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己酉爆發(下)

長安城在一片鬧哄哄的蟬鳴中,跨入了九月。

昊昊上蒼今年頗給大漢京都面子,才進到九月份,就送來個涼爽天。被暑熱折磨太久了,宮中的貴婦們再不願呆在室內憋屈,紛紛來到戶外,享受這久違的好天氣。

後宮的公共區域就那麼幾個,嬪御們走來走去,自然而然就碰上了……

搖着手裡的鵝毛扇,鄭良人眼瞟遊廊另一頭豔光奪目的卓七子,口中則與坐在正對面的唐姬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今中宮多病……皇后臥病不能理事,數月矣!”

“哎,唯願皇后早日痊癒。”唐姬倒是真心爲椒房殿裡的薄皇后擔憂,眉頭都扭到一處去了。

鄭良人聽了,和幾位後宮一齊點頭。

對不受寵愛的後宮來說,‘皇后’鳳冠反正落不到自己頭上——與其改變,不如保持原狀。

現任薄皇后寬容仁厚,大家的日子都過得不錯;若換一個,天知道是個什麼性情,萬一攤上嫉妒厲害的,就糟了。

談笑之間,遊廊盡頭的小路上出現一隊人影。居中的貴婦衣着華麗,身材苗條,懷中還摟個錦緞包的襁褓。

“哦,乃……梁氏。”辨認出來人,鄭良人馬上讓貼身宮女去請樑良人過來——大家都在遊廊上,正好一起聊聊天。

沒想到是,侍女出去轉一圈,獨個回來了。而受到邀請的樑良人則抱着孩子領了侍從,一轉彎,消失在小路那頭。

鄭良人的臉頓時就掛不住了——這不是明着打自己的臉嘛!

李八子微笑笑,寬解前者:“梁氏經失子之痛,性情大變。良人諒之,諒之……”

鄭良人絞着手絹兒,不諒解得很!

‘又不是就她一家有孩子夭折。都多少年了?又免了長樂宮的當值,還這幅死樣子……’想着想着,鄭氏很自然地看向石美人,眉宇間盡顯欽佩:‘看看,看看,哀……而不傷,這纔是世家風範。’

石美人裝沒看見,轉而去問一直沒說話的卓七子:聽說樑良人閉門謝客,不願與人交往,只一個徐八子除外——是不是確有其事?

“徐青鯪之事,吾不知也!”卓麗君簡簡單單一句話,撇得這叫‘乾淨’。

李八子用袖子掩口而笑,衝石美人夾夾眼皮。

她敢肯定,卓七子是因爲徐青鯪升了,升成‘八子’而窩火。大家都知道,剛入宮時數卓麗君得寵,獲得名分的速度更是那年新宮人中最快的。現在被後來居上了,肯定不自在。

石美人抿嘴一樂,不予置評。

象是覺察到衆人在議論自己,卓七子突然手指不遠處說道:“賈夫人,平度公主……良人,請否?”

“然,然……” 鄭良人忙不迭又將侍女派了出去。這回,宮娥不辱使命,很快就引了賈夫人母女過來。

一番寒暄後,夫人賈氏和平度公主入座;‘宮廷閒話’再度展開。

“哦!東陽侯之妻屢屢入宮,拜訪皇太子母夫人。”東拉西扯地,鄭良人忽然想起一節,神秘兮兮地問石美人:“美人……可知其故?”

‘幹嘛問我?’石美人興趣缺缺,但還是禮禮貌貌地答道:“嗯?恕……不知也。”

李八子在此處接口道:“聽聞……東陽侯所求者,帝女也。”

“呀?!”

“何,何?”

“咦?”

……

驚異聲,質疑聲,立刻此起彼伏。

後宮們當然會詫異。

衆所周知,東陽侯張相如沒兒子。或者更精確點,張相如有兒子,但只有庶子,沒嫡子——而庶子,是不能繼承爵位的。

一個沒嫡子的侯爵,求哪門子帝女?難道讓堂堂公主嫁給個庶出?

膝下有女的後宮們都有點兒不安穩了,有兩個女兒的鄭良人尤其着急,火燒火燎地向李八子打聽細節。李八子被逼不過,只得坦誠自己也是剛得到的消息:東陽侯夫人攜重金入宮,似乎是想打通關節,爲那個庶子求一位公主爲妻。

‘上帝啊,竟真有這樣的事?!’諸多內宮貴婦,一時間相顧無言。

“東陽侯,乃上之傅。”此時,賈夫人篤悠悠地提醒道:“恩從上出……立庶子嗣侯,可也。”

張相如沒嫡子,但必定不甘心爵位失傳。身爲皇帝的老師,爲兒子討來公主做媳婦,如此百年之後,天子十有□就會看在女兒的面子上,讓女婿繼承爵位——這是個打擦邊球的好辦法。

“妄想,妄想!”鄭良人也想明白了,氣哼哼直磨牙。

石美人雖然沒說話,但同樣攥緊了拳頭——只要她還有口氣在,絕不會讓女兒落入那樣可悲的境地。

‘嫁一個庶子?奇恥大辱啊!’賈公主擔憂地看母親:“阿母?”

