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
林哲聽見自己心跳有片刻停滯,繼而更快更重地跳起來,然而眼眸落在眼前這個醉得雙眼通紅的人。
又實在是沒有辦法去追究更深的問題。
他把手抽出來,冷冰冰地說:“你喝醉了,等你醒了再說。”
支楚月頓了頓,尾音都奄了,林哲瞥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上來,酒鬼。”
說着朝她低了低身,把她抱起來,支楚月這才反應過來,傻傻地盯着他的面龐笑着。
林哲低頭看了一眼她:“把門關了。”
支楚月乖乖騰出手把門帶上了。
等電梯上樓的時候支楚月都一動不動地,如果不是她的氣息軟軟撲在林哲身上,偶爾發出些聲音來,林哲都要以爲她又睡着了。
等上了樓,把支楚月抱到她門前,林哲把她放下了,鬆了一口氣:“回去吧。”
支楚月愣了愣,突然轉身緊緊地抱着他,像是要耍酒瘋一樣,靠在林哲懷裡一動不動地。
“我不回去。”支楚月低着聲音撒謊,“我不記得密碼了。”
林哲呼吸重了重,正要反駁她,支楚月又緊緊箍住他,逼迫得他不得不就着支楚月往前走的腳步往後退。
“也沒帶鑰匙。”
“也沒錄指紋。”
支楚月鈍鈍地眨着眼,一臉委屈地說:“我好像回不了家了。”
林哲扯住她的小臂:“你少來,支楚月。別在我面前耍酒瘋。”
他想着把支楚月拉開了,自己再去敲門或者直接輸入密碼都可以,可是支楚月現在就跟一頭牛一樣。
任他怎麼拉扯,支楚月都緊緊抓着他,嘴裡還唸唸有詞地咕噥着:“我醉啦我醉啦,我醉啦,不能回家啦。”
林哲簡直忍無可忍,任由她抱着,往後退着打開了自己的家門。
他兇巴巴地警告:“我家沒舒坦的位置給你睡。”
支楚月搖了搖頭,這時候倒變得好說話起來:“沒事啦,我睡哪都一樣。”
進門後,她很自覺地就鬆了手,還給自己脫落鞋子,才找了個沙發安靜地躺了下去,林哲只是去了個廚房,支楚月就緊緊閉着眼睛,一副睡着了的乖巧模樣。
林哲嘆了口氣,坐在她旁邊把杯子放下了,一瞬間心裡百感交集。
回頭看着那罪魁禍首,雙眼緊閉着,眼皮卻在密集地顫抖着,林哲頓了頓,拍了拍她,支楚月嚇了一跳。
她猛地睜開眼睛,一副憋急了的模樣。
林哲問她:“你幹什麼呢?”
“我想上廁所。”
林哲有些無語,可是對她可憐巴巴的眼神,語氣轉了個彎,柔軟了不少:“衛生間就在最裡頭。”
“那你裝什麼睡呢?”
支楚月乾巴巴地說:“睡着了,就不急了,你就不會趕我走了。”
林哲沒想到是這個答案,偏過頭去,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只聽見他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不趕你走。”
支楚月得到了答案才走向衛生間,過了好一會,她慢悠悠地走回來了,倒在沙發上。
這下舒坦了,酒精上頭,支楚月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都說酒後吐真言,林哲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機,眼神總忍不住望她那看,睡得跟豬兒似的。
支楚月躺那紋絲不動,也不知道難不難受,林哲看得是挺難受的,把她抱回客房,給她蓋上被子就關門出去了。
他洗漱完,許修睿的電話就過來了,在那頭支支吾吾地:“我問了靜宜,她說高考後確實是見過支楚月。”
“但是這件事比較難以啓齒,再加上也不知道你們分手跟這件事有沒有關係,她就沒有說。”
林哲擡起眼看着窗外,眼神深了深,就如同窗外墨色的天空一樣:“什麼事?”
