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十月見了底,劉彤大婚之日即將來到。
太子劉念回京了。
劉念不是被越慎言派出去的人找到的,而是爲了公主出降一事回來的。
回京先拜見過皇家長輩,劉念一刻也等不着,即刻飛身去往威武將軍府見越四,也不管宮門即將下匙。
與喜氣洋洋的劉念不同,與他久別重逢的越四似乎不太開心。
劉念還未來得及給越四獻寶,便被她一把拉入書房,關上了門在裡頭說話。
這話一說,就說了將近一個時辰。
————
“我聽下人說,太子從我們家書房裡出來的時候,兩隻眼睛都是紅的。”
在衛相府衛昭的書房裡,越慎言同她這般說。
衛昭想起當初越四同自己說過的話,嘆息一聲:“這回小四是鐵了心要和他分開……雖說太子待她情深如許,但是皇家那般人家,我也不知道當不當勸一勸她,莫要分手。”
“感情的事,勉強也勉強不來。”越慎言一頓,又道,“不過太子這次出去一趟回來,性子沉穩了許多。要是一年前的他,定要鬧得我們越府闔家上下不得安寧。”
說到太子出行一事,衛昭不由得心生嚮往:“都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要是是個男兒,也不願意在這牢籠地呆着,定要走得遠遠的,看一看我大周朝的大好河山。”
越慎言微笑着,伸手抱住她放在桌上的小小拳頭:“以後,我帶你出去。”
————
太子被分手卻不消極傷感,反倒氣勢高漲地重新追求起越四來。
如果說以前他同越四的相處模式是打打鬧鬧嘻嘻哈哈,那麼現在他在越四跟前是溫柔體貼,標準暖男一枚。
此外,還每日投越四所好地往她這兒送些新奇的小玩意兒,以博佳人一笑。
某日衛昭去找越四說話的時候,不小心撞見了太子一副二十四孝好男友的模樣,對越四噓寒問暖的,不由得嬌軀一震。
有道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太子這一別一年,大家都該自挖雙眼了。
衛昭覺得太子此番大變樣,除了得益於眼界的開闊之外,一定還有一位軍師!
要不然一個十四五歲的小破孩怎麼知道泡妞啊!
如是想着,衛昭直接提了最大嫌疑人越慎言來審問。
被衛昭懷疑給太子做了狗頭軍師的越慎言大呼冤枉:“我年長太子七歲,一向同他相交甚少,論參謀也輪不到我當啊!”
和越慎言相知多年,衛昭一看就知道他心裡頭有答案:“那你覺得是誰?”
越慎言摸了摸衛昭的鬢角,笑着反問:“你覺得,這世上和太子年紀相當相處甚密,又瞭解小四脾性的人,是誰?”
衛昭略一想,說了一個人:“你三弟?”
越慎言點點頭。
衛昭頓時默然。
越慎言等着衛昭說話等了好一會兒,不由得開口問她:“在想什麼呢?”
衛昭擡起一隻手支頤,望着越慎言道:“你們兄弟倆也太不厚道了!身懷絕技也不幫着點兒你二弟,一個只想着自己,另外一個又只想着太子……”
說着,衛昭十分誇張地嘆了一口氣:“哎……我真真可憐越二公子!若不是老天有心玉成,我都不知道他何時才能抱得美人歸呢!”
越慎言被衛昭這神態語氣逗得一笑:“你都說了他是傻人有傻福,那還用得着別人幫!倒是我,未來岳丈不鬆口,才真是不知道何時抱得美人歸的那一個呢!”
無意之間提起這不稱心之事,越慎言話音落下時,臉上那點笑也跟着銷聲匿跡了。
衛昭看他神色不對,趕緊岔開話題,聊些其他的可樂的事情。
越慎言知道衛昭是怕自己傷懷,忙又將這事拋在腦後,同她說起自家三弟越慎知的八卦來。
————
十一月,劉彤風光大婚。
皇家婚事不同於平常百姓之家,衛昭又是未出閣的小姐,不能到場去目睹劉彤最幸福的一刻,不由得有些遺憾。
劉彤成婚後第三日,衛昭這才前去公主府拜訪她。
看着劉彤春風滿面地出來,衛昭衝着她行了個大禮,而後起身上前去牽了她的手,打趣道:“嘖嘖嘖,果然成了親的人就是不一樣~瞧你這水潤潤的樣兒,我以方表哥待你好吧?”
劉彤大大方方地點頭應了,然後扯了衛昭坐下,笑意盈盈地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問她:“我今日的眉毛,畫得好不好看?”
衛昭看着她兩道眉毛一邊深一邊淺、一邊高些一邊低些的,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誰的傑作,故展頤一笑,答:“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劉彤啐了衛昭一口:“就知道取笑我!我看你家的越大公子以後畫得肯定比我這還奔放!”
