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人了?”黎冬手持鋼刀的手在顫抖着,鮮血順着雨水淌滿了他的半張臉。
只是傷口的劇痛也難以打消那驚天一腳的威力。
黎冬很清楚自己異於常人的力量,以往他都隱藏的很好,可生死攸關的那一刻他顧不上許多了。
背後的追兵呈扇形模式向黎冬逼近,但是此刻的天氣風力愈發的猛烈,雙方的移動速度卻也相差無幾。
少年失去了一隻眼,左手邊的情況便很難注意到了,爲了避免摔跤只能降低速度。
若換做平常的時候,即使身後背的是一隻幾百斤的肥豬,黎冬也有自信將那夥人甩掉。
在即將達到郡郊邊緣的時候,田野間突然竄出一夥人來,他們手持鋼刀殺氣騰騰的圍了過來。
眼看着背後的追兵將至,而包圍圈在一點點的縮小,黎冬自知已經無路可逃了,既然如此那便只有正面突破……
經歷了一場又一場殘酷的廝殺,滄海郡西郊的環河邊上,少年手持鋼刀一手拖着後背上的少女靠着大河猶如一座山峰般矗立着。
四周躺滿了痛苦【呻】【吟】的人,地面上肆意流淌着血水。
雨水一遍又一遍的沖刷着少年身上的血漬,他微微喘息着,口中瀰漫着腥味。
遍體生寒如入冰窖的他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身上流淌着的熱血的溫度。
此刻少年的身上至少有六處穿刺傷害、二十多處刀傷,後背還插着一根羽翎箭,然而他依舊身姿筆挺的與面前的殺手們對峙着。
他的體力即將到達極限,再拼下去的結果也不過是同歸於盡罷了。
黎冬微微喘息着,視線滿目通紅,唯一一隻完好的右眼所見的景象也是昏暗模糊,他無法確定那個人的準確住所,他也不過是知道大概的方向。
“我知道你在這裡!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來見你麼?我已經來了,你還要躲到什麼時候?”懷着最後一絲希望,黎冬對着空氣大聲喊道。
一衆殺手有些驚愕的望着眼前突然對空喊話的少年,不理解他在發什麼神經,但如此一來殺手們反而不敢上了。
其實在這一路的交戰中他們已經開始有些畏懼這個少年了。
他們並不怕死,可是看着地上那些半死半殘,下半輩子只能躺在牀上的弟兄,反倒覺得還不如被一刀結果掉來得痛快。
可惜這就要取決於那個少年了,因爲殺手們看得出這個少年並沒有殺人的勇氣和經驗,所以他雖然力量驚人卻也很難做到一擊斃命。
對面的殺手們在等待新的增援,而另一邊的少年則是在垂死掙扎,就在兩邊相持不下的時候,河道的水位突然暴漲,洪水暴發了!
黎冬的注意力都在對面的殺手身上,耳邊充斥着風聲、雨聲和水聲,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大水撲上了岸。
只一瞬間便將黎冬和少女一同裹走了。
咕嚕嚕……咕嚕嚕……
口鼻中猛地灌了幾口水,一股強烈的窒息感在剝削着黎冬最後的意識。
就在僅存的意識就要潰散時,一股清新的暖流忽然充斥着全身。
離開了失重的狀態,黎冬摔倒在柔軟的草地上,緩緩的睜開了視線昏暗的右眼。
這是哪?黎冬發現自己竟然來到了一處陌生的所在,青翠茂密的竹林,受人打理整齊的籬笆,遠遠的飄來陣陣花草的清香。
彷彿是一位世外高人隱居在此的莊園,黎冬揹着女孩繞着籬笆走了許久。
只見一顆蒼天古樹發散着點點光暈,彷彿傳說的仙靈幻境之中那得道成仙的靈株古木。
順着盤繞在古樹上的木梯,來到樹頂上一棟古樸高大的木居前,黎冬停下了腳步。
“進來吧!”一道蒼老肅穆的聲音緩緩從屋內飄出來。
黎冬定了定神,回頭看了眼背上的少女,似乎下定了決心,推開了木屋走了進去……
木屋內一條藤搖椅上躺着一位閉目養神的老者,望着他的臉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複雜。
他輕輕的將女孩放在旁邊的一張靠椅上,少年沙啞着聲音近乎命令般的喝道:“治好她!”
