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宴會廳出來後,汪嶽峰陪着楚天齊,去了他住的窯洞,同他一起聊着兄弟間的感情。楚天齊見對方實在喝的有些多,舌頭打着卷,手腳也不利索,就堅持着把他送回了房間,並言說有話明天再聊。
安排好汪嶽峰,楚天齊開始返回住宿的房間。汪嶽峰住在餐廳的這排房子裡,離楚天齊住的地方有着五、六百米的距離。
在返回房間的路上,楚天齊走的很慢,邊走邊醒着酒。他今天也沒少喝,感覺頭重腳輕,看東西也多少有些影影綽綽的。走了有二十分鐘才轉過一個土包,道路變成了“慢上坡”,可以看到不遠處露出的半截青磚屋頂。忽然,他感覺到屋頂上似乎有黑影一閃,趕忙駐足細看,卻什麼也沒看到,只看到房子後面黑乎乎的小土坡。他笑了笑,看來這喝酒多就是不行,眼前還出現幻覺呢。
他繼續前行着,不一會走完了“慢上坡”,到了平地處,平地盡頭是兩排窯洞,窯洞四周沒有圍牆。第一排窯洞,有好幾間都亮着燈,這是汪嶽峰爲他們一行安排的客房。
楚天齊站在平地上,藉着院裡燈光,打量着這兩排窯洞。窯洞靠土坡而建,土坡比第二排房子高出兩米左右,而且坡勢修整的很緩,大概不超過三十度角,這樣可以避免因爲下大雨等而給窯洞帶來的隱患。兩排窯洞看着像二層樓的樣子,其實只是磚窯洞特意沿土坡而建,地勢前低後高而形成的一種錯覺。站着近處,可以看的出來,兩排窯洞間隔有五米左右,前排窯洞的屋頂正好可以當做後排的院子。後排這個“院子”的四周用青磚砌成了帶孔的花牆,這樣既美觀,也可以防止有人掉下來。
“小楚,這是幹什麼去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
楚天齊循聲望去,看到是郝曉燕站在一孔窯洞的門前,便答道:“去送汪處長了。他剛纔來我屋坐了一會兒,我看他喝的有點多,走路都晃悠,就把他送回去了。”
“哦,他今天喝的最多。你也沒少喝,也早點休息吧。”郝曉燕應道。
“好,都早點休息吧。”楚天齊說着,走向了自己住的窯洞,他住在這排窯洞的最東邊一間。
汪嶽峰在安排住宿時,四個女人每兩人一間,共住了兩個窯洞。安排楚天齊單獨住了一間,又安排那三個男人共住了一個大間的窯洞。
窯洞的牆用青磚砌成,門跺上貼着革命對聯,布門簾是藍底白點的圖案,門框上依然掛着一串玉米和辣椒,整個佈置儘量在尋找當年的氣息。但是看看自己身上的裝束,顯然和那個年代不同。楚天齊拿鑰匙打開屋門,走了進去,隨手插上了屋門。
屋裡的電燈一直亮着,一進屋就可以看到正面牆上張貼着的開國領袖畫像,還有畫像下方的暗紅色櫃子,櫃子旁邊倚牆擺着幾把農具。窗上的簾子已經拉上,也是那種藍底白點的花布。整個佈置,都讓人彷彿回到了那個年代似的。但窗戶已經不是當年常見的糊紙窗戶,而是換成了當年很少見的玻璃。
基地在找尋那個年代影子的同時,其實對好多方面都進行了改良,比如當年高幹才能享受到的室內衛生間,以及那些洗浴設施,現在房間都有。再比如,紅米飯南瓜粥,也不是當年真正的粗糧,而只能算做“二粗糧”,是人們大魚大*肉吃膩後,嚐鮮的食品了。
其實這也正常,如果真完全按照當年的佈置去做,恐怕除了怕影響烏紗帽的官員外,外面的顧客是不會來了。誰會花錢來讓蝨子咬,還專門來吃糠咽菜受苦罪呀?就是村裡或鄉里要搞農家遊,也只是讓人們找一些感覺罷了,誰還真願意去侍弄那些農家肥呢?這個道理,楚天齊當然明白。包括這次來考察,也只是來這裡借鑑,並不能照搬,要根據當地的實際,根據顧客的需求,來做相應的旅遊產品。
爲了醒酒,楚天齊直接去到衛生間,又衝了一個涼水澡,頓時覺得神智又清爽了不少。剛剛擦洗完,穿上背心、褲頭,正好寧俊琦來了電話。二人聊了幾分鐘,互道了聲“晚安”,便掛斷了電話。楚天齊脫鞋上炕,鑽進了背窩裡。
剛纔還覺得睡意很濃,這一躺下來反而睡不着了。一是剛纔的沖澡,暫時趕走了濃濃的睡意。二是雖然同樣睡炕,卻和家裡的感覺不同,缺的是家裡熟悉的味道。三是汪嶽峰出乎意料的熱情,既讓自己感動,也讓自己頗多感慨,聯想不斷。
楚天齊和汪嶽峰只有一面之交,那還是在今年四月中旬,兩人見過面,有過短暫的交流。當時正是在省委黨校學習期間,由班主任田馨帶隊,到這個培訓基地參加爲期一天的短暫拓展訓練。說是拓展訓練,其實也就相當於給相對枯燥的學習生活,調節一下而已。
