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焦急,正想探出窗戶去,然而身邊的男子卻回過神來,一把將我拽進了屋內。他沉聲道:“姑娘還請冷靜,我們現在在的地方本來便是一個暗哨,若是叫外面的人看見了,那麼這個暗哨便已經失去作用了。”
我這才醒悟過來,立刻收回了身子,這裡是森爵埋伏下的暗樁,要是暴露了,整個樓層都會陷入危險之中。可是如果不行動,那麼森爵的情況現在又如何了?我勉力站直了身子,示意自己不會再做出衝動的行爲,對方這才鬆開了手。而與此同時,透過窗戶還未關緊的縫隙,我可以看見森爵明顯已經陷入了困境,那幾個官兵雖然有損傷,但是四比一,卻明顯在人數上佔據了優勢!
“不行,再這麼等下去,你們這道暗樁就算可以躲避一時,卻已經錯過了使用的最佳時機!”
那人有幾分困惑的看着我,其餘人眼中也滿是不信任,片刻後,他才搖了搖頭,“我們蹲守在這裡的時候,森爵大哥和門主都曾經囑咐過,如果沒有他們的命令,千萬不可以暴露行蹤!”
這幾個人只怕都是浩空的心腹,否則也斷然不會安排到如此重要的地方。但是我卻不明白,究竟什麼纔是最重要的時候,森爵又在等什麼?
我站在窗櫺外仔細觀看,卻看見森爵雖然受傷,但是那幾個人也已經被牽制住了手腳,此刻浩空的人正浴血廝殺,那個足以被稱之爲“斬血”的計劃似乎也正在施行。
死去的屍體早已經是一具不會動彈的肉,即便被戳出幾個傷口來也感覺不到痛,我看見血從他們的身體裡流出來,宛如一條吞吐着蛇信的巨蟒。
我的手攏在袖子下握緊,幾乎都快要綻出青筋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忽然聽見了一聲劇烈的呼喊。那聲音分外熟悉,然而卻又透着幾分陌生。原本守在窗前的幾個男子猛的歡呼起來,目光裡都有歡愉。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但是他們已經從蹲着的地面飛快站起身來,站在我身前的男子叮囑道:“姑娘還請小心,此地並非萬全之地。”
我微微笑了起來,目光裡有一絲凜冽,“整個崇德城中,現在哪還有什麼萬全之地?”
他一愣,不過看向我的目光已經有幾分欽佩,我和蝶兒一塊站到窗前,和這幾個人並肩站在一起。此刻月亮似乎也從黑暗裡醒了過來,明晃晃的光從天際灑落。我們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府衙的大門前,那裡原本脂水密佈,人若衝過去便是死路一條。
浩空的計謀雖然冷血無情,但是比我想象中要有效得多。他們竟然靠着人血撕開了一條防線,隨着浩空的聲音。幾個人陡然點亮了火燭,將箭矢靠近那些蠟燭。
我這才發現那些箭矢上面竟然還綁着白色的布條,他們不知道在布條上浸染了什麼,空中頓時散開一股濃濃的刺鼻氣味。
“那是什麼?”我凝神問道,這股氣味雖然陌生,然而我心中卻隱隱有了底,只是不敢確定,那個站在我身邊的男子抿了抿脣,箭矢上已經有火焰在燃燒,“森爵大哥的吩咐,如果門主得手了,便用火箭攻擊。”
我看着他鄭重的神色,再三確定對方並非和我開玩笑,這才倒吸了一口冷氣,“你們是瘋了不成,下面全都是脂水,一旦見火就會肆意燃燒起來。這原本是府衙的殺招,他們還沒用上,你們倒想祝他們一臂之力虐殺同伴不成?!”
“這……”那人也有幾分遲疑,然而還沒等我再說下去,已經有人鬆手放箭,那人回過頭看着我,“只要是門主吩咐的,我們就誓死追隨。”
我心中震怒,然而事已至此已經無可挽回,只好緊緊抓住窗櫺往下探望。
那些人手中箭矢不停,但是我預料之中的火海卻並沒有發生,不……的確有火在下面燃燒了起來,但是意料之中原本應該朝府衙之外燃燒的火似乎逆轉了方向。
官衙之中有人發出了驚呼,顯然並沒有預料到竟然會有這樣的變化。
“奏效了!”我喃喃道,其餘人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然而我卻分明看見脂肪水已經不知不覺間被引流,浩空好生厲害的手段。用鮮血縱然可以沖刷上面的脂水,但是不如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來的狠毒。
他們趁亂殺敵的時候,想必是用武器挖掘出一條小小坑道,不必多深多廣,但是鮮血重開了脂水,這些會燃燒的物質便順着這些小小坑道倒流回了官衙的牆角之下。正是因爲如此,原本對無意門來說最大阻礙的火焰,此刻卻成了他們手中的武器。
火焰持續燃燒着,將整個牆角燒出噼啪的聲響。官衙內的人終於覺得恐懼,有人不願意活活被燒死在裡面,終於推開門闖了出來。而浩空好整以暇,一刀砍斷了對方的脖頸。我心中像是一樣也有火焰在燃燒,戰爭雖然殘忍,但是置身其中,卻總是容易叫人熱血沸騰。
那幾個漢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手上的速度加快,原本因爲忌憚不敢用流矢弓弩,此刻只管朝府衙之中發射便是。
我長舒了一口氣,只覺得渾身都輕鬆了不少,倒是蝶兒一直扶着我的手臂,關切問道:“姐姐,究竟怎麼樣了,是不是情況不好?”
