纔剛剛下晚自習,走出校門口,支楚月迎着冷風,心裡沒來由地後悔。以前站在林哲身邊總不會覺得風會那麼大那麼冷,颳得她直不起身子,她往上拉了拉圍巾,半睜開眼,轉過身去,卻看見了同樣在風裡露出通紅鼻頭的秦芯音。
“芯音?”支楚月走過去,有些迷惑,以往這時候她走出校門,秦芯音應該是已經回家了的。
“你怎麼還沒走?”
秦芯音湊過來,抱住她的手臂:“司機今天來得晚了些,現在路上塞車了,可能還要一會。”
她埋進支楚月的懷裡,這才舒出一口氣:“這天太冷了。”
支楚月見她圍巾什麼的都沒帶,忍不住問:“這麼冷,你怎麼什麼都沒帶。”
說着她就要摘下自己的圍巾,倒不是因爲她多高尚,只是因爲秦芯音大病初癒,在她眼裡脆弱得很,對圍巾的需要程度要比她高得多。
秦芯音攔住她:“我不要。你自己圍着。再說了,司機很快就來了。”
秦芯音嘿嘿一笑,支楚月卻擺出一點兇來:“不許拒絕我。”
她猶豫幾秒,妥協了:“好吧。不拒絕你。”
她乖乖地微低着頭,靜靜地等着支楚月把圍巾套過來,支楚月的圍巾圍了好一陣了,已經變得暖洋洋的,她一套過來,就把秦芯音暖得發出一聲舒服的感嘆。
她彎了彎眼睛,笑眯眯的樣子:“謝謝楚月。”
這個笑很短,短到支楚月還沒來得及看仔細,就見她的笑生硬地停住了,隨後她偏過頭去,沉默了,低落的情緒像忽然涌起的潮水,不僅淹沒了秦芯音,也侵泡着支楚月。
支楚月不由得向她方纔停留的視線看過去,意料之中她看到了蘇樂,意料之外的是她看到了圍着玫紅色圍巾,頭髮軟軟披着的曲由美。
她的溫婉可人又在這一瞬間全部釋放出來,她淺淺地側過頭來朝蘇樂笑了笑。
兩個人靠得有些近,蘇樂側臉微微低着頭,兩人看上去有些親密。
支楚月心下一驚,話已經脫口而出了:“他們兩個?”
秦芯音淡淡地回她,倒是聽不出什麼情緒:“他們兩個在一起了。”
“什麼時候?”支楚月問出口才開始懊惱,又怕秦芯音聽了難受,沒想到秦芯音好似完全不介意的樣子。
她看過去,嘴角隨着說話有片刻上揚:“前不久吧。”
支楚月還想問什麼,這時候秦家的司機已經到了,站在一邊有些抱歉:“小姐,不好意思來晚了。”
秦芯音笑了笑:“不晚啊。走吧李叔。”
秦芯音將圍巾取下,輕輕地套在支楚月的脖子上,笑得眉眼有些彎:“好啦,我走了,圍巾還你。”
支楚月卻從她眯着的眼睛看到了一絲勉強,悲痛。她的心也跟着揪起來,緩慢地點了點頭:“嗯。快去吧。”
可她笑不出來,看着秦芯音轉身一瞬間耷拉而下的嘴角,她明白,秦芯音根本沒有放下,卻又裝出那副坦然接受的樣子。
是哪裡出了問題?
明明…..蘇樂也喜歡秦芯音不是嗎?
支楚月想得入神,沒過多久就到了家門口的那條小巷,淺黃的燈延伸出來,照亮了巷口小小的一片空間,她走進光亮裡,面龐的愁苦也被照亮。
有人拍了拍她,她回過頭去,而身後的人恰好微微低着頭,兩人措不及防地對上,支楚月柔軟的嘴脣貼上了一片冰冷。
她碰到了他的下巴,很重一下卻又很快分開了,甚至來不及品味其中的感覺,只覺得很軟卻又很冰。
她愣了愣,退後幾步,離得有些遠了,問他:“你怎麼在這裡?”