那頭頓了頓,好久才咬緊牙關說:“靜宜看見一羣男的羞辱了她,進了派出所,但是那羣男的只是寫了保證書就被放出來了。”
“什麼意思?羞辱……是什麼意思?”
許修睿嘆了口氣:“就你想的那個羞辱唄。我不再也管你們的事了。你就遵循你自己的內心吧。”
林哲掛了電話,心裡久久不能平靜。
過了很久,他垂下頭,失魂落魄地將臉埋在手掌中,發出一聲近乎悲切的低鳴。
六年了。
那些離別時所謂曖昧的痕跡居然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誤會,他被人踢出這場對局,被迫接受了不公平的結果。
支楚月迷迷糊糊睜開眼,冬天的南城此時此刻天還是灰黑的,支楚月懵懵地坐起來,牀邊坐着一個人。
支楚月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聲音還啞着喊出聲:“林哲?”
背對着她坐的人聽到她的聲音頓了頓,轉過身來,房間裡有些暗,支楚月卻依舊可以看得出他眉目間的倦意。
“我怎麼在這?”支楚月不太自在地轉頭環顧了一下四周。
“醒了?”林哲聲音帶着些啞,低沉而富有磁性,“還醉嗎?”
支楚月頓了頓,雖然有所疑惑,但是還是乖乖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回答他:“醒了,不醉了。”
他沒有什麼溫度的眼睛看過來,下一秒,帶着他濃重的氣息壓下來,支楚月的手腕被握在他的手裡。
太緊了,支楚月手腕有些發痛,她不明白爲什麼林哲會突然這樣。
上一秒還在與她保持距離,下一秒卻這樣失控地用熱烈情緒的眼神盯着她。
眼神裡有恨有怒有不解也有不甘心。
支楚月偏了偏眼,不忍心再細細品味他眼睛裡的情緒,剮心的只有她自己。
“竟然醒了,那我問你,你還記得你昨天晚上說了什麼,幹了什麼嗎?”
支楚月躺在牀上,腦子裡有片刻空白,隨即而來的是拼命回憶卻不能的頭痛欲裂的感覺。
她微微蹙起眉頭,語氣綿軟,抱歉地說着:“對不起。我好像不記得了。”
對着林哲,支楚月總是很容易認輸,她盯着身上那個陰晴不定的人,哄着般開口:“我很快就會想起來。”
“你別生氣。”
林哲沒理她的道歉,反而更靠下來,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壓着她,讓她逃也不能逃,只能被迫承受他情緒過重的眼神。
“昨天你跟我說,你很想我。是什麼意思?”林哲臉上露出些痛苦的神色來,“是你喝醉了胡說,還是你是認真的?”
支楚月眼睛變得酸澀起來,對上他的眼神,就像對上了某些過於熾熱的白光,刺得她眼睛生出一層白霧來。
她的感覺有片刻錯位。
耳朵感覺不到擂鼓的心跳,只覺得很燙,耳朵難受,鼻子難受,眼睛難受,心也難受。
她就像忽然被拋入高密度的鹽水裡,一張口就要鹹得窒息,可不張口又要活活憋死了。
她忽然喘了一大口氣,呼吸不良地張開嘴,哭得身體有輕微的起伏,她眨了眨眼睛,聲音斷斷續續的。
帶着顫抖與害怕,卻也帶着勇氣與決心:“如果我說…….是認真的呢?”
“你是不是……是不是就要趕我走,把我趕得遠遠地,讓我一輩子都靠近不了你?”
“可是我還是會說,我是認真的。”支楚月擡起一雙淚盈盈的眼睛看着他,“我想你,一直想着你。”
林哲壓下來,額頭對着她的額頭,語氣變得有些兇又有些急:“那我只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這一次,我不會隨意推開你。”
他的呼吸重了不少,滾燙的氣息撲在支楚月的臉龐。
一席話承載介體傳入她的耳朵,支楚月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停滯,大腦卻飛速運轉着。
難以置信的喜悅迅速籠罩了她。
而身上的人累極了一半,偏了偏身子,倒在了一邊,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