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仝瞧一眼青艾,宿風道但說無妨,鄒仝道:“她所說是實,而且,是月牙兒夥同馬老七騙了她們三個。”
宿風擡頭瞧一眼青艾笑道:“一個目不識丁的小乞丐,騙了一個自認爲有學問有見識的宮女,果真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青艾低聲嘟囔道:“在下沒有自認爲有學問有見識。”
宿風沒聽到一般,低頭撥了撥炭火,接着對鄒仝道:“是以朝中那些酸儒和宮裡那些笨蛋,對付他們易如反掌。”
鄒仝笑說聲不錯,青艾聲音稍微大了些,卻也只敢瞧着鄒仝說話:“既易如反掌,爲何要利用月牙兒?”
宿風低頭笑笑:“有利用價值,才能活命。再說了,一個騙了你的人,你記掛她何用?”
青艾咬了咬脣道:“她是騙了在下,可她也救了在下一命。”
咣噹一聲,宿風將撥火棍扔進鐵爐,站起身打個哈欠道,“鄒仝去吧,依計劃行事。”又瞧一眼青艾,“今日話多,放肆了,不過本大將軍今日心情好,不跟你計較,去吧。”
青艾忍無可忍,也未行禮告退,挺直了脊背,憤憤然出了大將軍的營房,心想有本事你殺了我,來到雪地裡冷風一吹,才清醒過來,不由出一頭冷汗,他想殺死我,跟碾死一隻螞蟻似的,我今日確實太造次了,以後要時時小心纔是。
第二日午後宿風與白先生鄒仝俞噲議事,說的正是皇上撤換監軍之事,白先生道:“尉遲勳打小就由邱槐貼身服侍,尉遲勳對他十分依賴,揹着人偷偷稱呼他爲‘尚父’。”
鄒仝哈一聲笑起來,俞噲道:“孃的,直接叫乾爹算了,還尚父。”
白先生道:“先皇獨寵梅妃,疼愛安王,皇太后一心維護權勢,尉遲勳貴爲太子,卻多年被人冷落,養成偏執陰暗的性子,佔有慾很強,視邱槐爲父,依戀梅妃到了癡狂的地步。”
宿風脣角一翹, “讓他的尚父來監軍,他倒真瞧得起我。”
這時門外有人稟報:“胡軍醫求見大將軍。”
宿風說聲進來,青艾一溜小跑進來了,鼻尖上掛着細密的汗珠,匆忙說道:“大將軍,有位士兵突發高燒躺在醫營,穆醫官又去了別處,我先爲他擦身降溫,今日的軍報只能煩勞大將軍親自動手。”
說着話就往外跑,白先生喚一聲青艾,青艾忙行個禮,就聽他問道:“青艾,怎麼擦身降溫?”
青艾急着走,隨口說道:“用溫水擦額頭後腦腋下胸背,將高熱快速降下來,要不會燒壞腦子。”
說完一溜小跑走了,白先生望着她的背影,原來那夜不是夢,原來她那樣只是爲了治病。
俞噲指指門外道:“咱們這兒何時來個小子?還敢直闖大將軍營房。”
鄒仝笑道:“那不就是月牙兒每次見到你都要問起的青艾姐姐嗎?”
俞噲撓撓頭:“每次她問起什麼青艾姐姐,我總說沒見過不認識,她就氣得不理我了,原來真在軍營中啊,不過,月牙兒的姐姐怎麼是個男的?”
鄒仝哈哈大笑起來,白先生自顧發呆,宿風無奈瞧一眼俞噲,“怪不得月牙兒不愛搭理你。”又瞧一眼晃動的門簾,“我似乎沒有答應。”
第二日午後青艾過來寫着軍報,宿風懶懶坐在火爐旁看書,青艾寫好遞了過來,他接過去看着問道:“昨日高燒的士兵,怎麼樣了?”
青艾笑道:“燒退了,吃着藥呢,穆先生說只要今夜不再發燒,過個三五日就好了。”
宿風點頭,“很好。”擡頭瞧她一眼,“你給他擦身,不避男女之嫌?”
青艾涮着毛筆道:“治病救人,那顧得上男女之嫌,就象生孩子,不也得男郎中接生嗎?”
宿風瞧瞧她道:“男郎中接生?你見過?”
青艾愣了愣:“那是誰接生呢?”
宿風將軍報遞給她隨口道:“不是接生婆嗎?”
“啊?”青艾不說話了,真是言多必失,沒想到還有接生婆這個職業,出了側門將涮筆水倒在鐵桶中,低聲嘟囔道:“爲了避男女之嫌,還真能整事兒,又是太監又是接生婆的,太監男不男女不女的,不人性,接生婆不是郎中,不專業。”
她不知道宿風耳力極強,將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青艾收拾了要告退,宿風問道:“穆醫官怎麼教你的?”