說完,正巧丫鬟們上了茶點來,劉彤讓她們擱了東西滾蛋,然後同衛昭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這話。
劉彤很想和衛昭說一些私密的事,可礙於她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不好放在臺面上來說,百蟻噬心似的,難受死了。
衛昭看劉彤那糾結的模樣,再想想她素日裡大膽作風,多多少少也猜到一些來。
心中暗自好笑,衛昭也不去問劉彤,只悠閒地喝着茶,給她說自家八卦。
聽到豆哥兒測孕一事,劉彤覺得十分新奇,開口便說:“我家裡也沒什麼小小孩兒,待我懷孕了,你也帶豆哥兒來給我測測~!”
衛昭滿口應下。
劉彤說完了,不由得又有些猶豫:“我這是又想馬上有喜,又想緩兩年再生……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衛昭樂了:“你這才成婚幾日?!便就去想孩兒的事了?!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好不好……我都還沒嫁呢你就懷上了,我豈不是輸得慘不忍睹?!”
劉彤被衛昭這樣子鬧笑了:“我也就這麼一想……”
衛昭拍拍劉彤的手:“順其自然罷。”
劉彤點點頭:“嗯,順其自然罷。”
————
有道是說曹操曹操到。
劉彤才和衛昭提懷孕的事不到兩個月,便被太醫摸出了一個月的身孕。
衛昭言出必行,帶着侄兒拜訪公主府,給劉彤摸了一把。
豆哥兒說是女孩。
劉彤身份這般尊貴,生男生女都是好的,聽豆哥兒這般憨憨地說,喜得在他臉上香了兩記,賞了他好多稀奇古怪的玩具,俱是珍寶製成。
衛昭一看這情形,不由得嫉妒起自己的小侄兒來——
你小姑姑我賺個皇家賞賜都是提着頭在刀尖上跳舞的,你小子倒好,嘴巴張一張說個性別,這錢就嘩啦啦來了?!
人比人,氣死人!
————
年關將近,柴驕陽的產期也跟着近了。
雖然說衛相府接生過兩位小主子,但是這一回也不敢掉以輕心,一早就準備好了接生婆和奶媽。
除夕當日早上,柴驕陽終於發動了。
柴驕陽折騰了一整天,最後在年歲交替時分,平安誕下一名男嬰。
新生兒的哭聲是與新年的鞭炮聲一同響起的,守在屋裡的衛夫人大喜,忙命人去給家中各人報訊。
彼時正被炮竹聲響煩得要死要活的衛相一聽這喜訊,也顧不上外頭天寒地凍又吵又鬧,汲拉着鞋子就跑了出去。
陪着父親守歲的衛昭無奈,只能抱着父親的氅衣追上去:“老爺!衣服!先把衣服披上!”
此時整個京城正鳴炮之聲震天,衛相聽不到小女兒的呼喊,一鼓作氣跑了好遠才被衛昭追上。
衛昭氣喘吁吁地站定,給衛相披上氅衣:“老爺您慢點兒。”
衛相搓了搓凍得僵硬的手,一擡頭正好看到天際有無數的煙火騰空升起,噼裡啪啦地炸成絢爛一片。
衛相心情十分好,指着那天空,對衛昭道:“昭兒,咱們給你這位小侄兒取個小名叫阿炮,好不好?”
耳邊聲音雜,衛昭一時間聽不清楚:“……老爺您同我說什麼?”
衛相回過頭了給了衛昭一個“你是聾子嗎”的白眼,又重複了一遍:“我說,心生的哥兒小名取做阿炮,你覺得好不好?!”
這回衛昭聽清楚了。
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穴在“凸凸凸”地跳動着,衛昭十分艱難地開口問:“炮……是哪個炮?”
“就是鞭炮的炮!炮仗的炮!”
女兒蠢笨,衛相不由得有些生氣。
衛昭聞言大囧。
想着怎麼着也要給自己這個未曾謀面的小侄兒爭取一份做人的尊嚴,衛昭弱弱地反問衛相:“爲什麼……不叫阿鞭、或者阿爆?”
說完這個提議,衛昭自己也囧了。
這兩個小名和衛相提的那個就是半斤八兩,一樣的難聽啊!
其實方纔衛相也是一時興起,現在被衛昭這麼一問,一時半夥也想不起關於“炮”字的掌故或箴言來,不由得惱道:“到底是我說了算還是你說了算?!”
衛相一生氣,整個衛相府都要抖三抖。
衛昭默默地認了慫:“自然是……您說了算。”
“哼!”
衛相冷哼一聲,甩手往衛旭的院子走去。
走了幾步,衛相一回頭,看到衛昭還杵在原地不動,不由得大怒:“發什麼呆呢!還不跟上來!”
衛昭聽不清衛相對着自己說什麼,可看他一臉不善,忙小跑着追上去了。
和小女兒一道兒走在爆竹聲中,衛相在走到衛旭院子門口的時候,突然清咳了一聲,解釋一般地同衛昭說:“吶。咱們衛柏村裡有個說法,說的就是孩子起賤名就好養活……所以我看,叫阿炮挺好的。”
都這個時候了衛相還要兜着他自己那張老臉,衛昭無語至極,半響方答:“嗯……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