在那天下午,楚天齊先是進行了高空行走項目,然後在下面排隊等着高空斷橋項目。正站在高處的董梓萱,忽然暈倒,出現了被懸吊在半空的危險。情況緊急,楚天齊單人冒着生命危險,救下了董梓萱。董梓萱有驚無險,沒有出現大的意外,也讓田馨和汪嶽峰長噓了一口氣。
做爲負責培訓基地的處長,如果要是出現了人身傷害事件,那麼汪嶽峰肯定要受到處分,肯定是這次事故的第一責任人,要負主要責任。基地處長是百分百當不成了,降職降級也是肯定的,至於背個什麼處分還不得而知,但他的仕途肯定是黯淡的。
當時,楚天齊救了董梓萱,也就相當於救了汪嶽峰。所以,在臨回黨校時,汪嶽峰才使勁的搖着楚天齊的手,不停的說着“謝謝”。還表示隨時歡迎楚天齊再來指導工作,來體驗這個‘黨校標準、農校特色、軍校管理’的地方。
在那之後,汪嶽峰多次打電話,邀請楚天齊來基地。但一是不想打擾對方,二是也沒有合適的事情,所以楚天齊都禮貌的婉拒了。在被拒絕幾次後,汪嶽峰隔了很長時間,再次邀請楚天齊來基地。可那時楚天齊已經到縣委辦,做了那個有職無權的非領導職務——主任科員了,更沒有來基地的正當理由。在電話中,汪嶽峰表示“楚兄弟什麼時候來,我什麼時候歡迎,無論是公事還是私事”。從那以後,汪嶽峰再沒有打電話。
這一段在下鄉調研過程中,楚天齊看到了農家遊市場的潛力,就想把這項目做爲全縣旅遊工作的一個新突破口。就想到了出來學習、參觀的事,也就自然的想到了省委黨校培訓基地,想到了處長汪嶽峰。
在向夏雪彙報農家遊方案時,楚天齊試着給汪處長打了電話。電話中,汪嶽峰對於楚天齊要來基地的事,表示“熱烈歡迎”,並表示一切由他安排。
對於汪嶽峰能有這麼一個積極的態度,楚天齊很高興,在和夏雪彙報時,也才心裡有了底。但對於汪嶽峰所說的“一切安排”,他也沒有完全當真,他覺得對方能給安排一頓歡迎晚宴就夠意思了。剩下的吃住,肯定要自理,也必須自理。
從接到基地小張的電話開始,到汪嶽峰在基地門口親自迎接,再到汪嶽峰當衆表示吃住全由他安排,楚天齊感受到了濃濃的熱情,也有了極大的面子。但他並不想讓對方全管,並不想搭這個大人情。
吃完早飯,就到大棚參觀。在其他人問東問西請教的時候,楚天齊曾經專門把汪嶽峰叫出大棚,向對方表示由自己來安排吃住。聽楚天齊這麼一說,汪嶽峰當時就急了,說楚天齊沒拿他當兄弟,是小看他。經汪嶽峰這麼一鬧,楚天齊不好再說什麼,只好連聲“道謝”。汪嶽峰在最後還不忘表態:“楚兄弟,我說過隨時歡迎你的到來,無論公事私事。”
感受着汪嶽峰的熱情和周到,在這一整天中,楚天齊都很高興,甚至有些激動。不衝別的,就衝同來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楚天齊也感受到了極大的榮耀,那種被仰視的榮耀。
汪嶽峰在喝的那麼多的情況下,還堅持要來陪楚天齊,更是讓楚天齊過意不去。當然,在二人單獨相處的時候,汪嶽峰也簡單提了一句“李部長”。這讓楚天齊當時有一些失落,感覺對方的熱情並不單純。但現在一想,也非常正常,誰不想有進步的階梯呀,自己又何嘗不是呢?而且對方也僅是說了“李部長”三個字,並沒有任何要求提出來,對方還是充分考慮了自己感受的。
想着想着,瞌睡蟲上來,楚天齊睡着了。
……
就在楚天齊進入夢鄉的時候,在一家酒店的豪華套房裡,一個男人正站着打電話:“龍哥,千真萬確,不會有錯,他就在省城……是的,我的人在隨時關注着他的動向……龍哥,你看這費用,再給你增加五成,怎麼樣?……事後再說呀?好的。……嗯,那就這樣,一言爲定。”說完,男人掛斷了電話。
拿着手機,男人嘴角向上*翹着,“哧哧”一笑,哼聲道:“阿龍,你說的好聽,說什麼看兄弟情誼。還不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呀?還跟我講什麼不濫殺無辜?說的好聽,你能沒幹過殺人越貨的事?不過這次嗎……嘿嘿,恐怕就未必由得了你了。”
男人坐到沙發上,拿起一支雪茄,想了想沒有點着,後是再次撥出了一串號碼。他對着手機沉聲道:“都準備好了嗎?記住務必要……對,對,就這麼幹。實在不行的話,就用第二套方案……提前說大話沒用,我要看結果。”說完,掛掉了手機。
最後的“結果”兩字,男人是咬着牙說的。隨着他的話音落下,右手中的雪茄已經應聲而斷,被他狠狠的甩在了地上,然後又踏上右腳,猛的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