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宮·外庭——
外書房的會議,成功結束。
做表舅舅的有私話和皇太子及河間王談;其他諸位大臣心知肚明,自不會留下來礙眼,紛紛識趣地先行告退。
條侯周亞夫的一隻腳才跨出門檻,
馬上就有宦官小跑着過來,身子蜷成只蝦米爲大漢的太尉提鞋。
周太尉昂頭、翹足,心安理得享受着太子宮內侍的專業細緻的服侍。
耳邊傳來殷勤小意的問候:“太尉,周太尉……”
周亞夫一扭頭,就見個很面熟的宦官堆了滿臉的諂笑,正向自己行禮。
鞋子穿好了。大漢太尉先蹬蹬腳上的翹頭履,感覺踩舒服了,才撩起眼皮不冷不熱地問一句:“哦?汝次來,有何……事?”
這是典型的明知故問。來人其實周亞夫認識,是他名義上女兒周朵翁主宮裡的親信內官,經常來往。
宦官也有意思,裝模作樣的好似頭回辦此差事;
先不停地點頭哈腰,然後恭恭敬敬請太尉大人去內庭——右良娣周朵已在涼榭備下美酒佳餚,要和皇太子一起請‘父親’吃家宴。
太子宮裡和女兒女婿吃飯,在周太尉本是常態;但今天,不知爲什麼卻猶豫了。
伸脖子望望通往內庭的宮道——空落落的。
除了兩側林立的侍衛和宦官,再不見有人來,周太尉心裡忽然也變得空落落,橫想豎想,怎麼都不是個滋味。
“嗯……”
衝內官揮揮衣袖,大漢太尉昂首挺胸,擡腿就往裡走。
宦官緊緊巴巴跟着,走來走去猛然發覺不對——這的確是往內宅的路,但卻不是通向右良娣周朵的宮室。
內官快走兩步,趕到周亞夫的側前方,欲攔不敢攔:“太尉,太尉!錯矣,錯矣!”
“何?”周亞夫濃眉豎起,想都沒想,一個大耳刮就扇上去:“錯?亂語!”
深宮中端茶送水的閹宦哪經得起領兵大將的敲打?頓時跌倒路中,腮幫子立刻就腫起多高。
“吾……錯?哼!!”
周亞夫一腳踢開摔地擋路的宦官,甩甩袖子,頭也不回地離開。
“太尉,太……”
忠心的內官顧不得身上疼,連滾帶爬起來,還想喚回條侯周亞夫;隔上一會兒,才吃驚地意識到周太尉走的路徑還真——算不上是‘錯’。
那條宮道雖與周良娣的殿宇風馬牛不相及,卻正正經經通向——周孺人的院子。
——長安·郊外——
馬隊從馳出京都城門到現在,足足半個多時辰了;可還沒到達近郊的目的地。
江都王劉非策馬打隊伍頭奔到隊伍尾,折回來,又回到隊伍前部;靠近親兄劉餘的坐騎,老大的不耐煩:“阿兄,皇父……”
“阿非!”魯王劉餘搖搖手中的馬鞭,用眼神止住弟弟的牢騷。
劉非不高興地撇撇嘴,控制馬匹與兄長的烏騅馬同速,差不多成並肩。
可惜沒過多久,江都王終究耐不住性子,嘀嘀咕咕了——哪有這樣的?就爲她一個,兩百多號人在這大太陽底下慢騰騰地騎馬‘漫’步?!
館陶翁主沒意識到,她在不知不覺之間拖了整個隊伍的後腿。
由於不會騎馬,甚至坐不穩馬背。責任心超強的陳須哥哥唯恐人多馬雜的環境下寶貝妹妹有個閃失,堅持非讓阿嬌坐前面與自己同乘不可;不僅如此,陳太子還壓制着坐騎只准走路不許跑——而鑑於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一直親切地微笑着默許,別的人即便有所不滿,也只能摸摸鼻子,識相地隨着慢慢兒慢慢兒‘噠’‘噠噠’。
魯王勾勾嘴角,在馬背上直起身子,望望弟弟抱怨的對象,
一臉古怪地瞥瞥劉非,搖搖頭,納罕不已:‘老弟對女孩的態度,還真是……另類啊!怪不得江都王宮中妻妾成行,子嗣卻那麼單薄……’
就大漢魯王劉餘看來,如果世間的麻煩源皆是如此——有着烏雲般的秀髮,姣潔如白玉的肌膚,桃花瓣也似的面頰,蜜糖樣甜美的笑容——就是再多添些個煩惱,又如何?
