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連着周帝都有些意外,等着邵赦回答,邵赦盯着周允瞧了片刻,突然笑道:“周大人,我用得着向你稟告嘛?我是何用心,有何用意,只要陛下知道就成。陛下,臣一片苦心,還望陛下體諒。”
邵赦一邊說着,一邊向上行禮。
周帝嘆了口氣,邵書桓也在簾子後面輕輕的嘆息,雖然他弄不明白邵赦和周帝之間到底有何協議,但是,很明顯的,周帝對邵赦有着不同於普通臣子的包容與大度,包括這所謂的欺君之罪。
“陛下!”周允和柳炎也忙着向上行禮,正欲再說什麼,周帝卻揮手道,“罷了,既然邵愛卿如此說法,此事就算了,以後勿要再提。書桓的身份,朕心中自有定論,朕也不至於糊塗到亂認兒子的份上,諸位愛卿所議,並無依據,只是有所懷疑。而朕卻又證據,真實書桓就是朕之親身骨肉。”
周帝此言一出,衆人皆是大驚,如此一來,邵書桓的身份就算是坐實了,誰也不能再說什麼。
早朝就這麼散了,衆朝臣三呼萬歲,退出太和殿,三三兩兩的向外走去,邵赦半眯着眼睛,盯着東面升起的太陽,深深的吸了口氣,今兒在朝堂上,他算是完勝,可是他心中不但沒有絲毫的喜悅,反而如同是壓着一塊巨石,沉甸甸的難受。
“邵大人!”鮑克順從後面叫住他,皺眉問道,“這事情就算這麼定了?”
邵赦嘆了口氣,苦笑道:“不這麼定了,還能夠如何?”
“那……陛下什麼意思?真要封他爲親王?”鮑克順再次皺眉,冊封親王也不是一件小事。
邵赦緩緩的搖頭,如果周帝只是要封他爲“親王”。就不用如此大費周章。
“陛下要封他爲親王,二皇子也得封親王。”邵赦道。
鮑克順很想說:“那就封好了,反正都是皇子,冊封親王乃是早晚的事情。”但看着邵赦現在的模樣,他就知道,事情絕對不是這麼簡單,只怕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心中另有算計。
算計什麼?鮑克順細細的在心中思忖着。頓時陡然回味過來,忍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鮑大人這是怎麼了?”邵赦道,“邵某老了,禁不住你這麼一驚一乍地,要是不小心被你嚇箇中風啥的,可就冤了。”
“邵大人!”鮑克順拉着邵赦走到太和殿前牆角處,壓低聲音問道。“您老給句實話,陛下到底是什麼意圖?”
照目前的形式分析,如果周帝並不是要立邵書桓爲親王,那麼就是要冊封他爲太子。可是現在的皇長子爲太子,並無過錯。甚至可以說,現在的太子,循規蹈矩,一切都做的不錯。要廢太子,豈是容易之事?
雖然邵書桓在太和殿聽政,甚至批閱奏摺,衆朝臣都知道,但甚多人心裡還抱着一絲僥倖的心態——不過是陛下陡然找到失散多年的孩子,寵着他高興,因此就無法無天了。
如此看來,陛下是早有預謀。聽政、批閱奏摺,都是爲着下一步做準備。
如今,邵書桓地身份算是堂而皇之的浮出水面,接下來,就看下一步了。
陛下要認個兒子,可以說是皇傢俬事,可是陛下要廢除太子,那就是天下國事。不是私事這麼簡單了。
“我怎麼知道陛下的心思”邵赦習慣性的翻了個白眼。轉變話題笑道,“鮑大人。如果邵某人沒有記錯,你還欠着我一頓花酒?”