賈夫人愛憐地撫撫平度公主的面頰,低喃着告訴女兒不用擔心,輪誰也輪不上她家平度。

平度公主鬆口氣,放心地觀賞廊外的風景……

“咦?阿嬌?”驚訝地睜大眼,賈公主叫母親也過來看:“阿母,阿母,阿嬌也。”

“吾女,錯矣!”賈夫人連頭都沒回——自那年遭到惡犬襲擊後,阿嬌就再沒進過掖庭宮。女兒一定是眼花了。

“母親,母親,誠乃……阿嬌也。”平度公主拽着母親的袖子搖啊搖,十分堅持:裙子,那條金燦燦的裙子。送入長信宮的當天,她也在場;而且,金華裙沒第二份,織室就做成了一件,不可能認錯。

‘阿嬌爲啥進後宮?出了什麼事?’心裡象爪子在撓,平度公主坐不住了,和母親打個招呼就追出來……

金燦燦的長裙,在夏末秋初的宮苑中煞是惹眼。

正是人來人往的時候。

路遇的低微宮人也就罷了,只當是後宮某貴人的孃家女眷或哪家勳貴門第的貴女;老資格的內官和女官一旦碰到,無不震驚。

隔着條小河,小宦官手指匆匆而過金紅靚影,呼喚上司:“上人,上人……長信翁主!”

龐林聞聲,眯了眼朝河對岸看。

邊上的同伴不服氣地反詰:“胡言,翁主嬌不入掖庭。”

是呀!

宮裡的人都知道,竇太后的寶貝孫女從不入椒房殿以北——自打那年之後。

然而,

那拂柳分花而過的少女,分明就是宣室殿中繪畫習字的館陶翁主阿嬌!

“上人?”小宦官說不過夥伴,轉而寄希望於上官的公正。

龐林可沒心思去關注跟班之間的鬥嘴,開口將手下分成兩撥:一半按原計劃去庫房領東西,另一半跟自己轉向。

‘到底發生了什麼?竟讓長信翁主打破慣例,再度踏入掖庭?’不知不覺間,中級內官龐林加快了腳步……

慄夫人的居所位於掖庭的深處,高級嬪御的豪華居住區。在長子劉榮冊封皇太子之後,經歷數度巧立名目的精裝修,其內部的豪華程度恐怕比中宮椒房殿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不管內裡怎樣,建築的外觀還是必須受禮法的制約。

最明顯的一點就是,慄夫人的宮院坐落在平地上,而不是象椒房殿或長信宮那個級別的宮室——居高臺之巔。相應的,也沒有長長的階梯,或數目龐大的漢軍武士。

依着依稀的童年回憶,嬌嬌翁主直奔慄公主居住的內院……

即使從一開始就不認爲禁軍會爲難自己,可當走進第二道門還沒人上來問一聲時,無論是館陶翁主還是城陽王女劉妜都吃驚了。

‘哇!怎麼這些侍衛問都不問一句?太鬆懈了吧!’城陽王主從睫毛底下偷瞧守衛的漢軍,感到不可思議:‘城陽王宮比大漢未央宮小多了,可也沒這麼容易逛的。’

“阿嬌,阿嬌……”王女妜拉表妹的袖子,悄悄探問未央宮的警衛是否都如這般——形同虛設?

館陶翁主果斷地搖頭,表示自己也相當疑惑。

兩位貴女還在奇怪,迎面來了名貴婦,一照面就問:“來者,東陽侯孫……庶孫?”

阿嬌緊閉嘴巴,沒回答。

貴婦疑問地兩邊看看,再問一遍:你們是東陽侯的兩個孫女嗎?哪個是嫡出?哪個是庶出?

嬌嬌翁主依舊沒言語。

“然也,然也。 ”劉妜王主眨眨眼,立刻上前,歡快地點頭——她是庶出,紅衣金裙的是嫡出;她家妹妹天性含羞,比較不愛說話,請勿見怪……

“如此……”貴婦恍然,引兩位貴女向裡走,路上做了自我介紹。原來她是慄夫人的妹妹,親妹妹;前幾年隨夫君在南邊當郡守多年,上個月纔剛剛回京。

今天,她是進宮來看姐姐的。不過,皇太子之母不巧正不在;慄夫人與她家大嫂糜氏出門拜訪程夫人去了;估計得等一個半時辰才能回來。當然,夫人出門前,特意囑咐她要好好招待東陽侯夫人和兩個孫女來。

劉妜和阿嬌對視一眼,暗道原來如此。

慄氏又問怎麼不見兩人的祖母?

“大母,大母……齒痛;就……太醫署……”城陽王主劉妜的反應賊快賊快,隨口就敷衍出一個理由——令館陶翁主刮目相看。

王主妜衝表妹吐吐舌頭,暗暗祈禱天上的祖母不要怪罪自己。

三人行……

嬌嬌翁主悶頭走路,王主妜負責對話,慄氏邊回答邊偷偷觀察兩個姑娘,越看越是新奇:‘東陽侯門不愧是累世貴族。培養出的閨秀,着實非同凡響。’

‘哪個合適我家廣兒呢?’

