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奇和宿槿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 也是元宵這日,遠在京城的青艾歷經三個多時辰的陣痛,產下一女。
老夫人有些失望, 老太君高興得不得了, “常言說得好, 先開花後結果, 只要開了懷, 能生就行。”對接生婆道,“抱過來我瞧瞧,長得象誰。”
接生婆猶豫一下遞了過來, 老太君瞧一眼遞給老夫人,老夫人一看眼淚就下來了:“一個女兒家, 這可如何是好?”
老太君又接了過去仔細瞧着:“是有些破相, 興許長大就沒了。”
老夫人搖頭:“若是紅色的胎記還能褪去, 她這是青色的,造得什麼孽啊這是, 要不,到山裡找一戶人家送走,好吃好吃供一輩子就是。”
老太君瞧着懷裡的孩子,本來緊閉着的眼突然睜了開來,迷迷濛濛看着她, 老太君心一軟:“再怎麼也是我的曾孫女, 留在家中, 大不了我們家養一輩子。”
說着話瞧向裡屋, 青艾這孩子倒是倔強, 不似旁人大喊大叫,只偶爾喊幾聲疼, 宿風一直在屋中陪伴,這會兒也沒出來。
喚過萍姑來:“抱進去給他們兩口子瞧瞧。”
萍姑滿面笑容接過去,瞧了孩子一眼,恭喜的話卡在嗓子眼中,有小丫鬟挑開門簾,萍姑進了裡屋,青艾正靠坐着,瞧見她臂彎中襁褓伸出手來:“快,抱來給我瞧瞧。”
接過去仔細瞧着,一根根捏着她細細的手指,月牙兒和蘇芸笑對宿風道:“長得象你。”
宿風湊過來瞧着笑問道:“右邊顴骨上有些髒東西。”
青艾拿起絲帕擦了擦,也不見掉,老太君走了進來:“別擦了,細皮嫩肉的,是胎記。”
宿風哦了一聲,從青艾手中接過來道:“我抱抱。”
月牙兒和蘇芸瞧着青艾,有老太君在場,她們不好說什麼,老夫人也進來了,嘆氣說道:“這男子破相,尚不能入朝爲官,何況是女子,這樣的容貌長大後很難出嫁。”
宿風似沒聽到,定定瞧着女兒癡笑,青艾茫然道:“什麼破相?我瞧着很漂亮啊。”
老夫人道:“這會兒剛生下來,臉色黑黃還不太顯,一過滿月面色白胖起來,這麼大一塊胎記,十分顯眼。”
青艾瞧着宿風逗弄女兒,笑了起來:“我覺得沒什麼,人有高矮胖醜善惡美醜,都屬平常,別說是一塊胎記,就算是殘疾癡傻,也是我們自己的孩子。”
宿風手掌穩穩託着女兒,輕撫着她黑黑軟軟的胎髮笑道:“都說什麼呢,我女兒分明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孩子,青艾,取名凌薇可好?宿凌薇。”
青艾笑道:“傲雪凌霜,美哉薔薇,好。”
宿風瞧着她一笑:“強撐着見了女兒,也該躺下歇息了。”
青艾乖乖躺了下去,蘇芸和月牙兒爲她掖好被角,坐在牀邊作陪,宿風抱着女兒來到外屋在地下轉圈,不大一會兒,小凌薇睡了過去,宿風瞧着她的睡顏,瞧了很久才依依不捨將她放下,囑咐奶孃好生看着,換了衣衫出了二門。
白先生正在門外轉圈,瞧見他忙問如何,宿風笑說母女平安,白先生長吁一口氣,拭着額頭的汗:“那就好那就好。”
吟歌站在他身後,對宿風福身道:“恭喜風師兄。”
宿風瞧着吟歌,臉凍得紅紅的,又瞧一眼白先生,剛要說什麼,門官匆匆跑了進來:“公爺,門外來一個愣頭青,說是叫做高朗,死活要闖進來。”
宿風擺擺手“讓他進來就是。”
不大的功夫,高朗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進來,鼻尖上都是汗滴,瞧見宿風也不見禮,急火火問道:“青艾怎麼樣了?”
宿風一擰眉:“有你什麼事。”
高朗彎腰喘着氣:“好歹我們是打小的情分,這常言說,女子生孩子,那就是到鬼門關走一遭,我能不惦記嗎?”
宿風無奈道,“青艾沒事,好着呢。”指指他對白先生道,“高朗,去歲的狀元,師兄瞧瞧他怎樣?”
白先生瞧了瞧高朗,一回頭吟歌已避了開去,問道:“吟歌呢?”
宿風指了指二門:“回去陪着青艾去了。”
白先生又瞧一眼高朗,搖了搖頭,高朗有些氣:“誰啊這是?上下打量,在心裡評頭論足,端得是無禮,相女婿呢?”
白先生一笑,對宿風道:“官場上可堪大用。”
高朗吊兒郎當拱拱手:“青艾平安就好,走了。”
轉身大踏步走了,宿風瞧着他背影笑道:“狀元郎都不行,在師兄心目中,神仙都配不上師妹吧?”
