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停放的正是一輛麪包車,只不過隱在兩棵大柳樹與水井棚子之間,如果不是剛纔手電光正好照上汽車尾部,就這黑咕隆咚的夜晚,根本還發現不了。
儘管心中欣喜不已,但爲了保險起見,楚天齊又蹲下來,四顧一番後,拿出挎包中手電,近距離打開,照在車牌上。光亮映照下,上面的數字清晰可見,沒錯,完全是候喜發說的那個號碼。
楚天齊收起手電,站起身,觀察周邊沒有異常後,移動身形,向那處院落迅捷而去。
來在院外,楚天齊沒有直接進去,而是扒在牆頭上,向院裡張望着。
這是一處標準的農家院,正房三間,小房三間,小菜園、牲畜棚、簡易廁所一應俱全。唯一不同於正常農家的,是院子裡停了五、六輛摩托車,還有屋子裡不時隱約發出的呼喊聲。
聽着屋裡傳出的聲音,再看着那些摩托,楚天齊已經知道里面在幹什麼了。就是這種聲音,楚天齊在柳林堡的時候聽見過多次,小時候還去過現場。只不過柳林堡的這種場景,一般發生在冬天或正月農閒的時候,像是現在這種播種黃金時間段,楚天齊在家時還從來沒遇到過。
仔細觀察了一下地形,楚天齊沒有走大門,而是選擇翻牆而入。大門處的門栓已經插上,一旦撥動,容易發出聲響;但以楚天齊的身手,翻牆而入的聲響,則可以忽略不計,肯定不會讓屋內人聽到。
進到院裡以後,楚天齊沿着牆根,迅速到了正房屋檐下。最東邊房間裡亮着燈,窗簾拉着,裡面傳出電視劇的聲音;中間部位有屋門,黑着燈,顯然是外屋;西屋也亮着燈,拉着窗簾,喊嚷聲就是來自於西屋。
躡手躡腳經過東屋、外屋,楚天齊到了西屋房檐下。裡面窗簾拉的太嚴,沒有任何未遮蓋之處,根本看不進去,楚天齊只得側耳傾聽裡面的動靜。
“三、三。”
“二、二。”
“雙、雙、雙。”
“一啦,一啦。”
“單、單。”
“開啦……”
“二嘍。”
“二?”
“哈哈……”
“媽的,連坐三莊二。”
“哎,老他孃的上當。”
“來來來,這誰的?押七十賠二百,還有這個,這個……”
“這回謀住了。”
“來來來,這些都是額的啦……”
屋子裡叫嚷聲、嘆息聲交錯而起,還有“嘩啦”、“嘩啦”點紙幣的聲響。
吵嚷聲漸漸散去,經過短暫的停歇,又變成了另外的聲音:
“好了,押吧。”
“這回咋也不應該是二了吧?”
“沒準,這傢伙可鬼了?”
“額這心裡咋這麼不踏實?”
“有什麼不踏實?肯定不是二了。”
“額不是說這個,額是說別的事。”
“是呀,額這眼皮也跳的厲害。”
聽到後四句話,楚天齊心中一動:捲毛和光頭果然在裡邊,怪不得這倆小子說是耍呢,原來是耍這玩意。
裡面又傳出了一個聲音:“你倆小子怎麼啦?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從一進屋,你倆就鬼眉溜眼的。”
聽到這個聲音,楚天齊不由一楞:公鴨嗓?他怎麼在這?他和捲毛、光頭是一夥的?
裡面的對話傳了出來,這這些對話中也夾雜着“三”或“二”的吵哄,但楚天齊卻能聽的清楚:
“捲毛”的聲音:“哎,三哥,你不知道,額們哥倆剛纔……”
“光頭”搶過了話頭:“有人欠錢不給,額倆去要,結果還碰上了別的擋橫的人。額倆主要是從小長在這地方,除了七大姑就是八大姨的,拉不下來臉。額要是像三哥這樣的外鄉人,早不管他這套了。對了,三哥能不能幫着出出面?其實也就是嚇唬嚇唬人,肯定不用你動手。”
“公鴨嗓”連“哼”了兩聲:“好小子,你這是想巧使喚人呀。既然你已經開口了,那就不妨把話說完,我倒要看看是什麼人擋橫。”
“捲毛”搶先道:“三哥,那人一口標準語,個頭挺高,快他娘有一米九了。”
“一米九又怎樣?就跟麻桿似的,看着也沒什麼力氣。聽說還是個什麼老師,非讓別人喊他教授。”“光頭”對同夥的話進行了修正。
“捲毛”繼續進行着說明:“是挺瘦,別人還一口一個喊他‘楚教授’,長個國字臉,看着也很普通,可就是那身手……那天我手裡拿着一個……”
“光頭”打斷同伴:“還教授呢?頂多三十歲,看着就是個假的。三哥,你最能打假了,就憑你在江湖上的名號,肯定也能把那人嚇一溜跟頭。”
“公鴨嗓”“哦”了一聲:“這人從哪來的?”
“捲毛”搶先道:“有人說是首都,有人說是從你們省來的,你們不會是老鄉吧?”