慄氏在兩位貴女間比較來比較去,拿捏不定:‘穿絳紗的雪膚玉貌,氣質佳,有氣派,就是冷了點;綠曲裾姑娘嘴甜,性子活潑,樣貌也好……可惜,是庶出。哎呀,從沒見過這麼美麗的金裙子……’

這點時間,內院到了。

“從母,從母,”不算陌生的聲音從門內傳出來:“從母,誰啊?”

“公主……”慄氏等宮女幫着脫掉鞋,走進室內往大屏風後面報告訪客情況:“東陽侯之女孫,入宮拜謁公主。”

慄公主在裡面“哦”一聲,懶懶散散地吩咐,讓人進去。

“拜謁?”王主妜不滿地皺皺鼻子,壓低了嗓音問表妹:“內史公主?”

阿嬌冷笑,點頭,踢掉木屐,踏上木階……

屬臣和下人的等級順序通常這樣:越就近伺候的,地位越高。

於是,一進門就有資深內官認出了來人的真實身份,大呼小叫曰:“公主,公主!館陶……館陶翁主!”

“甚?”內史公主聞言,打屏風後轉出來——說夢話呢?館陶姑姑的女兒多少年都沒進內宮了。

然而,事實勝於雄辯。

慄公主滿眼的不敢置信:“館陶……阿嬌?!”

“阿……咕,館陶翁主?”慄氏跟出來,也是大吃一驚,不住眼地端詳長公主之女——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長信翁主?

“阿嬌?”確定陳表妹果真到了,內史公主嘴角立即彎出濃濃的嘲諷:“不知從女弟……大駕光臨,有何見教?”

不等對方回答,慄公主馬上誇張地舉高了袖子掩口,裝腔作勢道歉道:“哎呀,阿嬌,從姊忘阿嬌之不能言矣!莫怨呀……莫怨!”

阿嬌繃着臉,漠然地注視慄公主表姐。

王主妜不可思議地看皇太子的妹妹——這位,哪壺不開提哪壺;存心得罪人啊!

“公主……”城陽王主覺得有責任和和稀泥,上前半步和陳表妹並肩。

慄公主這才注意到還有一個客人,立刻發問:“汝……誰人?”

“家父……城陽王。”說着,王主妜向內史公主彎腰行個禮。

“城陽國之陳王后,乃……堂邑侯午之姊,”內史公主不鹹不淡地瞄王主妜一眼——城陽來的姑表姐;看來,阿嬌那邊添幫手了。

冷場了!

慄姨媽主動出面,爲兩位貴女張羅坐席和招待——雖說是不速之客,公主甥女看來也不大歡迎,但身份地位擺在這兒,總不能幹晾着吧!

“從母,無須如此。陳翁主不久留也。”未曾想慄公主公然伸手臂阻止,臉上寫滿了冷漠;緊接下去,乾脆將一干伺候的宮女宦官全部打發了出去。

慄氏惶惶然——這樣做,會不會太過分了?

館陶翁主陳嬌面沉如水。

‘太……太失禮啦!’王主妜終於火了。城陽國中,她是人見人奉承的嫡王主。進京後,雖然比不上在故國獨領風騷,但憑着美貌和巧嘴,王主妜也是到處受歡迎。何曾受過這樣粗魯的對待?

既然阿嬌不能說話,解說的責任自然落到劉妜王主的頭上。

“公主,近期京都之地多流言,”王主妜緊緊盯着慄公主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雲,隆慮侯罹患……隱疾……”

“流言者,何足……道哉?”

慄公主仰高頭,眼睛看天上,根本就沒往兩位翁主王主瞟上一眼。

態度之倨傲,連慄姨媽都感覺不妥了。

‘這樣……行嗎?’慄氏惴惴地瞅兩個有爵位的貴女,尤其是長公主的愛女翁主:‘聽說,竇太后可寶貝這個孫女呢!’

一句話說完,內史公主就象趕蒼蠅似的揚揚手,下達逐客令:“吾無暇,女弟自歸……”

‘靠,這什麼人啊!怪不得阿嬌討厭她!’城陽王女鼻子都快氣歪了,掉頭看陳表妹的意思。

阿嬌前頭一直垂眸,到此時才擡頭看慄公主——清澈的鳳眼,恍若寒星。

慄公主心頭一凜,下意識地向後退半步,整個人警戒起來:“阿嬌?”

深藏於合攏廣袖中的長鞭,慢慢解開——嬌嬌翁主,向前邁步。

館陶翁主進一尺;慄公主就往後退一尺。

沒幾步,內史公主莫名地怕了,鼓起勇氣發問:“汝……汝……”

長長的鞭身,在手上環繞……

“散播‘謠’言,無恥!”字字,清晰而低沉;

雕蛟龍的烏木鞭柄,在掌中握緊……

出口的言語,又恍若冬日冰川中汩汩流出的清泉:“毀人‘清’譽,敗德!”

慄公主不敢相信地瞪圓雙眼——上帝呀,她都聽到了什麼?

‘不是說,長公主的女兒當年受驚過度,變成了啞巴嗎?’慄氏口微張,如墜十里迷霧。

“阿嬌?阿嬌?!”王主妜先是大驚,繼而驚喜交加——阿嬌會說話了?

“呃!”猛然意識到被怒氣激露餡了,嬌嬌翁主深深地擰眉;

懊惱之餘,就愈發覺得內史表姐可憎可厭:“慄公主,慄公主,汝……欺人太甚!”