顯然,江都王劉非在思想上相當特立獨行。他的兄兄弟弟們可沒他那種念頭,個個圍着嬌嬌表妹繞前繞後的,不亦樂乎。
“噠噠……”
“噠噠噠噠……”
急驟的馬蹄聲從背後的京城方向追過來,追過來……越來越近;然後,減慢,減慢。
護衛天子的漢軍自動進入警戒狀態。
居後的人馬中有騎士出列,迎上去詢問。
不多久,消息傳到前隊:“稟陛下,乃膠東王。”
當朝天子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依舊不緊不慢地前行。
劉徹來到父親後面半步的距離,在馬背上躬身行禮:“皇父……”
“哦,阿徹呀!”皇帝微微頷首,不經意地揮揮手,示意第十號兒子隨意隨意。
膠東王應一聲,催着馬一邊與半圈兄弟見禮,一邊試圖擠到陳表妹近前。
很難!
情況——不容樂觀。
阿嬌右側有膠西王劉端和趙王劉彭祖;左邊是中山王劉勝;後邊,姨母王夫人的兩個兒子劉越劉寄;前面……前面倒是空着!
‘問題是,問題是……’劉徹惱惱地扒扒頭髮,問題是陳須帶着阿嬌緊隨皇帝——他做兒子的,總不能超到父皇前頭去!
“阿嬌,阿嬌……”
隔着一堆同父異母的兄兄弟弟,劉徹這個招呼打得頗爲辛苦。
翁主表妹聽到了,伸長胳膊,嬌笑着衝劉徹表哥揮揮——大幅度動作造成重心偏移,身子一滑。
幾張嘴冒出同樣的驚叫:“阿嬌!”
“阿嬌!!”堂邑太子猛收攏手臂,圈緊妹妹,低吼着警告小心點——從馬上摔下去可不是鬧着玩的!
抱歉地掃大家一眼,米分紅的小舌頭吐吐,阿嬌垂低頭乖乖聽話。
~·~流眄睇~·~
~·~俏皮樣~·~
~·~如沐春風~·~
劉徹感覺之前因疾馬奔馳引起的燥熱感,至此,盡消。
拍拍馬脖,膠東王溜溜達達停在圈子的外圍,安安心心打着他的小算盤——不急不急啦,反正到小獵場還有段行程;機會嘛,有的是!
——太子宮·內宅——
站在庭院中央看女兒的主屋……
半掩的門外,是空蕩蕩空蕩蕩的走廊。
條侯周亞夫一張臉板得和鐵板差不多——剛纔走進來的途中,遇到那麼些個侍從和雜役;他就不信了,其中沒人向女兒報信?!
這般的冷清,是什麼意思??
等了好一會兒,才聽拉門響。
就見姍姍遲到的孺人周氏攜幾名侍女與宦官出現在門口,緩步下了臺階,對着父親微微一彎腰:“太尉……”
周亞夫的眉心一跳,惱火地瞪着女兒。
直面能讓萬千沙場將士兩股顫顫的憤怒表情,周孺人兩手交握於前,怡然而立,彷彿——無知無覺。
“蔥子……”
好像一拳頭打進鬆軟的沙堆,大漢太尉大爲泄氣;‘呼哧’‘呼哧’邁過階梯,踢掉翹頭鞋,一大步跨了進去。
真正坐下來,卻發現不知該說啥?
問了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得到些同樣不關痛癢的回答,周亞夫兜一圈周孺人居所的室內陳設,擰起粗眉,似乎很高興終於找到個合適的話題了——年輕輕輕女孩的屋子,幹嘛弄得這樣素?又不是沒錢布置,沒人手操持。
杜居易帶人奉上飲品……
周孺人袖手,坐觀侍女佈置小案和飲器,淡淡回答:“妾……悅之。”
周太尉端出父親的派頭,滔滔不絕地教導女兒:‘別那麼孤傲!’
