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庭回到邵府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但他走進家門的第一句話卻是:“三小姐可曾歇下了?”
“沒呢!”管家林福忙着迎了上來,笑道,“二爺還沒有回來,三小姐並未歇下,正在前面西花廳上看江南來的東西,快要過年了,三小姐忙着呢。”
邵庭點點頭,拿腳就往西花廳上來。
果然,邵梅正在花廳上看着東西,如今快要過年,邵府人雖然不多,但一概的人情面兒的往來上,着實繁瑣。
“妹妹!”邵庭走了走去,笑道,“倒是辛苦妹妹了。”
“呸!”邵梅轉身,見了邵庭,啐了一口笑罵道,“你要是體貼妹妹,就不該讓我料理家事,既讓我料理家事,如今有說這話,給誰聽了?”
地下衆多侍候的丫頭媳婦們,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哈……”邵庭也是笑,“妹妹說的是,只是我們家沒有人啊,不辛苦妹妹,倒是辛苦誰去?”
“哥哥給我娶個嫂子,妹妹就不用辛苦了。”邵梅俏皮的笑笑道。
邵庭聞言,嘆了口氣,吩咐地下諸人道:“這裡不用你們侍候,都散了吧。”
“是!”地下衆丫頭媳婦們忙着答應着。
“把我們的晚飯擺在一處,好了過來回。”邵梅吩咐着。
“妹妹還沒有吃飯?這都多早晚了?”邵庭驚訝的問道。
“哥哥難道吃了?”邵梅笑着反問道。
邵庭苦笑,邵梅眼見衆人都已經散去,這才道:“爲着將來的長治久安,現在辛苦點,倒也罷了。只是妹妹剛纔的話,倒也不是玩話,哥哥如今也大了,母親又沒了,老太太更是上了年紀,父親是顧不上我們的,哥哥若是有瞧着對勁的,也該提一提親事了。”
邵庭不答,只是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良久才道:“你若不是我妹妹,多好……”
邵梅搖頭道:“哥哥今兒怎麼說這等混賬話?”
邵庭沉吟了片刻,突然問邵梅道:“你說,我們家和安王府也算是通家往來的,和她自幼玩到大,她怎麼就不趕着我叫哥哥?”
邵梅一愣,隨即已經會意,愣愣然的看着邵庭,良久才道:“哥哥,你……你……”
“好了,不要說了,這都過去了!”邵庭的嘴角浮起一絲苦笑,都過去了。
“哥哥,你這是何苦來着?”邵梅感覺眼眶有些溼潤。
邵庭無力的靠在椅子上,嘆道:“何苦來着?何苦啊……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父親,他做下的種種,勢必需要一些付出。”
“哥哥,妹妹能不能問你一句。”邵梅低聲道。
“你我是親兄妹,一母同胞,說這話未免見外了。”邵庭道,“你知道,我自幼有事就從來不瞞你。”
“爲什麼你一定要違背父親的意願,支持書桓呢?”邵梅問出心中的疑惑,“太子殿下乃是父親一手捧上去了,就算他將來即位,也不至於爲難我們邵家。”
“父親他老人家這輩子唯一的錯事,就是把太子捧上去。”邵庭聞言,陡然冷笑道,“梅兒,不能對太子抱以任何的希望,急着。就算他真的登上龍椅,只要我們不死,也得把他拉下去。”
“你……爲什麼如此恨太子?”邵梅有些詫異,邵庭的恨意,到底起源於何處?
他和邵書桓自幼不對頭,但是現在他卻陡然轉變態度,幫着邵書桓針對太子殿下,甚至公然和父親反目,爲什麼?
“中山狼,無情獸!”邵庭冷笑道,“用來形容太子,在好不過。”
邵梅自然也看過邵書桓的抄襲大作《石頭記》,明白中山狼的出處,聞言嘆了口氣,輕輕的笑道:“哥哥放心,就算沒有任何理由,妹妹也始終是支持你的。”
“多謝妹妹!”邵庭起身,衝着邵梅長揖倒地,“另有一事,還需要妹妹幫忙。”
“哦?”邵梅問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古人誠不欺我。”
“是關於你那柳姐姐的。”邵庭笑道。
“嗯……她?”邵梅略愣了愣,突然笑道:“哥哥可準備好了水月庵?”