鮑克順哭笑不得,這都什麼和什麼啊?正經大事,他居然只惦記着他的花酒,堂堂大周國的宰相大人,成何體統?正欲答話,卻聽得有人叫道:“鄭大人,鄭大人,可有見着家父嘛?”聽聲音,正是邵書桓的聲音。
“令郎找你!”鮑克順嘆道。
“我過去看看!”邵赦忙道,說着,急急轉過牆角,向太和殿前走去。
原來邵書桓等着周帝先走後,忙着出來尋找邵赦,不料卻沒有見着他,正好見着鄭文走在前面,於是忙着詢問。
鄭文含笑道:“回稟殿下,臣未曾見着邵大人……”話未說完,陡然擡頭,卻見着邵赦和鮑克順聯袂而來,當即笑道,“殿下請看。”
邵書桓眼見邵赦和鮑克順從太和殿牆角轉出來,心中好奇,明白這兩人勢必商議什麼事情來着,倒也不便多問,只是笑道:“父親大人走的好快,差點就趕不上了。”
“你……找我有事?”邵赦不解地問道。
邵書桓點點頭,看了看鮑克順和鄭文,卻沒有說話,那兩個也都是人精,焉有不明白的,忙着告辭而去。
“做什麼?”邵赦問道,“這會子你不去景陽宮,在太和殿前面閒逛做什麼,難道還怕大家都不知道,簾子後面坐着的人是你?”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又何用隱瞞?”邵書桓輕輕的笑了笑,道,“陛下找你。”
邵赦不解的問道:“陛下宣我,隨便命誰出來說一聲就成,巴巴地讓你來?”
邵書桓笑道:“我私心揣測,陛下不想讓人知道。”
邵赦更是不解,他答應周帝,今兒朝堂之上幫他擺平邵書桓的身份問題,如今算是有個大概了,現在找他何事?
“走吧!”邵書桓笑道,說着,做了個“請”的手勢。
邵赦無奈,只能隨他一起前往景陽宮,順口問道:“可知道陛下宣我,到底是什麼事情?”
“不知道!”邵書桓一本正經的搖頭道,他確實不知道周帝這個時候宣邵赦所謂何事,“大概是問問你南夏公主和親地事情?”
邵赦搖頭笑道:“那是國事,該當朝堂之上討論的,不會私下問我。再說了,南夏公主和親,也得問禮部,而不是我。”
“你是宰相,自然得問你。”邵書桓笑道。
兩人閒話之間,已經到了景陽宮門口,張德榮進去稟告了,一起進去。周帝已經換了普通便衣,靠在椅子上看書,見着他兩人進來正欲施禮,忙着笑道:“免了。”口中說着,向邵書桓招手。
邵書桓走到他身邊,周帝拉着他就在身邊坐下,這才笑問邵赦道:“免之,可知道朕召你何事?”
邵赦搖頭道:“臣不知道。”
“免之素來聰明。你猜猜。”周帝今兒心情很不錯,含笑道。
邵赦觀顏查色,不像什麼爲難事,笑道:“爲着南夏公主和親的事情?”這是剛纔邵書桓猜測的。
“不是!”周帝笑道,“南夏公主和親。那交給禮部去忙就是,免之繼續猜。”
邵赦想來想去,實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搖頭道:“陛下明着說吧。臣實在猜不着。”
周帝笑道:“姬銘怎麼得罪你了?”
邵赦呆了呆,姬銘?安王爺?什麼時候他得罪他了?昨天他才從南夏回來,忙着把一應事務辦理清楚,然後進宮覲見周帝,隨即就是自家晚宴,根本就沒有見着安王啊?
“陛下,臣還是不明白!”邵赦搖頭道。
邵書桓就更加不明白了,他也剛剛從南夏回來。最近京城種種,他也一樣不知道。
“免之自己過去看!”周帝指了指旁邊的几案道。
邵赦滿心不解,順着周帝地手指看過去,旁邊的几案上,蓋着一塊錦緞,裡面鼓鼓的有東西突出,但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
心中想着,當即走了過去。揭開錦緞一看。居然是一張古琴,琴身本身並不起眼。甚至所用地木質也黑漆漆的,泛着焦黃的感覺,可是在琴尾,卻有着兩個古篆——焦尾!
這居然是傳說中的焦尾古琴,邵赦不禁微微動容,他是懂琴之人,自然明白焦尾的名貴,手指按在琴絃上,輕輕地撥動了兩下,雖然不成曲調,但琴音清越,果然不愧是傳說中的上古名琴。
“陛下從何處覓得這焦尾古琴?”邵赦轉過身來,躬身施禮,含笑問道。
周帝搖頭道:“不是朕的,昨兒晚上,姬銘巴巴地跑來宮中,讓朕把這古琴轉送給你。”
“啊?”邵赦更是不解,安王葫蘆裡賣得什麼藥?要送他東西,也犯不着繞這麼一個大彎子?直接給他不就得了?