‘聽說你平時獨來獨往,既不接近太子夫君,也不和別的太子宮侍御來往,甚至對同宗同祖的姐姐周良娣都拒於千里之外。’自認爲掌握了制高點,周亞夫這個氣勢洶洶:‘你到底在想什麼?’
周蔥子保持沉默,心不在焉地看向戶外——院牆邊栽了攀爬植物;當此時節,滿滿的一牆葉子,濃綠欲滴。
“吾女……人居於世,豈可無遠謀?”
見女兒把自己的話壓根兒當成耳旁風,周亞夫手捏成拳,恨鐵不是鋼地指出——看看,看看!當年和你同時入宮的女人個個都有小孩了;就你,至今一點消息都沒有。嫁入皇家,沒個一男半女傍身,你將來可怎麼辦啊??
垂下眸,周蔥子溫順地低頭,彷彿是在聽,聽——別人的事兒。
“女兒……”
想想每次入太子宮時義女對自己的種種巴結,再對照對照眼面前親生骨肉的態度,周亞夫的胸口直髮悶,扭過頭吐出一串串低低的咒罵:‘這不陰不陽的性子,也不知是隨了誰?我們周家從沒如此古怪個性的人。瞧你堂姐周朵做得多好……那纔是周氏女兒該有的樣子。怪只怪你娘不會教!’
周亞夫:“女……不教,母之過!”
最後一句,終於讓周孺人有了點觸動。
“太尉,”周蔥子擡起頭,斜斜地看太尉父親,頰邊掛上濃濃的濃濃的譏誚:“右良娣朵之母,前……侯夫人也。吾母……黎民,不幸,屈節充下陳。蔥子,乃‘庶’‘妾’所出也。”
“蔥!子!!”周太尉忽地站起。
動作太急了,膝蓋觸到案邊,撞翻了擺飲品的小案——湯湯水水,杯碟器皿,瞬時凌亂了一地。
“汝、汝!”對上女兒平靜無波的面容,周亞夫要罵罵不出,想打又不能打,粗氣大喘,卻又無可奈何;最後,只能咬牙重重跺跺腳,鐵青着臉奪門而去。
“太尉,太尉!”見此情形,杜居易來不及叫侍女收拾屋子,便緊追出去;邊送,邊賠盡了好話。
周亞夫哪會將一名低級宦官放在眼裡?自然理都不理。
恭送周太尉到周良娣的居殿,杜居易回到自家院子,訕訕地勸女主人:“孺人,孺人!血濃於水,父女之親……”
“父女?”
周孺人抖抖垂胡袖,走回內室躺下,翻個身,背朝外,直接嗤之以鼻:“哼!”
莫奈何看着自家孺人的背影,杜居易耷拉下腦袋,深深嘆氣——怎麼不是父女?怎麼不是父女?!聽聽這語氣,看看這態度,如出一轍的倨傲啊!!
——長安·平陽侯官邸——
曹時從友人處回來,剛踏入內宅,就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
往日安安靜靜的平陽侯宅邸,如今亂糟糟兼鬧哄哄;僕役和侍從們扛着的抱着的,人來人往,忙得團團轉。
攔住個執事,纔想問問什麼情況,
曹太子就聽到不遠處傳來父親的聲音:“吾兒……”
一把推開多餘的執事,曹時三步並作兩步來到父親面前,先行個禮,然後立刻問:“阿父,此……乃?”
“出京啊!”平陽侯曹奇話音平和,好像他說的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出京?!”饒是平陽太子曹時自幼家教深厚節制有素,聽到這話也有些失態了——出京?他們這才進京幾天啊?!
“然也,然也。”做父親的執着兒子的手,不疾不徐往後面踱:“離京,歸‘平陽邑’。”
‘回平陽?爲什麼?遠路迢迢來長安,這才呆了幾天,做什麼急吼吼回去?’
深知父親病弱,曹時不敢強停,只攙着老人家的手邊走邊詢問緣由——雖然朝見已畢,但按慣例,列侯們在京師逗留個把月完成不成問題啊!何必如此急匆匆離京?
