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太陽很快就落下去,天空被沉沉的夜幕蓋住,支楚月一把打開客廳的燈,她爸正在客廳打瞌睡,支楚月眉頭一皺,把書包放在靠在門口的椅子上,走上前拍了拍他。
她一轉身就碰到了身後堆起的紙箱,放着蘋果、梨子還有一堆餅乾,支楚月微微勾起笑:“進去睡,別在客廳睡。”
支有云抖了抖,微微睜開眼看了是她又鬆了口氣:“睡了睡了,吃飯的時候喊我。”
“知道了。”支楚月用力把紙箱往後推了推,“久着呢,現在煮還有一個小時,你快去睡吧。”
支有云嘿嘿一笑:“謝謝女兒。”
支楚月沒搭理他,看着他搖搖晃晃地望房間去了,一到牀邊就重重將自己摔在牀上,支楚月看得眉心一跳。
她把米淘了,放進高壓鍋,然後就開始在冰箱巡邏能吃的菜。
等她弄完一道炒臘腸、炒青菜和一道清湯,支有云已經聞着味醒了,她剛剛洗完碗端出來,看見支有云坐在凳子上,一臉正經地等飯開。
支楚月急忙給他盛了飯:“今天早上就出去寫卷子,都忘記買新鮮的肉了,只能吃這些了。”
“這也不差啊。”支有云笑得一臉慈祥安慰她,“兩個人三個菜夠了。吃不了那麼多。”
支楚月點了點頭:“那你把湯喝完。”
支有云一臉爲難,不爲別的,實在是支楚月做飯就喜歡按着飯量大的標準做,兩人的湯不加限制沒人三碗都還有剩。
支楚月看了他一眼,大發慈悲地說:“算了,喝不掉就倒了。或者明天你煮麪吃。”
支有云這才滿足地動起了筷子。
吃完飯洗完碗,支有云已經泡好了茶,熱騰騰地冒着清香,支楚月不喜歡茶,但是支有云還是給她倒了一杯。
她擦乾手,在支有云旁邊坐下:“明天要幹什麼嗎?”
“後天回家。”支有云擡了擡下巴還是笑着的模樣,“明天我去隔壁市和朋友喝幾杯。”
“我就知道。”支楚月拿起冒着熱氣的茶,小心地吹着,“那你也不用急着趕回來,老傢什麼時候回不行啊,別大晚上趕回來,不安全。”
兩人心裡都有心悸,之前支有云大晚上趕路,摔在路上,手臂不斷地冒血,當時晚上黑得很,支楚月又還小,一個人站在家裡的欄杆上等着她爸。
零點剛過,就聽見他爸騎着機動車噌噌地鑽進小巷,車頭的黃燈照亮了整條小巷,支楚月眼裡倒映入那縷黃,緊繃着的心終於在那一刻鬆下來。
等到支有云上樓,支楚月對着他心虛無處安放的眼神,一瞬間明白了,他還板着臉:“站着幹嘛?還不快去睡覺。”
支楚月抿着嘴,直直地盯着支有云的臉,最後憤憤地說:“叫你小心點,叫你別大晚上趕回來,你怎麼都不聽我說呢?”
支有云順着她的眼光擡手,摸到了自己臉頰風乾的血,進門前的玻璃窗反射出他的樣子,看不清大概,大抵可以看出是很狼狽的。
支楚月眼眶一下紅了,眼淚唰唰往下掉:“嚇死我了。”
支楚月只有很小的時候纔會在支有云面前哭,當爸爸的在她上初中後就沒怎麼見她在自己面前掉眼淚,哪怕支楚月在學校受了委屈,回到家裡總是一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的樣子。
可是她也只是個孩子,是爸爸的孩子,在冬夜裡,擔心爸爸的安危,孤獨煎熬地眺望着巷口,盼望着祈禱着自己的爸爸可以順利回家。
自那次之後支有云再也不敢大晚上開快車了,要麼就第二天儘快趕回來,要麼就早一點回家。
回到家的時候總能看見支楚月立在門口面無表情的樣子,只有對上眼了,她纔會鬆了鬆表情,然後再去睡覺。
支有云想起了什麼,失笑:“知道了。後天早上回家接你,我們一起回家?”