老者睜開了渾濁深邃的眼眸,目光凜然的注視了他一眼,冷淡的應道:“老夫雖受人所託照看於你,可是他人的死活與老夫何干?”
“怎樣才肯救她?”少年的語氣軟了下來,竟還帶着一絲哀求。
老者還是緩緩的搖了搖頭:“這女娃娃的面色瑰紅,其四肢蒼白浮腫,顯然已經失血過多,全身上下共有九處刀傷卻不致命,傷口形成至少半日以上。”
“只是流膿而沒有結痂,應當是被特殊的兵器或者塗抹了某種毒藥的武器所致,她之所以能活到現在,也是因爲她體內的共生劇毒在自我保護的緣故罷了。”
“像這樣的病人莫說老夫了,就是華佗扁鵲還在世,恐怕也是無能爲力。”
“……”黎冬撇過頭去憤懣的喊了一聲:“騙子!”
“哼,老夫曾經是跟你保證過,但凡只要是一息尚存,老夫便有辦法將人救活……”
說到這老人停了一下接着道:“只是救活一個人是一回事,治好一個人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明白了老人的意思,黎冬的心涼了半截,他冷冷的說道:“既然如此你便當我從未來過吧,這世上的大夫不止你一人……”
黎冬背起少女步履蹣跚的往門外走去,這時一道木棍敲擊地面的聲音響起,緊接着嘭的一聲重響木門被狠狠的關上了。
同時一根根藤條從木板的縫隙中飛速生長出來,一瞬間便將少年的雙腳牢牢的固定在了原處。
老者撐着柺杖悠悠的走來,語氣甚是不悅:“你當老夫這兒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去處?”
“你又待如何?”
少年的身形雖然搖搖欲墜,但是在氣勢上卻依舊不肯服輸,言語中也是微露殺氣。
他所站的位置已經凝聚了一灘血窪,他的身上還潺潺的滲出鮮血,後背、大腿、小腹……幾乎找不出一處完整的地方。
就連原本那清秀的臉龐上都多了一條從左眉直劈而下直到臉頰的駭人傷疤。
少年的左眼已經完全毀了,眼前所能看到的景象也是忽明忽暗,他知道自己就快要到極限了……
老人似乎深知少年的秉性,口風一轉又道:“以女娃娃目前的情況暫時還要不了她的小命,倒是你身上的傷再不治,那可就真的要出人命了。”
話音剛落黎冬便兩眼一黑身子直挺挺的倒下去,他的氣息驟然間停止了。
“你看看,這不就撐不住了麼……”
老人一邊嘴上抱怨着,一邊急忙釋放救命仙術想要保住少年那猶如風中殘燭的生命。
然而奇異的是老人的回春仙術在距離黎冬半米遠的距離時突然消失了,就像一陣強風吹亂了輕煙,頃刻間灰飛煙滅。
老人用法術構築而成的藤蔓毫無徵兆的燃起了大火,但是這豔若玫瑰般的火焰竟然感受不到一絲溫度。
法術竟然失效了!
然而令老人更爲在意的是,原本傷痕累累的少年,身上或大或小、或深或淺的傷口頃刻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就連瀰漫的血跡也蕩然無存,蒼白的面孔重新恢復了血色,唯有眉間火紅如焰的紋路爲他平添了幾分妖異。
老人沒有去觸碰他,他的臉上帶着幾分驚疑,他隱隱猜到那火焰背後的真相……
“我……受傷了?”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黎冬恢復了生命的氣息,他神情恍惚的自語了一句,迷茫的雙眸放射出耀眼的火光,此時的他就像剛從夢中醒來一樣。
“……竟然是‘迴光返照’!”
老者驚歎道:“巫族祝氏特有的天賦神通,以肉身爲爐,以精爲火,以神爲薪,薪不盡,火不滅,精不竭,火不衰,故爾在上古時期這類人的命理就被稱作——爐火天命。”
“他傷勢本來足以致命,但是他的天賦神通以燃燒體內精元爲代價,強行延續身體機能,此法雖然可以續命,卻極其耗費精氣神!只是僅憑迴光返照如何能將身體的創傷恢復原狀?”