長鞭如一條火龍,

從絳紗袖中席捲而出,滑過天空,掃向木地板,側擊中發出一聲沉沉地‘轟’響。

鞭響之處,內史公主一蹦多高:“陳嬌!?”

不用教,慄公主本能地拔腿就跑。

“上帝呀!”發覺館陶翁主‘兇器’在手,慄氏的臉色也變了,趕忙上來阻攔:“翁主……不可,不可呀!”

嬌嬌翁主怎麼會聽她的?

執鞭步步進逼……

館陶長公主的女兒嚴詞問二哥隆慮侯到底是怎麼得罪她慄公主了?

不嫁就不嫁,誰也沒說非她不娶。可憑什麼造謠詆譭人?頂着這麼個令人浮想聯翩的‘健康問題’,陳二公子平白無故的,要受多少譏笑和嘲諷啊!

一溜煙退到落地鎦金長薰爐後,內史公主隔着香爐竭力否認:“不知,吾不知也。非吾家所爲!”

“敢做……不敢當?!”嬌嬌翁主的怒火更勝,赤龍鞭敲在爐底——爐身左右搖搖,險險兒翻倒。

眼看躲不成了,慄公主甩開香爐,另尋避處……

現在內史公主後悔了,她不該讓宮人們離開的,搞得在場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慄姨媽上年紀了,動作太慢,不抵用。

慄氏見情況危急,奮力擠進兩人中間,企圖幫姨甥女消弭消弭矛盾:“翁主,翁主……息怒。此中,必有誤會。”

可憐慄姨媽白費心了。內史公主躲在姨母背後,還在那兒嘴硬:“阿嬌,隆慮侯有無隱疾,汝未必盡知,當問太醫也!”

慄氏快暈倒了——這個公主甥女,就不能識點時務?姐姐沒教過她‘別吃眼前虧’?

果然,嬌嬌翁主聽了這火上加油的話,徹底怒了。

手腕一抖,紅龍在空中飛騰……

頃刻間,就把牆下長案上的諸多擺設橫掃到地上。

‘淅……瀝……’

‘譁……啦……’

木器、青銅器還好說;玉器最碰不起的,當下就摔破了大半。

“玉人,商玉人!”慄公主眼看着一座玉人雕刻掉在地上,裂成幾塊,眼睛都紅了。

玉人雕是皇太子劉榮送給妹妹的上巳節禮物,乃商王宮古物;就算貴爲當朝皇太子,也是尋了很久纔得到的,可見其珍稀。

今天,竟然在眼面前被砸了?

如果不是姨媽死命攬着,內史公主就撲上來拼命了。

同一時刻,王主妜也見機往後拽阿嬌表妹,邊拽邊靠近耳邊提點:別打身上,千萬別往身上打!一頭是女兒,一頭是侄女,會讓皇帝陛下會爲難的。

館陶翁主咬咬櫻脣,腕上用力——火紅色的矯影掠空而過,極富技巧地繞過人體,專門落在內史表姐的髮梢、外袍、裙子下襬、還有所有夠得到的室內裝飾。

不管打沒打到,挨那麼近,光嚇也能嚇出一身冷汗啊!

沒過多久,慄公主就撐不住了:“陳嬌,住手,住手!汝……汝豈敢?”

嬌嬌翁主聽而不聞——她有什麼不敢的?

至此時節,外面的宦官宮女就算再聾再遲鈍,也明白狀況不對了。

“公主……公主?何如?”有負責的大內官衝着內室高聲問——沒辦法,除非主人叫,下人是不準自說自話進去的。

慄姨媽於百忙之中,終於慢一拍地想起可以叫幫手,連忙大喊:“來人,來人!”

“來人,來人來人!”內史公主也醒悟過來,對着外面大叫。

而幾乎同時,城陽王主也吼了一嗓子:“無事呀,無事啦!”

三個聲音,兩種意思——外面的人,暈了。

王主妜動作神速,兩個健步衝到拉門邊,合上門不算,還插上了門銷。

慄姨媽這下真急了,奔過來要去開門。

奈何城陽王女劉妜張牙舞爪地守在旁邊,一點可乘之機都不給——擺明了不讓人進來,也不許人出去。

“劉妜!”慄公主怒火中燒,一面忙着躲鞭子,一面恨恨地直指城陽王女——你給我等着!

紅鞭,飛舞而至……

內史公主嚇得急忙縮回手,尖聲叫着找姨媽幫忙:“從母,從母!”

慄氏可憐,顧着這頭就顧不了那頭;最後,只能放棄門,先保護公主外甥女再說。

館陶翁主走進慄夫人的宮苑,時間不短了。

龐林站在小松林的邊沿上,看着小山坡下慄夫人院子,一語不發。

“上人,吾候於此……何爲?” 小宦官瞧瞧上官的臉色,虛心請教。

龐內官沒說話,仍舊關注着那座華麗宮院,若有所思:‘阿嬌翁主到底有什麼事情呢?’