‘再說了……大暑天的,冒着如此酷熱趕路,父親的身體也吃不消啊!’瞅瞅父親枯瘦的身子板,平陽太子大爲憂心:“阿父之康寧……”
“無礙,無礙……”平陽侯擺擺手,愉愉快快告訴兒子不必擔心,可以慢悠悠走——關鍵是,必須儘早離開長安。
“阿父?”素來聰明的平陽侯太子這回也糊塗了,心裡一個勁叨咕:‘這鬧的哪一齣?京裡太太平平的,一沒政變,二沒騷亂,跑啥啊?’
走到內宅的花園,站住。
平陽侯觀察觀察周圍,見衆多僕從都遠遠的,聽不見父子倆的對話,纔對兒子正色道:“慄太子將降內史主於吾兒。因之,離京……宜早,不宜遲!”
“哦?慄太子?內史公主?”曹時微楞,忙問父親是否與劉榮見過面了?皇太子怎麼說的?或者,有人來做媒?
“無,無!”曹奇搖搖頭,負手於背後,洋洋自得對兒子解釋:沒見面,甚至連話兒的都沒來過;然而,正是因爲如此,才能及早全身而退——否則,等到面對面通了消息提了親,就不好辦了。‘答應’與‘不答應’,都是麻煩。
“父親?”曹太子強忍住,告誡自己不能笑不能笑——嘲笑父親,是會遭天譴的——竭力用平常語調問君父怎麼想的?說不定,人家太子系根本沒計劃與曹家聯姻呢?
“去……長公主子隆慮侯,”目視長身玉立的愛子,平陽侯驕傲地昂起頭:“舍吾兒……其誰?”
曹時輕笑,不語。
劉姓皇家一貫冷酷,對功臣尤其如此——可以說功勞越大,前途也越險。
最慘的是如呂后孃家那樣人死門毀,徹底灰飛煙滅;
好些的譬如舞陽侯樊家或周亞夫他們家,廢嫡立庶,製造矛盾,分化削弱,
還有些像蕭何家族,被歷任皇帝不屈不撓地找茬折騰,廢了立,立了廢,廢了再立,元氣大傷……而在所有名門中,能保住祖先最早的爵位封邑不變、並且太太平平維持到現在的,‘平陽曹氏’位列第一。
長公主兒子的婚事告吹後,退而求其次尋求與平陽侯家族結盟
——產生這樣的想法,明智合理;也完全符合那位太子太傅的思維方式。
‘咦,不對啊……’
察覺到父親話語中對內史公主的排斥,曹時頗感詫異。他記得來京路上,父親議論諸公主誰合適當曹家媳婦時,慄公主還屬於很被期待的人選呢!
‘難道是嫌內史公主粗魯不文?其實,那也稱不上大過。帝女嘛,哪能沒些傲氣?’
想了想,曹太子婉轉地向父親指出內史公主背後的政治資源:“阿父,內史主……乃皇太子同母弟。一如……今之館陶長公主。”
“哎!”平陽侯點點頭,嘆一聲。
他怎麼會不明白?當初就是考慮到這層關係,纔會將內史公主列入首席考慮名單。
“然……”
大概想到什麼,曹奇露出個譏笑:“然慄夫人非昔年之竇皇后,慄太子……亦然。”
曹時驚異,待要細問。
平陽侯卻不肯多說了,只點着兒子的胸口鄭重其事囑咐道:“吾兒,吾兒,切記……蕭規曹隨,蕭規曹隨!”
侯太子曹時聞言凜然,默默在心中重複家族的信條——蕭規曹隨,蕭規曹隨……
不管繼承人還在那裡喃喃自語,平陽侯牽着兒子的手繼續往後走,往後走……
親近的老僕管家見老少主人不再私話,也跟了上來,前呼後擁伺候着。
後花園從來不開的東邊角門,今天開了!
馬車早已安排停當,在門外的長巷子裡靜靜等候。
曹奇在衆人的支撐下首先登車,反手一拽,將兒子也引上車。
‘真正的輕車簡從啊!’數數隨車的侍衛和僕從人數,平陽太子憂心沖沖地望着父親建議,這樣的暑熱天,準備如此簡陋,要不還是等明天再出發吧?!
“無妨!”平陽侯笑笑,再三再四地寬慰兒子,坦白只須趕大半天路,就能休息了——休息個十天半個月。
‘大半天?’曹時怔住,在他的記憶裡,曹家在京畿附近既無別院也無近親,到哪裡去投宿修整?