“這股感受不到溫度的火焰,難道是以三元爲燃料的三昧真火?三昧真火可以焚燒身體雜質,外修創傷內煉五臟,相當於進行一次洗筋伐髓……”
昏昏沉沉的黎冬爬了起來,似乎不理解當前的狀況,只是看到身旁的少女這才徹底清醒,他背起少女執意離開。
而這時老者開口道:“留在這裡吧,外面等着你出去自投羅網的殺手可不少,而你揹着一個這樣的‘包袱’,結果是不會有任何改變的。”
少年呆立在原地思考了片刻,沒有迴應老人的話,他默默的將女孩放在了木椅上,提着鋼刀往外走。
“你要去哪?”老人疑惑的問道。
“開殺戒,換她此生平安……”
如此沉重的誓言,少年的語氣卻顯得如此平淡,彷彿並不是一件什麼了不起的事。
“……你這又是何苦呢。”
少年的話令老者勾起了一絲回憶,他略帶傷感的嘆道,“唉,平安着回來……”
“知道了,夫子……”
聞言老者的眼中頓時爆發出精光,直到少年走出了木屋才重新恢復平靜。
望着木椅上昏睡的少女,夫子輕聲自語道:“天生毒體,無藥可解,只是可惜了這小娃娃,成了歷史遺留問題的犧牲品,那小子此舉也算是替我們這些該死的老傢伙贖罪了……”
想到這夫子的右手在虛空中揮動,只見靈光閃動一個箱子在虛空中/出現,他用食指輕點了一下鎖口,砰地一聲箱子猛地打開了。
裡面僅有三個物什,一幅卷軸、一本竹簡以及一顆包裹着一團紫色霧氣的六棱晶體。
對着那顆晶體,夫子冷冷一笑道:“這女娃娃體內擁有你一半的本源,如果你不想永遠待在這封印之中,你應當知道該怎麼做……”
聞言晶體中的那團紫色霧氣彷彿聽懂了老人的話,寧靜了數千年的霧氣開始變得有些躁動,不斷的衝撞着晶體內壁……
而此刻仙境之外,一場新的血雨腥風即將降臨,黎冬緩步在河灘之上,神情冷峻氣質上也產生了巨大的變化。
“他在那!兄弟們上!殺了他!”
隨着一殺手的高喊響起,數百名殺手如潮水般朝黎冬涌來。
“爲什麼你們能如此自然的去傷害別人?爲什麼你們能將他人的生命視同草芥?殺人對於你們而言就真的那麼輕鬆隨意嗎?”黎冬低聲喃喃的的自語道。
“殺啊!”
然而回應他的卻只有接連不斷的喊殺聲,以及目露兇光的殺手們狂奔而來的密集腳步聲。
“希望……你們真的有面對死亡的勇氣!”黎冬緩步迎了上去。
而殺手們這時也進入距離黎冬還有五十米的範圍之內,這已經是弓弩最佳的殺傷範圍了,最前排的殺手唰的一下齊齊舉槍就要射擊。
可是下一刻黎冬往河道邊的蘆葦蕩中一鑽,身形頓時消失不見,在雷雨狂風的掩護下更是徹底的銷聲匿跡。
殺手們胡亂的朝蘆葦蕩中射箭,直到射空了箭袋之後才緩緩的朝蘆葦蕩靠去。
隨着他們不斷的深入蘆葦蕩,原本較爲密集的隊形漸漸展開,他們找尋了許久也未發現少年的蹤影。
這時一道黑影一閃而過,位於搜尋隊中心的兩名弓弩手連聲音都未來得及發出便栽倒在了地上,鮮血濺的足足有兩尺高。
“快!太快了!”
一名刺客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卻僅僅只能看到一個人的殘影。
他可是隸屬於國際上有名的刺客組織——西嵐暗殺教會的專業刺客,竟然連他都無法看清那小子出手的瞬間。
突然間一股寒意從腳底涌上天靈,刺客的本能令他下意識的揮刀朝身後砍去……
然而轉身的一瞬間,一股涼意從脖頸處蔓延開來,緊接着天旋地轉,他看到了灰暗的天空,密集的雨滴以及時不時一閃而過的閃電。
雖然此前周圍的聲音十分嘈雜,然而現在的耳邊已經聽不到任何的動靜了。
世間的一切都變得如此緩慢,自己的人生好似走馬觀花般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隨着頭部觸碰到地面上泥濘鬆軟的土地,他看到了!