原本秩序井然的宮院,忽然亂了起來。

不斷有內侍和宮女跑進跑出,表情慌張,步履凌亂。外面的漢軍侍衛探頭探腦,他們也想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然而礙於嚴格的宮規,不敢越雷池一步。

‘有趣,有趣!’龐林輕笑。

眼梢余光中,見一個十多個人的小隊經過土坡……

爲首的小少年手裡牽着個男童,兩人錦衣美服,玉器琳琅,服飾格外華貴。

遠遠的辨別出衣袍上紋飾的含義,龐內官連忙退到路旁,躬身行禮:“皇子。”

大男孩駐足,看看年輕內官:“龐林?”龐宦官初入宮時,曾在王夫人的院子外圍伺候過,所以劉寄認得他。

龐林趕忙對皇子還記得自己表達出十二萬分的感動,做感激涕零狀。

皇子寄不過是隨口一問,問完了,就拉着弟弟的手繼續走路——他還要帶太醫回去給母親診脈呢。

“哦,皇子!”彷彿無意中想起,龐林笑眯眯地問王夫人的兒子,前段時間是不是想邀翁主嬌同去看船模比賽,卻偏偏沒約到啊?

“然也。”劉寄皇子遺憾地搖頭。

那天過節,他本打算趁着向祖母請安的機會與表妹約定個時間。可偏偏長公主帶阿嬌回公主官邸去了,沒能碰面——他比不得劉徹劉端,膠東王劉徹和膠西王劉端都有進長樂宮的門牌,可以隨時出入皇太后的長樂宮;而他,卻沒有。

龐林馬上提建議:可以現在就去問問啊!

‘現在?今天又不是節日,祖母會讓我吃閉門羹的。’劉寄狐疑地望望龐內官,懷疑他大白天喝醉酒了。

“皇子……”龐林笑呵呵指指慄夫人的院落,告訴皇子寄館陶翁主才進去不久,您現在進去,一準兒能見上面。

“真?假?”劉寄皇子沒法不懷疑——館陶表妹已多年不來掖庭宮了,就是入後宮,也僅去椒房殿看望薄皇后。

小皇子劉乘可不管這些,一聽表姐在,立刻叫着跳着要去找阿嬌表姐——幾乎讓他哥哥抓不住。

“龐林?”劉寄凝視龐宦官的臉龐。

內官龐林一躬到地:“老奴……何德何膽,敢欺騙皇子? ”

皇子寄再不存疑,帶着弟弟下坡……

內史公主起居室的門,終於打開了!

毋庸諱言,門實際是被撞開的——被守在外頭的內侍用肩膀硬生生地撞開。

一進門,大夥兒都愣了。

超級豪奢的公主起居室,如今象是被龍捲風襲擊過似的。屏風倒了,薰爐歪了,所有的案几上都空了……

原該擺在案面的珍寶擺設,全躺到了地上,天知道還剩幾件算得上完整。十多架鎦金鑲銀的樹枝宮燈亂七八糟地攤在牆邊,活像堆破爛。燈油撒出來,染上淺色的絲綢壁衣——黑黢黢,大大小小的,讓人直接聯想到某些犬科動物的排泄物。

兩個少女貴女,

着紅的,持鞭傲然而立;穿綠的,氣定神閒。

慄公主躲在姨媽懷裡,鬢髮凌亂,氣喘吁吁,怒指嬌嬌翁主下令:“拿下……拿下!”

‘呀??’

慄夫人的手下侍從面面相覷——嘴裡邊“唯唯” 不絕,腳下卻是動也不動。

無所謂地瞟衆人一眼,

長公主的女兒左手拎了鞭身,慢慢地、慢慢地、不慌不忙一圈一圈捲起。

“莫怕,莫怕!”

慄公主大力保證:“今日之事,不稟皇太后祖母,即行……上達天聽,以求公道。”

這話,不說還好些;內史公主這麼一講,宦官宮女更不敢動了

——拜託!天子陛下也偏心翁主嬌好不好?公主怎麼不好好想想,從小到大表姐妹間起衝突,您皇帝爹哪回站您那一邊了?

“汝等,汝等……”

使喚不動人,內史公主惱羞成怒,對宮人破口大罵:“大膽!賤奴賤婢,待阿母歸……”

慄夫人也是極寵女兒的;只要是內史公主要,絕沒不答應的。

衆人無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象商量好似的,最後所有的目光齊刷刷同射向城陽王女——這個面生,不是宮裡的貴人,抓她比較安全吧?

‘哦,我是軟柿子!’王主妜揉揉額頭,等着看陳表妹的反應。

阿嬌嗤笑,‘嘩啦’一聲抖開長鞭,那意思再清楚不過——有想試試的,儘管上前,我奉陪!

內侍們一張張臉,比吃了兩筐黃連還苦。

僵局!

正當此時,外頭忽然飄來個脆生生的童音:“哇!從姊嬌果在也……”

“從姊,從姊嬌!” 隨着聲聲呼喚,一個圓頭圓腦的小男孩鞋也不脫,就連蹦帶跳闖進來,張開雙臂去抱嬌嬌翁主的腰。

“劉乘?”內史公主首先叫出了小豆丁的身份,是王夫人的第三個兒子,同父異母的弟弟——皇子乘。

聽到這稱呼,小皇子當下就不高興了,回頭喊人:“阿兄,阿兄……”

衆人這才注意到:小皇子後面,還跟進來個大皇子;月白直裾,玉帶圍腰,玉組玉佩叮叮噹噹。

“劉寄?!”內史公主撫額——王夫人的這個二兒子可不是好相與的角色。

皇子寄挑高一條眉,對異母姐姐萬分不悅地說道:“阿姊,豈有直呼名姓之理?”