平陽侯成竹在胸:“呵呵,汝姑母之子有莊園,位居……”
“姑母之子??阿父!!”曹時從車位上跳起來:“何姑母之子??”
也不怪平陽太子大驚小怪。這世上能讓平陽侯曹奇對兒子稱呼成‘汝姑母’的,只有曹奇的同母姐姐一人,即:已故的軑侯夫人曹氏。
而曹夫人,一生無出。
“阿、阿父……”曹時探出窗外看看天,回來再撫撫父親的前額,嚴重懷疑老父因中暑而神志不清了。
“阿時……”拍開兒子的手,平陽侯哭笑不得。
舉手拉上窗簾,壓低了聲量,曹奇開始敘述那些陳年往事:
很久以前,當時的平陽侯夫人——也就是曹時的祖母——病逝。家中沒了女主人,各處混亂,於是就暫由侯門長女打理家務主持中饋。
誰也沒想到,與屬官們接觸多了,侯女竟與平陽邑一年輕英俊的小吏有了私情。等家族長輩們發現,貴女已珠胎暗結,並且時月上也不允許打胎了。
‘秘辛啊,家族秘辛啊!’曹時津津有味聽着,興致勃勃地問後來如何了?
曹奇漸漸陷入回憶,當時家裡人自然怒火沖天,決心打殺小吏。可侯女以死相逼,君父長輩疼愛女兒,沒法,只得放了小吏一條生路。
平陽太子猜到了後續:“所生者,男?”
平陽侯點點頭,接着往下說:侯女,也就是曹時的姑姑曹奇的姐姐足月產下個男嬰,隨父姓‘陽成’,起名叫‘白’,就偷偷養在平陽侯家族的別院,僱了保姆奶孃照料;一直到侯女按家族的安排出嫁,嫁給利蒼。
“如此……”平陽太子有點擔心地問,姑姑遠嫁後,這名小表弟怎樣了?有沒有被疏忽被慢待。
曹氏得意地笑了!
言道後來的確有人不耐煩,尋機將孩子送人了。那時,他曹奇還沒當家,力量小,無法阻止。不過,他當時留了個心眼,記下了收養人家的地址和姓名。
等當上平陽太子後,他就將孩子尋了回來,在平陽邑去京都的必經之路附近置了個莊園,歸在姐姐兒子陽成白名下。
“哈哈!阿父,君父……”曹時看着父親,恍然大悟:怪不得阿父每次往返長安,都會半途消失上幾天,原先以爲是有了外室,沒想到是去看錶弟了!看這秘密守得,嚴絲合縫啊。
“阿姊一生,僅餘此血脈。”
曹奇順順鬍鬚,感慨和兒子商量——這回帶他去和表弟認認親,以後有機會的話就多多提攜,好歹是近親,總比外人可信些,相處好了,也是左膀右臂。
“唯,唯唯!”平陽太子忙不迭同意。
馬車快到城門了……
從家族秘聞帶來的震撼中清醒,曹時太子猛然想起侯爵出京都必須經由宗正同意,不知父親這一節有沒有周全到。
平陽侯滿不在乎地告訴兒子,給天子的啓奏他早送去宗正官署了,檯面上的理由是:曹奇近日夜得一夢,夢見祖父父親同來找他,說在地下總感到寒冷陰溼,不堪忍受。平陽侯擔心守墓人粗枝大葉,祖墳雨季中漏水了還沒覺察,想想寢食難安,就先出京回鄉查看去了。
曹時咽咽口水,欽佩地翹起大拇指!
平陽侯不動聲色,敲敲窗櫺高聲讓車伕快些再快些;
——這節骨眼,可千萬不能給堵上;不然的話,就前功盡棄~\(≧▽≦)/~啦啦啦!
當魏其侯傅竇嬰領着太子宮的主要屬官登門拜訪,
正碰上留守的曹家的家老鎖門——鎖平陽侯官邸的大門。
老家人萬分遺憾地稟告太子太傅:他來遲了!
如果早上那麼半天大半天,或許……;現如今,哪怕是快馬加鞭,也追不上了!
三日之後,
帝室公佈正式的婚訊:
皇帝陛下的女兒、帝國太子的胞妹內史公主,許配‘曲逆侯’陳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