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泉水瓶在旋轉了兩週半的時候悠悠地停在,綠色瓶蓋的瓶口不偏不倚地指向正埋頭吃着丸子的宋稔新,他絲毫沒有感覺,感覺到周圍的氣氛忽然熱烈起來,一擡起頭就看見那罪大惡極的瓶口指着自己。
支楚月帶着笑看向宋稔新,宋稔新臉上露出一絲慌亂,又很快在轉頭看向許知遠的眼神裡得到了安撫。
“哎呀!終於輪到稔新了。”徐橙興奮地說,“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宋稔新一顆丸子還插在筷子裡,只咬了一口,透着油光的餡汁緩緩順着筷子流出來,空氣裡都蔓延開丸子的肉香味,他頓了頓,糾結了一會,皺着眉頭點了點頭:“那就真心話吧。”
衆人噓聲:“怎麼都不選大冒險?”
但是真心話也有意思,就看人怎麼問了。
高中生玩這些遊戲總離不開那些懵懂的感情問題,幾人彼此看了看幾眼,終於是問出了那個庸俗老套的問題:“有沒有喜歡的人?”
這個問題太沒勁了,但是大家實在想不出什麼問題,主要是大家都太熟悉了,知根知底,在場唯一不太熟悉的可能就只剩下支楚月了。
不曾想,宋稔新臉紅了紅,一句帶着羞澀的輕聲回答一下掀起了波瀾,把湖面上那層平靜的水面撥開,顯現出一圈圈向外擴散的漣漪來。
“有。”
在場的人有人忍不住了,發出一句感嘆:“我的天!”
“我真沒想到!”
“怎麼回事?”
“是誰啊?”
“我的天,你居然有喜歡的人!誰啊誰啊,快告訴我,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衆人七嘴八舌地說着,誰也聽不清誰的。
支楚月當然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是沒想到宋稔新會這樣坦然地講出來,可是轉念一想,如果換做是她,她也會做出和宋稔新一樣的選擇。
支楚月一回過頭去,就看見陰沉下來的林哲,沒有和其他人一樣加入到討論中。
林哲的五官不怎麼具有攻擊性,多數時候看起來頗有親切感,讓人很容易靠近,可是久了之後支楚月才發現,那樣流露着圓鈍的面龐,也會在隱沒微笑後,透出些冰冷來。
而且來得更兇更狠。
支楚月很少看他那樣情緒外露的時候,除了上一次在昏黑小巷中她把林哲氣得急了眼,他才隱隱約約透出些陰冷凌冽來,其餘時候都是好說話的溫和模樣。
她伸出手,抓了抓林哲,把他從走神中拉回來,她關切地看着他:“怎麼了?”
她在明知故問,她不由得擔心宋稔新和許知遠曝光後會經歷什麼樣的困難,哪怕是父母無法接受,她也希望在不知不覺中可以磨一磨林哲,軟化一下他。
林哲回過神來,方纔在黑暗裡沉着臉含着冰的樣子在擡起頭的瞬間消失不見,他圓鈍的眼睛又落在光裡,顯出些委屈來:“我怎麼不知道?”
他朝支楚月肩頭靠,依賴親暱地在衆人不注意地時候蹭了蹭:“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啊?”
林哲的劉海有些長了,蓋住了濃濃的眉毛,旁邊的一縷也太長了,垂下來隱隱地刺着他的眼尾,支楚月擡起手捋了捋:“你問問,問他什麼時候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他怎麼不告訴我?”林哲還是委屈,明明宋稔新就近在咫尺,居然還在和她委屈。
“劉海好長了,不刺着眼睛嗎?”