“知道了。”
支楚月把冒着清香的茶一飲而盡,支有云伸手過來,寬厚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她的頭:“不知不覺楚月都長這麼大了。”
支楚月看了他一眼:“又不是沒見過,天天見,怎麼那麼傷感。”
支有云笑了笑,輕輕嘆了口氣,有些嚴肅:“那可不一定,還有幾個月你就要去上大學了。”
支楚月站起來,鄭重其事地宣佈:“放心,我在省內上大學呢,想見隨時見。”
“我寫卷子去了。”
“嗯,去吧。”支有云喝着茶,看着電視裡的人說相聲,卻忽然有一瞬間失落,整顆心空蕩蕩的。
長那麼大了的支楚月此時此刻正窩在被窩裡,看了一會錯題集,想起來繼續做題,無奈太冷了,再加上做了一天的卷子,假期的人都是有些懶散的,躺下了就真的起不來了。
支楚月嘆了口氣,拿起手機,百般無賴地盯着手機屏幕,點進信息界面,複習着和林哲的短信。
他們存了彼此的電話那麼久,發過的信息少得可憐,可能是之前天天見,晚上回了家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再怎麼閒,也不會想到給對方發無聊的信息。
現在不一樣了,確認了關係,心總是癢癢的,總想發些什麼,發點無聊的東西也可以,只要發了就可以。
本來就是無聊沒有意義的事,卻因爲有了愛意,有了安全感,變得珍貴可愛起來。
支楚月翻了個身,想着她今天說的話,只能打一分鐘,發一條信息,未免也太苛刻了,一條信息能說什麼呢,她糾結地看着短信界面。
一條信息居然只能打一百四十個字。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嘴裡開始背起古詩,企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支楚月洗了澡做了題,躺在牀上,彆扭着,怎麼林哲還沒給自己電話。
想着想着,支楚月眼皮打架了,林哲的電話才姍姍來遲,支楚月接起來,眼睛都睜不太開了,聲音有些軟:“你怎麼纔給我打電話?”
那頭的林哲頓了頓,隨即笑起來:“怕打擾你寫卷子呢。”
支楚月這會困了,人也不太清醒:“你不給我打電話,我心裡亂亂的,寫不下卷子,總想着這通電話。”
“不是說只能打一分鐘嗎?那我想着要你什麼事都不幹,就陪我這一分鐘,想着想着就那麼晚了。”
支楚月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語氣不算輕快地回着:“哦。你打來,我就會陪你,一分鐘而已。”
“你看看手機界面。”
支楚月乖乖聽話了,睜開眼睛看了眼手機,她猛地清醒了,清醒了不免又有些鬱悶,怎麼什麼都沒說就已經通話三十九秒了呢?
“還有二十秒呢。你想想,你要和我說什麼支楚月?”
支楚月握着手機,帶着些孩子氣悶聲道:“我後悔了。”
那頭急促地笑了聲,明明知道她是什麼意思,還放低了聲音調笑她:“後悔什麼?”
“再打一分鐘好了。”支楚月單方面宣佈,這個時候聽着彼此有些重的呼吸,手機屏幕的計時已經跳到了一分鐘。
“明天是不是還要去圖書館寫卷子?”
“嗯,和芯音約好了。”支楚月這會已經清醒了,眼睛無焦點地盯着天花板,輕輕地問出口,“你要來嗎?”
“我要來。”
那頭的林哲低聲說着,傳到這頭,聲音帶上了一些電話聲獨有的遼闊,支楚月耳朵燙起來,不動聲色地滑下被窩,只剩一雙眼睛骨碌碌地轉着留在被窩外面。
“纔不要。你來了我就寫不了卷子了。”支楚月有些羞澀地說。
“我不打擾你們,我也去寫卷子。”
支楚月還想拒絕他,但是想了想,後天就回老家了,可能幾天都見不到了,這對剛剛陷入戀愛的人來說簡直是一種莫大的煎熬。
所以,她這次沒有拒絕,反倒隱隱有些期待,手摳着被子在這邊點了點頭:“嗯。那明天見。”
“嗯,明天見,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