白先生搖搖頭:“尋了半年,確實沒中意的。”
宿風笑道:“保媒拉縴,實在屈了師兄大才,成王那邊都穩下來,師兄也該進宮去了。”
白先生點點頭:“此次發兵成王,薛文奇當領頭功,然後是鄒仝和俞噲,還有一個人不得不提,吟歌。”
宿風狐疑看着他,白先生道:“吟歌做的成王妃絹人,惟妙惟肖,將成王嚇得一病不起,病好後多慮多思,不信任下屬,延誤許多戰機。我方纔能速速取勝。”
宿風點點頭:“既因師兄吩咐,吟歌不眠不休好幾個月,人瘦了一圈,師兄該好好謝謝吟歌纔是。”
白先生一愣:“不想吟歌如此辛苦。”
宿風嘆口氣:“跟小時候一般,只要師兄一句話,吟歌就赴湯蹈火,師兄可記得,就因師兄說香椿好吃,吟歌就爬到樹上去摘,摔下來險些斷了腿。”
白先生說記得,宿風又問:“那師兄可記得,師孃說過要將吟歌許配給師兄,她才能放心。”
白先生點點頭,宿風站起身,“我回去瞧瞧青艾。”走到門口又折回來,“師兄既覺得愧對師父師孃,就娶了吟歌,呵護一輩子。”
白先生低了頭,再擡頭時已不見宿風身影。
宿風進來時,蘇芸抱着凌薇,月牙兒瞧着道:“蘇姑姑,這樣好了,熙兒還是娶凌薇吧。”
蘇芸痛快說好,二人相視一笑,月牙兒指尖點一下凌薇臉蛋兒,笑說道:“就做我們家兒媳婦吧,好不好?小凌薇?”
宿風站在門口道:“我們家凌薇長大後自有自己的姻緣,不用你們施捨,你們自管結你們的娃娃親去。”
月牙兒道:“還不領情。”
蘇芸笑道:“這樣好了,我們兩個,第二胎,誰先生下兒子,凌薇就算是誰家的。”
宿風搖頭:“不行,我家凌薇長大後,要自己挑女婿。”
月牙兒嗤道:“凌薇長大性情若隨了青艾還好,若隨了大將軍,誰家敢娶。”
宿風不理她,隔着裡屋的門瞧一眼,看青艾睡得香甜,過來放低聲音說道:“其實,我有些疑慮,蘇芸月牙兒你們看啊,凌薇這個胎記,象不象一個刀疤?我琢磨着,是不是青艾在錢塘被刺傷,嚇着了凌薇,臉上就有了印記。”
月牙兒笑道:“那兒跟那兒啊這是,青艾的傷不是在身子右側嗎?根本就挨不着,再說,凌薇那會兒才兩個月,估計,拇指這麼高。”
宿風比劃了比劃,瞧着女兒道:“總之都怪我。凌薇長大後,誰敢笑話她,我就殺了誰。”
蘇芸看着月牙兒,月牙兒指指宿風:“不象是說着玩的。”
說着話笑起來,宿風也忍不住笑:“俗世中俗人太多,只要她的心足夠強大,就能過得很好。”
就聽裡屋青艾打個哈欠道:“相公,言之太有理了。”
宿風笑得十分開懷,一邊笑一邊對蘇芸和月牙兒道:“青艾以前從未叫過我相公。”
說着話衝進了裡屋,嘀嘀咕咕跟青艾小聲說些什麼,接着又開懷大笑起來,蘇芸笑對月牙兒道:“走吧,我們別在這兒礙着人家夫妻親密,看看孩子去。”
二人出了青艾的院子,蘇芸邊走邊說:“原來不管多強大的男人,不管他在外面多威風,面對妻子的時候總是小孩子一般。”
月牙兒笑道:“不管是大將軍還是鄒仝,我覺得有些孩子氣都能接受,獨獨我們家這俞噲,跟只大熊一般,有時候鬧個彆扭,那就是一熊孩子,我一邊哄着,一邊在心中偷笑,一個五大三粗的人,他也好意思……”
蘇芸笑道:“五大三粗怎麼了,不也得找個可心人捋捋毛嗎?”
月牙兒哈哈笑起來,連說那倒是那倒是,二人正笑着,就瞧見吟歌從另一頭疾奔而過,手不停往臉上抹,月牙兒道:“吟歌是在哭嗎?”
蘇芸說象,想要過去瞧瞧,吟歌已跑得遠了,過一會兒福姑帶着兩個小丫鬟尋了過來,瞧見月牙兒和蘇芸忙過來請安,笑問道:“二位夫人可見到吟歌姑娘?”
月牙兒指指花園的方向:“哭着跑到那邊去了。”
福姑說聲多謝,拔腳就走,月牙兒喊聲等等,問道:“吟歌怎麼了?”
福姑嘆口氣:“還不是他那個師兄,瞧着聰明伶俐一個人,怎麼於男女之事上如此糊塗。”
月牙兒問道:“怎麼糊塗了?”
福姑搖搖頭:“剛剛在二門外說要見吟歌,吟歌高高興興去了,愣頭愣腦說要提親,說雖然心裡有別的人,但會一輩子對吟歌好,吟歌瞧着和氣,心裡倔強要強,一口回絕了,進了二門那眼淚就止不住了,嘩嘩譁往下淌,我瞧着都心疼,剛要出門說那個白先生幾句,一轉眼就不見了吟歌人影。”
福姑說完急匆匆走了,月牙兒搖搖頭:“嘖嘖,若是對白先生鍾情,註定要傷心。”
蘇芸問爲何,月牙兒道:“白先生在安西呆過一陣子,這人瞧着斯文,實際是個一根筋,撞了南牆都不回頭,想讓他放下青艾喜歡別人,太難了。”
蘇芸沉吟道:“這樣長情的人必重情意,吟歌和他是師兄妹,小時候就在一起,這情分誰也比不上。”
月牙兒笑笑:“姑娘家家的,哪裡抹得下臉,這樣好了,閒着也是閒着,這兩個人我也喜歡,不如我給他們下一記猛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