林哲的下巴猝不及防親到,只覺得有一片溫熱貼着他,很快鬆開,他卻覺得那片皮膚燒起來,眼看支楚月站遠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甚至有些冷淡地問他怎麼在這裡。
他忽然有些氣,衝支楚月喊:“你站那麼遠幹什麼?”
支楚月看着兩人只見不過兩步的距離,不免又發愣起來:“嗯?”
她妥協般走近一步,眼睛還有些呆:“你怎麼那麼冰?”
林哲纔想起來她說的也許剛剛那個巧合的觸碰,又感覺頗不自在,而支楚月只是自顧自地說着:“你等了很久嗎?”
“對不起,我剛剛陪秦芯音等車呢,就回來晚了。”
“這是給我的嗎?”
支楚月伸出手來,去接他手上的盒子。
林哲往後退了一步,又仗着身高優勢把盒子舉高了,低頭看着支楚月,有些嚴肅地問:“支楚月你怎麼了?”
“你不高興?”
支楚月緩慢地眨了眨眼睛,隨後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嗯?”
又露出那種呆呆的傻態,一副拒絕溝通接受外界信息的模樣。
“支楚月,怎麼才一個晚上,你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支楚月有些發傻:“我怎麼了?”
“你不高興,還一直自言自語,說那麼多話,也不聽我說。”
支楚月露出歉意的表情:“對不起。你剛剛說了什麼嗎?”
林哲盯着她,好一會,妥協般嘆了口氣:“算了。我什麼都沒說。”
“對不起。”支楚月又說,“我心裡有點難受。”
“難受什麼?”林哲對支楚月總有些想要管教的心理,看支楚月難受得要命的樣子,又忍不住勸她,可是話這會不知道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按照平時,他指定又要說她,麻煩精,總是沒事想事,把自己搞得要死不活的。
可低頭看着她的面龐,籠罩着不散的陰霾,她在昏黃燈光下呆滯地眨着眼睛,傻態卻又可愛清純得要命,林哲半句說她的話都講不出口,只將盒子放下來,橫在兩人之間。
支楚月的注意力這才被轉移了一些到這個盒子上:“這是什麼?”
“許知遠媽媽做的糕點,剩了很多,我就拿了一點過來給你。”
“哦。”支楚月伸手接過來,盒子還留有些餘熱,她接過來時卻碰到林哲有些冷的指甲蓋,“謝謝。”
她後知後覺:“你的手怎麼那麼冰?”
她又問了一次。
“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林哲兩隻手伸過來,微微彎着腰,搭在她的肩膀上,他湊過來,就像圈住了支楚月:“支楚月,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就說過這些話了?”
支楚月盯着他深邃的眼睛,盯着他微微凸出的鼻樑,有一股暖暖地卻不霸道的氣息牢牢包裹着她,她全身的冰冷好像都慢慢融化了。
她偏了偏頭,有些無措地問:“是嗎?”
只聽見他沉沉地嘆了口氣:“支楚月,你在想什麼?”
支楚月看着他的眼睛,還是那樣澄明透亮,倒影的燈光像星點,在眼裡有些顫動,她心底涌來一股絕望,隱隱約約窺探到他眼裡的擔心關切,卻不敢再看了。
她能說嗎?
能說什麼。
“沒什麼。”支楚月撒謊,“我只是沒考好,今天對了答案,發現錯了很多,我很害怕,離統考不遠了,我擔心我考不好,老師說過,統考很重要,可以看得出一個人的高考成績。”
林哲信了,鬆了一口氣的模樣:“怕什麼?不怕。”
他又靠近了一步,兩人靠得更近了,氣息交融疊合,支楚月眼睛有些發燙了,他摁着她的肩膀逐漸鬆開,變成鬆弛的狀態,轉而手臂有了輕度交疊,支楚月後頸被他平滑的指腹觸碰,也變得滾燙起來。
他靠過來,輕輕又鄭重地抱住了她,溫暖裹着寒冷,她在昏黑的冬夜得到了他的一個擁抱。
他在安慰自己。
可支楚月卻開心不起來,手呆愣愣地立住幾秒,纔有勇氣,不管不顧地沉溺其中,回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