支楚月指腹摸着那一縷頭髮,手指時不時碰到林哲的臉,林哲垂下眼看她:“刺眼的,有點不舒服,改天就去剪。”
“那你不也不剪,我不注意你不也不說,那我就不知道你不舒服的。”
支楚月溫吞地說着:“你得說啊,就算你們是很好的朋友,也要溝通的。”
林哲頓了頓,他的瞳孔很大也很透亮,此時此刻都投着支楚月的樣子,微微擡着眼心無旁騖摸着他劉海的樣子,他就忍不住笑了:“知道了。”
支楚月看他笑了,也笑起來:“不是什麼大事。”
看她那樣板正的樣子,林哲總忍不住調侃她:“一本正經。”
支楚月剛想說什麼,忽然飯桌上一陣驚呼,兩人從濃情蜜意中擡起頭,發現一羣人齊齊地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們。
而她的手還停在林哲的頭上,林哲靠得她很近,就像被她抱在懷裡。
兩人都是一愣,急匆匆欲蓋彌彰地坐遠了一些,但是一切都晚了,支楚月紅着臉,一股熱意從底下源源不斷烘上臉頰,她低頭一看,看見那個瓶口正對着自己。
他們桌子上掛着的昏黃的燈泡此時此刻正將瓶身籠罩在光裡,透過瓶子折射出晶瑩的黃色光芒,支楚月沒反應過來地,遲鈍地看着瓶子,而後後知後覺感到了一絲慶幸又或者是不幸。
林哲也是一頓,下意識看向支楚月,發現她愣了愣,但是反應過來很坦蕩地接受了,勻稱的臉龐上升出一道淺淺的笑:“那我選真心話好了。”
好像很期待的樣子,眼睛亮亮地又羞澀地看着瓶子。
轉到今天飯桌上的主角,大家總是異常亢奮,林哲看着他們興致勃勃地討論要問什麼問題,下意識不想讓他們爲難,很是熱情地自己回答:“欸欸,問問我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吧?”
沒人搭理他,他還自己回答:“二月四號,二月四號。大家別問了,下一個下一個。”
說着他自己去轉瓶子,一旁安靜的寧明朗居然固執地抓住他的手:“林哲,不能作弊。”
一臉正經嚴肅的樣子盯得林哲發怕,悻悻地收回手。
林哲拉着支楚月的手低聲耳語:“不想回答就不回答,他們不會爲難你的。”
“沒事。”支楚月磨蹭着他的手背,眼睛擡起來還是亮亮地。
“怎麼那麼高興的樣子?”林哲悶悶地講,“我還擔心你不行呢。”
支楚月一頓,把升起來的笑收住,恢復一副呆呆的傻態,看着他:“什麼?”
“看你嘴角要掛到天上去了。”
支楚月愣了愣,隨即溫順地靠過來,微微歪着頭:“那我還是怕的,你要擔心擔心我。”
“哪有你那麼霸道的人?”林哲笑了笑,卻是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別怕。”
“咳咳。那就這樣吧,你們倆誰先追的誰?”葉靜宜清了清嗓子,一臉好奇地問。
誰先追到誰?
腦子裡不約而同想到那天逼仄的空間裡,兩人濃重的呼吸交融,吻上彼此,腦子都空白了,好像他們兩人之間都省去了追的過程,直接一步到了情侶。
要說誰先親的,那也是支楚月先親的,是支楚月先逼的林哲。
支楚月的臉紅起來,但是沒有猶豫說出口:“我先追的。”
沒想到,身側的林哲的聲音在下一秒堅決地喊起來:“我先追的。”
“哇哦。”
看熱鬧不嫌事大,都歡呼起來:“所以到底是誰先追的誰?”
支楚月扯了扯林哲的衣袖:“我先追的。”
林哲看了一眼她,低下頭沉沉地笑起來,支楚月的一本正經在他低沉充斥着少年氣的笑聲徹底瓦解,她睨了他一眼:“就是我先追的你。”
“嗯。你說的對。”林哲摸了摸她的頭,“知道了,你先追的我。我答應了。”
接下來的幾輪都沒輪到支楚月和林哲,衆人哀聲連篇,最後擺玩了,沒什麼意思。
吃完飯,那六袋水果的去留成了問題,最後林哲不顧他們的反對,硬是把他們的袋子塞到了他們的懷裡,物歸原主。
“你當支楚月和你們一樣呢,人家是出來學習的,拿那麼多水果回家算什麼。”
衆人想了想也是,沒有拒絕,像來時那樣,一人提着一袋水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