他終於看到了那個少年,那冰冷無情的眼眸望着他就像注視着路邊的野草石塊!
這是這名刺客人生最後的一幕!
而接下來這樣的事接連不斷的發生的,卻沒有一個人能找到那個少年的蹤跡,哪怕是身爲國際刺客組織的刺客竟也無法與之分庭抗禮。
“退!立刻退出去!”
爲首之人果斷下達了命令,可當他們撤出蘆葦蕩時,這才發現少了整整二十人,而且弓弩手全被留在了裡面。
“去,再到總舵要人,讓會長把其他分舵的弟兄們也都叫來!”首領當機立斷道。
“可、可是萬一會長不同意怎麼辦?”他手下的一名親信擔心的問道。
黑衣首領怒道:“你不會先去跟洪姐說啊?就算會長不同意,洪姐也肯定會同意的!”
“是,我明白了。”親信上了一匹機械靈駒(當成摩托車就行)飛速的朝城市裡奔去。
就在那名親信離開時,黎冬從蘆葦蕩中緩緩的走了出來,出現在了殺手們的面前。
“瑪德!小雜種!終於不做縮頭烏龜了?!兄弟們給我上,砍死他!”
首領一聲令下殺手們一擁而上,大有將黎冬亂刀分屍的氣勢。
見此黎冬將鋼刀換至左手,他並不是左撇子,但是他左手的力氣卻是最大,只見一記橫掃之下,面前的三人倒飛出去連帶着撞到了七八個人。
而他手中的那柄鋼刀則碎成了幾片,這可是鈦合金鋼刀!平常就算連斬幾十人輕易也不會捲刃的,然而此刻卻跟塑料一樣脆弱。
黎冬從腳下撿起一把遺落的鋼刀,手起刀落便砍翻了迎面而來的一名殺手。
緊接着他右手又是一拳砸在了企圖偷襲的敵人的面板上,整個頭部以一種不規則的方式扭曲,身體凌空旋轉了三週半才落在地上。
又是幾個人一擁而上,而黎冬左支右擋,險而又險的避開了幾道致命的刀鋒,隨後他一刀橫斬將面前的幾人攔腰斬斷,只是這一下鋼刀便又崩了刃。
每向前走十步便有一人倒在了地上,哀鴻遍野血流成河,一連斬了十幾人,黎冬手中的鋼刀再一次斷成兩截了,這已經是第五把了!
索性到了最後黎冬抓起兩名重傷倒地殺手的兩條腿,拎着兩個人的身體大開大合的左右衝殺!
剎那間骨骼碎裂的聲音此起彼伏,肉肉碰撞的聲音更是不絕於耳。
最終僅剩下孤家寡人的黑衣首領站立在一輛馬車旁,黎冬將手中兩具不成人形的殺手屍體丟擲一旁,一步步的朝他走去。
但是黑衣首領並沒有逃跑,他的眼中閃爍着近乎瘋狂的神色。
他打開馬車的車廂,將油桶和酒桶打開淋滿全身,又將車廂裡的油箱用刀捅出一個口子,任由油料順着雨水流的遍地都是。
而黑衣首領手持火摺子仰視着佇立在屍堆之上的那道孤傲的身影,說道:“小子,今天老子就算死也要拉你陪葬!”
黎冬冷漠的望着遍野的屍骸、血水、雨水與汽油匯聚成河,雖然此刻下着傾盆大雨,然而如此數量的汽油也足以將這塊地方燒成一片焦土。
“活着不好嗎?”黎冬神情淡漠的注視着他。
黑衣首領用打火機點燃了自己,這也算他最後的答覆了。
看着朝自己衝過來的火人兒,黎冬並沒有逃,而且也沒有必要逃,僅僅擡起了手掐住了那人的脖子將他提了起來。
黑衣首領劇烈的掙扎着、痛苦的嘶吼着,黎冬眼睜睜的看着他一點點的被烈火吞噬。
“我很好奇,現在的你是否會感嘆生命的可貴?”
黎冬的手掐着他,任由火焰燒灼,卻彷彿絲毫感受不到痛苦一般無所畏懼。
隨着那人在烈火的燒灼中嚥下最後一口氣。
黎冬緩緩的鬆開了手,頭也不回的往河道方向走去,四周的大火彷彿畏懼他一般,竟然讓出了一條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