“老卷,會不會說話?三哥能和他是老鄉?”“光頭”再次糾正着,“就他那長的瘦猴似的,能跟三哥比?”
“老光,我不是瞎說,還真有可能,我聽着兩人口音多少有點像。”“光頭”堅持着自己的觀點。
“你聽出來個屁。”“光頭”顯然急了,不想讓同伴再說話,“三哥能……”
“公鴨嗓”忽然道:“哎喲喲,肚子怎麼這麼疼?肯定是那個餡餅有問題,我,我趕緊得方便一下去。”
“三哥,快去,快去。”“捲毛”馬上附和着。
“光頭”則說:“三哥,用額跟你去嗎?”
“不用,不用,我自個就行。”說話間,‘公鴨嗓’聲音已經到了外屋。
聽到此處,楚天齊快速後退,閃身進了牲畜棚。牲畜棚裡有一頭毛驢,不過毛驢很配合,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
正房外屋門一響,一個消瘦人影閃到了院中。該人回頭望了望屋門方向,又掃了一眼廁所方位,快步走到院門口。來在院門口,該人停下來,輕輕撥動着院門門栓,並不時警惕的瞟向正房方向。
“譁楞”、“譁楞”、“吱扭”,一連串響動過後,院門打開,該人迅速鑽出門縫,到了院外。
噓了口氣,該人心頭一送,但仍下意識的回頭望去。可就在他剛剛回頭之際,只覺門縫處人影一晃,自己便倒在一人懷裡。他下意識的掙扎着,並同時大喊,但他沒有掙脫對方控制,更沒發出聲音,因爲他的脖項間適時卡上了一條胳膊,嘴上也捂了一隻大手。
“胡三,別動,一旁說話。”一個聲音在該人耳旁響起。
該人先是一驚,接着心中又踏實了一些,配合的輕輕點頭,並隨對方到了一堵矮牆旁。
嘴上大手和脖上胳膊移開,一個高挑的身影站在該人面前:“胡三,又見面了。”
“楚局長,你怎麼在這?”該人很是驚異。
“我正要問你,你不好好在河西省待着,爲什麼我到哪,你就到哪,是不是故意和我作對?”高挑身影說了話。
該人忙道:“楚局長,您可是高擡我了,就是給我一百個膽子,我胡三也不敢和你作對,這次不是趕上了嗎。”
高挑身影“哼”了一聲:“胡三,是嗎?這可是在晉北省,不是在小小的青牛峪,能有那麼巧?”
對話二人不是別人,正是楚天齊和胡三。剛纔胡三從正房出來,後來又弄開院門門鎖的過程,楚天齊都看在眼裡,然後快速從牲畜棚出來,制住了對方。
楚、胡二人頗有淵源,在河西省玉赤縣青牛峪鄉就有交葛,只不過那時胡三是給楚天齊找麻煩,被楚天齊狠狠教訓了一通。後來,胡三又糾集九人,共十人手持砍刀,在玉赤縣城夜截楚天齊;結果楚天齊技驚胡三等人,胡三被迫承諾滾出玉赤。再後來幾次相遇,已經是在異域他鄉,也已不是誰找誰的麻煩,而是胡三撞到了楚天齊手上,這次同樣如此。
見對方似乎不相信,胡三忙解釋着:“楚局長,不,楚市長,絕對是巧合,我這次只是到這耍耍,提前根本不知道你在這。”
剛纔屋子裡“公鴨嗓”一出聲,楚天齊就聽出是胡三,胡三和捲毛、光頭的對話,他也都聽到了,對方所言和自己推測一樣。但楚天齊並未買賬,而是繼續質問着:“會說不如會聽。我問你,爲什麼我在上月二十一號到安平縣,你正好也就來了?”
“二十一號?”胡三遲疑一下,忙道,“你怎麼知道我是那天來的?”
“裝,還裝?”楚天齊當然知道,但他卻“嗤笑”道,“今天捲毛、光頭找麻煩,你就正好和他們出現在一起,這就更巧了吧?”
胡三急急擺手,解釋着:“楚,楚市長,你誤會了,我的確在四月二十一號那天來過安平縣。可是隻在縣城耍了一天,第二天就接到了堂姐電話,我堂姐就是黃敬祖老婆,她說她從國外回來了,讓我趕到玉赤縣見面。我當天就回了玉赤縣,待了一週多,後來又在沃原市逛了幾天,前天晚上才又回到了安平縣。我跟捲毛、光頭也就是以前見過一面,這回又正好碰上,我跟他倆可不是一夥的。”
“是嗎?那你兩次到安平縣,又是幹什麼來了?”楚天齊還是一副質問口吻。
“我……我……”支吾兩聲後,胡三“嘿嘿”一齜牙,“我就是來耍耍。”
楚天齊臉上一沉:“來句痛快話,到底耍什麼?”
“耍耍,就是押小寶。”說到這裡,胡三馬上補充道,“我不耍了,立馬就走。”
楚天齊挑了挑眉毛:“現在可不能走,你還得繼續去賭。”
胡三“啊”了一聲,連連擺手,“不敢,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