慄公主頭疼了。她是姐姐,居長;嚴格來講,連名帶姓叫叫關係不大;不過若真鬧到長輩面前,肯定是理虧了——至少,不夠禮貌。

莫奈何,內史公主向兩個弟弟依次拱手,敷衍了事表達歉意。

“嬌姊,嬌姊……”見兄長聲張正義成功,皇子乘開心了,拉着嬌表姐直嚷嚷:“蜜糖糕,嬌姊,蜜糖糕。”

“阿嬌,此……誰人?”城陽王女捱過來打聽。她入京後,宮外各豪門跑得多,宮內尤其是未央宮來得則很少。所以搞不清這小傢伙是哪位。

“王夫人之少子,皇子乘。”阿嬌給兩邊作介紹:“此……城陽王之女,名‘妜’。”

“從姊……言?”聽到從不說話的阿嬌表姐講話了,劉乘大爲驚奇,大吵大嚷叫兄長過來:“阿兄,阿兄……從姊能言也!”

宮侍們的眼睛,瞪得象一對對牛鈴——訝然無聲。

“啊呀?!”皇子寄仲愣之下,立即意識到陳表妹恢復說話的重要意義:“阿嬌,汝……能言耶?”

嬌嬌翁主指尖撫着喉嚨,微微點頭。

看陳表妹摸咽喉,劉寄又開始緊張了,神情焦慮地問是不是喉嚨還是不舒服?

阿嬌想想,依然點頭。

皇子寄立時發急,到處張羅着給阿嬌妹妹準備熱飲料——這麼久了,剛說話,喉嚨多半還不穩定,需要鞏固鞏固。

一團糟的宮室,還有啥呀?

皇子一邊催宮女去弄熱飲,一邊還不忘對異母姐姐多多抱怨:怎麼能這樣懶?看好好的宮室都亂成什麼樣了?連杯熱水都拿不出來,也算奇蹟了。

內史公主這個氣啊——瞎子也能看出,她的房間是被搗亂才變亂糟糟的吧!

“阿嬌,阿嬌能言?”

王夫人的兒子們還沒消停,又一個熟悉的女聲冒出來——平度公主緊趕慢趕,可算趕來了。

阿嬌淺淺笑着,點頭:“平……度……”

“哇!阿嬌,阿嬌……”平度公主快樂瘋了,抱着好表妹團團轉。

和王夫人的兩個兒子相仿,賈夫人的女兒同樣沒注意到——或者,有意無意忽略掉——長鞭與室內凌亂度的關係。

“阿嬌,阿嬌……走,宣室殿!”

內史公主忍無可忍,衝上前抓住阿嬌的袖子,兇狠狠地往外拖——今天皇帝父親如果仍偏向,她就不活了。

被拖的還沒說話呢,旁觀的先不幹了。

皇子寄用力掰開慄公主的手,主動就任擋箭牌:急什麼,急什麼?阿嬌妹妹的嗓子曙光初現,正需要多多休息。千萬不能再犯啊!

滿宮室的侍從,一個有用的都沒有。

好容易來個兄弟,還是偏幫的。

——內史公主又是氣又是急,突然感到頭暈目眩,腳底下發軟,眼一翻就坐了下去。

“公主,公主……何如?”

好在歷史姨媽就在近旁,大力抱住公主的身子,纔沒讓慄公主坐個屁股墩。

歪在地板上,頭靠着姨母的肩膀,內史公主小臉兒蒼白蒼白,額頭上虛汗直冒。

慄姨媽怕,反反覆覆說公主外甥女是給館陶翁主的鞭子打傷了。

“阿嬌?”皇子寄皺皺眉,向表妹打聽有沒有打得太狠?

“無!”阿嬌舉起鞭子,往上頭輕輕吹一口氣——她用鞭的準頭好着呢!只打衣服,保證連塊皮都不會破,更別說傷到筋骨內臟了。

慄姨媽還在那裡悽悽慘慘地嚎內史公主的‘傷勢’。

‘吵吵個啥?太醫叫進來問問脈,不就得了。’

小皇子抓半塊玉扔過去,老大的不耐煩,轉臉問哥哥小周太醫還在不在外頭?

經弟弟一提醒,劉寄也想起來了。

他們兄弟本是帶小周太醫去給母親診平安脈的;現在哥兒倆先拐來慄夫人這邊,小周太醫準定還在外面候着呢!

皇子寄讓宦官去領太醫——不是擔心內史公主受傷嗎?有現成的大夫,馬上就驗傷。

這廂,皇子乘抓着嬌表姐的手不放,甜甜申請晚上去長信宮吃飯,還要和兔子玩。

上回過節給太后宮請安時,祖母那兒的菜餚點心美味極了,讓小皇子每每想起口水溼半邊枕頭;可憐他,沒召喚的話,長信宮都進不去啦!