我似乎是被她的詢問給驚醒了,這才笑了起來,“不,沒有什麼不好的,我有一種預感,我們快要贏了。”然而蝶兒看着我,目光之中卻依舊寫滿了擔憂,“那哥哥,他會安全回來麼?”
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究竟該如何回答她,只好將她靜靜摟在懷裡,低聲道:“我們就在這裡等,等你的哥哥平安回來好不好?”
蝶兒重重點了點頭,我們兩個人便夾雜在一羣老弱婦孺之中等着。這一刻,我能察覺到所有人的心意都是一樣的,我們都在等着外面的戰亂平息,而那個人……可以順利歸來。
我們兩個人緊緊抱在一起,其餘人也瑟縮着肩膀,像是一個無形的圓合攏。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我只能一下下數着自己的心跳,只聽見外頭忽然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的歡呼,有人聲嘶力竭的高喊道:“勝了,勝了!”
我的心跳似乎在這一刻都要停止了,然而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只覺得整個人手腳都在發麻,也不知過了多久,砰地一聲,有人重重推開了門,卻是一個年輕的男子,身上還帶着血,然而眼中卻寫滿了激動,“我們勝利了!官衙已經被攻破,我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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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是死寂的沉默,彷彿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然而很快啜泣聲便取代了這沉寂。女子和男子是不一樣的,歡呼和熱血都屬於在外戰鬥的男人,而這些盼望他們回來的婦人,唯有眼淚纔可以發泄心中的喜悅。
我擦去蝶兒臉上的淚水,緩緩道,“來,我們去找你的哥哥,他一定在外頭等着你。”
蝶兒重重點了點頭,她的手心冰冷,但是臉上卻沒有畏懼的神色。我心中暗暗稱讚,她和飛羽都不是平庸之輩。一個人要懂得剋制自己的情緒,也要懂得相信。我們推開門便文件刺鼻的硝煙味,想必是火在炙烤着什麼,纔會發出這樣讓人不悅的氣味。
繞過閣樓,只能望見外頭一片兵荒馬亂。屍體比我們來的時候還要多,但是明顯穿着官衙衣服的人數比例已經上升許多。
有人氣喘吁吁的躺在地上,蝶兒的手微微一緊,我知道她在尋找自己的哥哥。我沒有說話,只是更加用力的回握住她。
我們兩人的目光專注,目不轉睛的注視着每一個活着的人,一直走到了府衙的門口,蝶兒才抽泣了一聲,然而我搖了搖頭,神色鎮定,“不要哭,我相信飛羽一定會活下來。他知道你在等着他回來,一定不會就這麼離開。”
蝶兒強忍着啜泣聲,可是我知道,她一定和我一樣的害怕。就在此刻,身後傳來了一聲嘆息,“我還想偷個懶呢,你們兩個怎麼這麼快就找過來了。”
蝶兒的眸光一亮,霍然轉過頭去,卻看見受了傷的青年手中提着劍,正懶洋洋的靠在門扉上看着我們。他的臉上有灰塵,衣衫也沾染了血跡,看上去狼狽不堪。然而他的目光卻比星辰還要明亮,幾乎叫人都要落下淚來。
我鬆開蝶兒的手,看着她一頭撞進了飛羽的懷裡,我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揚,露出了一抹淺淡笑意。
飛羽朝我點了點頭,無聲道:“多謝。”
何必謝我呢,要謝也是謝他自己,能夠在這樣殘酷的戰爭裡活了下來。一個人非要有這樣的鬥志不可,否則誰也幫不了他。
身後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有人伸出手來矇住了我的眼睛,“這裡都是屍體,不宜多看。”他冷冷的聲音裡有細微的寵溺,我肩膀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