青艾垂手站着回道:“先背‘大醫精誠’和‘傷寒論序’。”
宿風問道:“都背下來了嗎?”
青艾有些苦惱:“背是背下來了,只是有些地方不懂,請教了穆醫官,也是似懂非懂。”
宿風手中書放在旁邊小几上:“這兩篇講的是醫德,我想你不是不懂字面的意思,而是不懂其後的道理,先牢牢記住,以後學得深了,行醫多了,有了心得,自然就能融匯貫通。”
青艾真誠說道:“大將軍說的有道理,多謝大將軍。”
宿風點頭:“軍營中缺醫少藥,穆醫官年邁,願意學就好。”
青艾喏喏連聲告退走出,大將軍今日和氣,青艾很不適應。
回到醫營,有一個人衝了過來,一把摟住她脖子,連聲叫着青艾姐姐,青艾不習慣跟人親近,僵着身子任由月牙兒抱着,笑問道:“月牙兒別來無恙?”
月牙兒連聲說好,鬆開青艾瞧着她道:“青艾姐姐瘦了。”
青艾也瞧着她,雖換了男裝,依然掩不住明眸皓齒,臉上粉撲撲的,笑說道:“不是說又做乞丐了嗎?怎麼看都象個養尊處優的千金。”
月牙兒嘻嘻笑道:“我如今是渭城的丐幫幫主,有了好吃的都得孝敬我,叫花雞吃多了,胖了許多。”
說着話兩手捏住自己的臉,用力將腮幫往兩邊扯,青艾笑說道:“行了,快別扯了,再扯下肉來,月牙兒做的雞倒是真好吃。”
月牙兒指指道:“我就知道,軍營中吃的都是粗食,我帶了活雞來。”
月牙兒說着話就進屋忙活開來,燒一鍋開水,將菜刀在缸沿磨了幾下,將雞拎到屋外,兩隻雞腳拿繩子綁了,月牙兒叉腿站着,一腳踩着雞腳,一腳踩着翅膀,彎下腰在雞脖子處拔下幾撮毛,手起刀落將雞頭斬了下來,青艾倚門站着不由一個激靈,雞皮疙瘩爬滿全身。
月牙兒將雞放在一個鐵盆中,開水一澆,蹭蹭蹭拔了雞毛,開膛破肚去了內臟,洗乾淨了拎進屋中,她各色調料帶得齊全,不一會兒雞已燉在鍋中,月牙兒說聲好了,過來挨着青艾笑道:“姐姐猜猜,我怎麼當上丐幫幫主的?”
青艾笑道:“我也好奇呢,沒顧上問你。”
月牙兒上了炕趴在她肩頭,青艾躲一下沒躲開,月牙兒笑道:“我先跟他們說我是京城來的,將京城的繁華吹噓一番,又渲染一下京城丐幫的強大,令他們心生仰慕,然後我就到楊監軍家後門乞討,有秋果和臘梅在,我討的都是新鮮飯菜,有時候是整雞或者一個豬頭,然後給他們燉了幾次肉,就將他們徹底鎮住了。”
青艾笑道:“那楊夫人待你們可好?”
月牙兒點點頭:“楊夫人是個慈善人,就是身子骨不好,總是病怏怏的,總惦記着回京城,說渭城太冷,冬天太長了。”
青艾笑道:“既然待你們好,月牙兒怎麼不留下?偏要做乞丐。”
月牙兒噘嘴道:“做乞丐多好,自由自在的,我笨拙又沒眼力價,伺候不來人。”
青艾笑笑:“怎麼高興怎麼來吧。“
兩人說着話,就看門外圍了一羣士兵,其中幾個找青艾拿過跌打損傷藥,青艾忙起身笑問是不是有事,幾個跟青艾熟的笑說:“太香了,過來聞味兒來了。”
青艾迴頭瞧一眼爐子上咕嘟咕嘟燉着的雞肉,笑說道:“都有份兒,過一會兒熟了,大家拿碗過來就行。”
大家鬨笑着拿碗去了,月牙兒跺腳道:“這麼多人,一隻雞那夠分的。”
青艾忙道:“這裡飯菜簡陋,都是水煮大鍋菜,月牙兒燉的雞這麼香,他們能不饞嗎?”
說着話將雞撈出來,剁成了細細的碎塊兒放入鍋中,又將鍋中加滿了水。
剛忙乎完,回頭一瞧,都拿着碗來了,比剛纔又多了幾個人。雖一人只分得小半碗,大家猶是吃得香甜,青艾瞧着大夥兒高興,心中頗有些成就感,不想此事當夜就被宿風得知,引來一場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