阿嬌揉揉小男孩的頭髮,滿口答應:“嗯,汝阿母允之後,同歸……”

“哈哈!”小皇子樂得跳高:“哇!哈哈哈……”

兩位皇子進去了,

然後,出乎衆人意料的,賈公主也進去了。

小宦官看看上官:‘亂局似乎已經結束。接下來該做什麼呢?’

拍拍小黃門的後背,龐內官轉身,開路。

小宦官一愣,趕上去,邊走邊問去那裡?

回首望望貌似平靜的慄夫人宮室,龐林淡淡一笑,說到:“長樂宮,長信東殿。”

小周太醫應命而來;

摸着內史公主的手腕,診脈。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一刻,一刻地過去。

太久了,所有人都感到不對勁了。

‘是……學藝不精?’

皇家的孩子們彼此看看——小周是給竇太后看幾十年診的老周太醫的得意孫子,家學淵源,不該啊!

小周太醫診過來,診過去……

一張方臉紅了白,白了青,青了又白,可就是什麼都不說。

平度公主偷偷地問弟弟和表妹:大家看,內史是不是得了急症?暴病?

皇子乘一心想快點去長信宮,噘着小嘴很不客氣地說:“當無礙啦!多眠……即可。”

城陽王主很好奇地問小男孩是怎麼知道的?

劉乘信心滿滿地表示,平常太醫對他阿母說的最多的就是這一句啦。

“胡言!”平度公主一盆冷水潑上去——年齡不同,身份不同,那能一樣嗎?

“內史姊……非?”

小皇子歪着腦袋想自己母親的症狀,一段日子前開始,母親王夫人也會莫名其妙地蒼白,出虛汗,還會暈倒——當然,慄公主還沒暈倒。

劉寄是男孩子,天生比女孩子敢想,

滴溜溜衝內史周身望望,然後,朝姐姐堂妹表妹身上各拉一把,遞出個‘有門’的眼色。

回憶起某次告密……

聯想到高密的內容……

嬌嬌翁主用探究的眼光沉思着打量內史表姐——目光炯炯。

內史公主竟無法抵擋對頭表妹的視線,僵持片刻,就偃旗息鼓別過頭逃避。

“哼!”館陶翁主頓時怒極,對小周太醫直接喝問:“小周,何故?”

小周太醫還在診脈,

診來……診去……還診不完了!

長鞭在空中一跳,館陶翁主厲聲道:“小周,說!”

小周太醫是老周太醫的孫子,少年時期起就跟着祖父出入長信宮,對嬌翁主從不敢有二話。可今天,不知他是不是吃了雄心吞了豹子膽,竟死活不肯給出診斷書。

至此,皇子寄明白了七八分;

沉吟一會兒,直接叫小周太醫不必費事了——診不出就算了,先去看望王夫人吧。

小周太醫如蒙大赦,簡直是逃命一樣逃出去。

慄姨母懷抱公主外甥女,憤怒地瞪這幫闖入者。

大概休息一段時間緩過來了,內史公主叫囂着要去找父皇評理,還要宮女宦官把這幾個馬上、立刻趕出去——當然,這是笑話。

誰都不打算久留;

但不是被趕,而是自己選擇離開。

——長樂宮·長信宮東殿——

內官龐林敘述完畢,

俯身,向母儀天下的皇太后深深行禮:“皇……太后!”

竇太后端坐上頭,由女史給捶腰,靜靜地一語不發。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隻言片語,龐林偷偷向上望去。

只一瞬,中級內官就立刻重新垂下頭——竇太后昏暗已久的雙眼,在他擡頭的剎那,似乎射出一道厲光。

‘怎麼會……怎麼會呢?皇太后瞎幾十年了!’龐林努力說服自己,可還是忍不住膽戰心驚。

胡思亂想間,大漢皇太后的話音從上面飄下來:“龐……林?”

“奴臣在。”龐林趕緊把頭低得更低些。

扶着女史的手臂,竇太后緩緩道:“重賞!”

“奴臣、奴臣……”龐內官如聆天籟,激動不已,一顆頭叩在地板上:“皇太后隆恩哪!”

出了院門,皇子乘問陳表妹接下來要去哪裡。

“宣室殿……”

嬌嬌翁主一派輕鬆愉快地說道——內史表姐不是說要找阿大評理嗎?不用派人宣她,她現在主動去。

說完,還安慰城陽表姐:“從姊,勿憂。”

城陽王主倒看得開,滿不在乎地表示她一點都不憂心。她是宗室的王女,除非父兄起兵謀反,天子陛下才不會和她計較這些小事。

皇子寄略一沉吟,一把拖過小周太醫推向陳表妹:“同往……”