“爲……爲什麼?”邵書桓更是滿腹狐疑,安王和邵赦私交非常好,送他一張古琴,實在是普通之極,做什麼現在居然弄得如此複雜,還讓陛下轉交?
“朕也想不明白緣由!”周帝笑着搖頭道,“昨兒巴巴地送來一張琴,朕還以爲是給朕的,結果卻說,是給免之地,朕不過是轉一下手——呵呵,都不錯,使喚上朕了?”
“陛下難道就沒有問他緣由?”邵書桓好奇的笑道,“這安王爺也真是地,好好的,繞什麼圈子啊?”
“朕問了,他說他得罪了免之,這琴算是賠罪的!”周帝苦笑道,“賠罪嘛,當面送豈不是更好?”
邵書桓也是連連點頭,看着邵赦一臉的苦水,邵書桓笑問道:“父親,他做什麼得罪你了?”
“沒什麼,你不在的那幾天,我去你地清瑤別院撫琴,不料他卻跑去,把我的琴給砸了,大概是砸了琴,現在算是賠我的?”邵赦搖頭笑道,“什麼時候,他也玩這麼一手了?”口中雖然如此說法,心中卻更是不解,這實在不像是安王的個性,再說了,焦尾古琴——應該不在安王爺手中啊?
“哦?”邵書桓心中多少有些明白,安王砸了邵赦地琴,大概是因爲他的事情,故意問道,“父親,安王爺爲什麼砸了你的琴?”
“也沒什麼,他愛砸,我有什麼法子。陛下知道,臣乃是文官,這文官碰到武官,那是有理也說不清楚——只能自認倒黴。”邵赦笑道。
“今兒太和殿,你這個文官不是讓武官大大的顏面掃地?”周帝果然大樂,笑道。
邵書桓也笑了起來,邵赦竟然也有如此風趣幽默的一面。
“免之,既然是他的一片好意,琴你拿去吧!”周帝笑道,“書桓在宮裡住兩日?”
邵書桓見他挽留,點頭道:“是!”
邵赦向周帝施禮告辭,依然用錦緞裹着那焦尾古琴,捧着出去,宮門口,邵家的小廝正在等着,見着邵赦出來,忙着迎了上去。藥紅滿臉堆笑問道:“恭喜老爺!”
“喜從何來啊?”邵赦哼了一聲,問道。
“陛下又有賞賜,難道不該恭喜?”藥紅一邊說着,一邊便於去接邵赦手中的古琴。
邵赦一呆,這琴他是從宮中抱出來地,別人並不知道乃是安王所贈,皆以爲是周帝所賜,這安王爺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
“老爺?”藥紅忙着叫道,“老爺上車吧,奴才等半天了。”
邵赦答應了一聲,坐上車,吩咐道:“去安王府。”
“是!”藥紅忙着答應着,驅趕馬車前往安王府,剛到門口,就有安王府管家宋來旺急忙迎了出來,滿臉堆笑道:“邵大人來了,王爺等您半日了。”說着,親自打起簾子,扶着邵赦下車。
邵赦苦笑,安王爺早就料着他要來了,是了,他弄了這麼一出,他能夠不來嘛?
“邵大人,裡面請!”宋來旺忙着躬身請邵赦進去。
安王府客廳內,安王爺一襲青色長袍,已經在客廳內來來回回的走了幾時回,聽得管家來回:“邵大人來了!”他總算是鬆了口氣。
“免之!”安王見着邵赦,也不及顧什麼禮儀,忙着拉着他嘆道,“你總算來了。”
邵赦苦笑,將手中的古琴隨意的擱在旁邊的桌子上,搖頭道:“你有事找我,也犯不着用這等法子?隨便遣個人過去說一聲,或者你自己去我哪裡也成,犯得着繞這麼大個彎子?”
“免之,出事了……”安王爺搖頭道,“否則,我用得着整這麼一出?”
邵赦皺眉道:“出什麼事情了?”
“我……”安王爺說了一個字,又打住,來回的來房裡走來走去。
邵赦不解,安王的脾氣,他是知道的,這人素來爽快,有什麼說什麼,就算對他不滿,也是直接揮拳砸了他地琴,斷然不會玩着花樣,轉着花花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