楚天齊沒有聲色俱厲,而是面事微笑的說:“這好像不需要向你彙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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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以爲,主任應該會給出冠冕堂皇、義正詞嚴的理由,並怒斥對方的行爲。但這回答超出了大家的預期,這明顯就是在搪塞人,在以權壓人、耍無賴,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些不好的方面,豈能讓韓文信服?
果然,韓文馬上表達了對此回答的不滿:“楚主任,我可以理解成你這是在以權壓人嗎?本來我問的問題,和我關係不大,我只是替大家問出心裡話而已。去年包括前三年,大家付出了無盡的辛勞,做了好多工作,到年底評個先進什麼的,既是對獲獎者本人的肯定,也是對其他人的激勵。你剛來開發區,不知道以前的事情,這也正常。可你現在竟然這麼搪塞我,不尊重這個問題,也就是不尊重大家的心聲,不尊重大家的勞動,在否定大家的付出。大家說,是不是?”
讓韓文這麼一鼓搗,好多人確實覺得是那麼回事,就是楚天齊在否定衆人的付出。但大部分人並沒有說話,大家都明白這事不能接茬,而有一個人卻站了出來,這個人是招商股副股長龐大海。
龐大海站在那裡,滿臉憤恨,說出的話也是義憤填膺:“衆位同事,衆位兄弟姐妹,韓股長說的對呀。我們在座的人,大部分都是在開發區剛一成立時就來的,好多人都參與了從籌建到現在的所有過程,都親眼見證了在王主任等領導下,開發區從無到有的巨大變化。當初,老百姓不理解,我們就挨家挨戶做工作,不分白天晚上,不分週末還是工作日。工夫不負有心人,真情感化老百姓,終於土地和房屋的主人簽字同意了。”
韓文接了茬:“是呀,土地是徵來了,馬上面臨的就是搞基礎設施建設,搞管網預埋。可錢在哪?王主任、馮主任帶領大家,好不容易從上面申請來了資金,好不容易基礎建設工作啓動。”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哎,可是好景不長,王主任、馮主任好不容易開創的大好局面,就被那個敗家的主任給破壞了。那個主任貪污受賄進了大牢,那是罪有應得,可開發區的錢卻被他揮霍殆盡,讓開發區元氣大傷。我一說起貪官就忍不住罵娘,我恨他們,我不怕得罪當官的,包括當時那個縣長也是這樣的東西。”說到這裡,他氣的呼呼帶喘,還說不下去了。
龐大海接着說:“沒錢了,建設工作是搞不下去了,可好幾十號人要吃要喝要生活呀。還是王主任不辭辛勞,千辛萬苦從上面申請來一些資金,給大家發工資,維持開發區運轉。”
“不光是這些呀,由於貪官污吏的揮霍,欠了好多外債。沒辦法,王主任就和馮主任又是求爺爺告奶奶的去化緣,這才一邊還債,一邊艱難度日。”韓文說的更有感情,似乎眼中還有淚花。
韓文和龐大海的深情“表演”,令楚天齊心中感嘆不已:什麼師傅帶什麼徒弟呀!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誰導演的,這也太直接了,答案就好比“和尚頭上的蝨子——明擺着”,想必大家也心知肚明。想到這裡,他不由得看向身旁的王文祥。
此時的王文祥也是滿臉正義之色,彷彿他已進入了情境似的。他自然看到了楚天齊目光,似乎不經意的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楚天齊捕捉到了王文祥的得意,也回了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