平度公主見弟弟和表妹都要去,立即表示不願落人之後——同去,同去!父皇要懲罰的話,也一起挨罰。

第162章 更新第102章 驚變第102章 驚變第157章 更新第4章 丙寅第一公主家第48章 丁酉壯舉·公主·下第15章 甲戌阿徹&阿嬌第15章 甲戌阿徹&阿嬌第138章 新第148章 無事生官府第137章 從長門到上林第102章 驚變第19章 丁丑膠西膠東·下第57章 癸卯不速之客第122章 熱鬧第111章 跟着感覺走第21章 戊寅請託·下第37章 辛卯‘聯姻曲’之郎情妾意第154章 更新第45章 丙申愧疚·下第113章 了結第85章 甲子II良宵引第131章 這世界真是太危險了第154章 更新第92章 按下葫蘆起了瓢第61章 丙午家法第107章第113章 了結第86章 乙丑驚異第118章 婆媳妯娌母女第141章 大寒第161章 更新第122章 熱鬧第122章 熱鬧第47章 丁酉壯舉·公主·上第70章 辛亥失蹤的新郎第121章 美人美人美人第149章 更新更第115章 休閒第18章 丁丑膠西膠東第157章 更新第47章 丁酉壯舉·公主·上第68章 庚戌難兄難弟第130章 世界真是太危險了上第130章 世界真是太危險了上第126章 皇太子的善意第45章 丙申愧疚·下第120章 參謀第113章 了結第117章 姑嫂妯娌第161章 更新第94章 會盟第128章 無語第16章 乙亥番外——兔兔第49章 戊戌轉折第73章 甲寅帝國正朔第164章 更新第70章 辛亥失蹤的新郎第71章 壬子5快意事第118章 婆媳妯娌母女第88章 入局第6章 丁卯避雨第93章 幕後第149章 更新更第51章 己亥慄公主的命運第130章 世界真是太危險了上第167章 更新第130章 世界真是太危險了上第65章 戊申遠大志向第45章 丙申愧疚·下第77章 丁巳蕭牆〔下〕第142章 從男孩到男人第78章 戊午聯姻曲之‘下嫁’第139章 新年快樂第136章 番外黃粱一夢第81章 庚申佳婿第91章 夢境第153章 更新第85章 甲子II良宵引第119章 驚聞第14章 癸酉劉榮&劉徹第102章 驚變第64章 丁未美人歸處·下第50章 己亥憤怒的大臣第46章 丁酉壯舉·翁主第116章 人才第45章 丙申愧疚·下第68章 庚戌難兄難弟第11章 庚午杯弓蛇影·下第9章 己巳疑斑第169章 更新第29章 乙酉愛情乎?姦情乎?·下第28章 乙酉愛情乎?姦情乎?第55章 辛丑結婚暢想曲·下第70章 辛亥失蹤的新郎第151章 更新第151章 更新第26章 癸未“不能總這樣阿!”第1章 楔子第12章 辛未神箭
第162章 更新第102章 驚變第102章 驚變第157章 更新第4章 丙寅第一公主家第48章 丁酉壯舉·公主·下第15章 甲戌阿徹&阿嬌第15章 甲戌阿徹&阿嬌第138章 新第148章 無事生官府第137章 從長門到上林第102章 驚變第19章 丁丑膠西膠東·下第57章 癸卯不速之客第122章 熱鬧第111章 跟着感覺走第21章 戊寅請託·下第37章 辛卯‘聯姻曲’之郎情妾意第154章 更新第45章 丙申愧疚·下第113章 了結第85章 甲子II良宵引第131章 這世界真是太危險了第154章 更新第92章 按下葫蘆起了瓢第61章 丙午家法第107章第113章 了結第86章 乙丑驚異第118章 婆媳妯娌母女第141章 大寒第161章 更新第122章 熱鬧第122章 熱鬧第47章 丁酉壯舉·公主·上第70章 辛亥失蹤的新郎第121章 美人美人美人第149章 更新更第115章 休閒第18章 丁丑膠西膠東第157章 更新第47章 丁酉壯舉·公主·上第68章 庚戌難兄難弟第130章 世界真是太危險了上第130章 世界真是太危險了上第126章 皇太子的善意第45章 丙申愧疚·下第120章 參謀第113章 了結第117章 姑嫂妯娌第161章 更新第94章 會盟第128章 無語第16章 乙亥番外——兔兔第49章 戊戌轉折第73章 甲寅帝國正朔第164章 更新第70章 辛亥失蹤的新郎第71章 壬子5快意事第118章 婆媳妯娌母女第88章 入局第6章 丁卯避雨第93章 幕後第149章 更新更第51章 己亥慄公主的命運第130章 世界真是太危險了上第167章 更新第130章 世界真是太危險了上第65章 戊申遠大志向第45章 丙申愧疚·下第77章 丁巳蕭牆〔下〕第142章 從男孩到男人第78章 戊午聯姻曲之‘下嫁’第139章 新年快樂第136章 番外黃粱一夢第81章 庚申佳婿第91章 夢境第153章 更新第85章 甲子II良宵引第119章 驚聞第14章 癸酉劉榮&劉徹第102章 驚變第64章 丁未美人歸處·下第50章 己亥憤怒的大臣第46章 丁酉壯舉·翁主第116章 人才第45章 丙申愧疚·下第68章 庚戌難兄難弟第11章 庚午杯弓蛇影·下第9章 己巳疑斑第169章 更新第29章 乙酉愛情乎?姦情乎?·下第28章 乙酉愛情乎?姦情乎?第55章 辛丑結婚暢想曲·下第70章 辛亥失蹤的新郎第151章 更新第151章 更新第26章 癸未“不能總這樣阿!”第1章 楔子第12章 辛未神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