邵庭一呆,陡然大笑出聲,指着邵梅道:“好妹妹,果然不愧是我邵庭的好妹妹。”
“我們是親兄妹,哥哥剛纔說過的。”邵梅輕輕的笑道,“千和寺不錯,不過需要華光公主點頭,需要陛下出面啊。”
“陛下那邊容易,倒是不愁。”邵庭笑道。
“哥哥,你我能夠想到的,只怕柳家老爺子也不是傻瓜。”邵梅笑道。
“我愁得也就這事。”邵庭道,“如果那老頑固死活不同意,就麻煩了。”
“我有妙計,事成之後,哥哥如何謝我?”邵梅笑道。
“這事情你得去找書桓討賞,找我可是找錯了人了。”邵庭道,“不過你要什麼,只要哥哥拿得出來,哥哥一定給。”
“我倒也不要什麼東西,我自己的東西還沒處擱呢!”邵梅這話倒也不是誇大之言,她乃是邵家嫡出的女孩子,又是幼女,別說父母寵愛,連着兄長們也着實疼愛得緊,平日裡要什麼東西,張個口,自然有人給她辦的妥妥當當的。
“等你出閣,哥把你嫁妝翻倍!”邵庭笑道。
“你這數貧嘴的!”邵梅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就擰邵庭的臉。
“別……好妹妹……哥哥不說了。”邵庭忙着討饒道。
“那個也容易得緊,只要事成之後,哥哥一句話就成。”邵梅笑道。
“妹妹只要不是要哥哥的腦袋,要啥都成。”邵庭笑道。
“密州的事情,哥哥怎麼看?”邵梅陡然一概剛纔的嬉笑臉面,低聲問道,書信是直接送到邵府的,邵赦不在,邵梅自然是先看了。
邵庭靠在椅子上,半晌才道:“我沒什麼說的,只是……心中總有些不安。罷了,這事情自有陛下操心。”
“我只是擔心父親!”邵梅嘆了口氣,女孩子天生的敏感,讓她也一樣感覺不安得緊。
夜終究還是要過去的,第二天早朝,周帝命柳輕侯領八萬大軍,趕往密州支援。朝中衆臣聽聞密州遭西蠻攻打,均是變了臉色。
由於事態緊急,柳輕侯接了聖旨,不日就要起身,早朝散後,柳炎在太和殿前攔下了邵赦。
“柳大人有事?”邵赦故意裝着糊塗,問道。
“密州發生戰亂,爲什麼沒有塘報送交京城?”柳炎直截了當的問道。
“同樣的問題,本官也很想知道。”邵赦淡淡的道。
“邵大人,這乃是關係到社稷蒼生的大事。”柳炎正色道,“想來那塘報,被邵大人扣下了吧?”
“柳大人此言是什麼意思?”邵赦冷哼了一聲,扣下?他要是扣下了軍中塘報,現在就不用說這等廢話了。
“什麼意思?”柳炎冷笑道,“邵大人是欺我老了?兵部尚書邵攸邵大人乃是你親哥哥,邵大人現在乃是宰相大人,令郎是內衛副統領,這宮裡宮外的,邵大人都安排下了人,想要瞞天過海,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密州既然發生戰亂,爲什麼實現京城一些兒不聞風聲?至今爲止,好像也沒有誰見過密州的軍中塘報啊?倒不知道,陛下從何得知密州戰亂,邵大人,我等諸人,都等着您老解惑!”
柳炎說着,掃了一眼一干站在太和殿前的同僚。
“柳大人,這個問題,您得去問陛下吧?”邵赦心中惱恨不已,哼了一聲,拂袖就走。
“邵大人,還請留步。”柳炎依然攔住了他。
邵赦站住腳步,翻了個白眼,今天的天氣着實不怎麼好,天空陰沉沉的,冷風吹着他臉上生痛,看樣子似乎要下雪了。這等天氣早朝散了,自然得回去靠着熏籠喝杯滾滾的熱茶,沒得站在風口裡吹着凍的,偏生今兒不但柳炎腦子不好使,餘下的那些朝臣,也都盯着他。
“邵大人,本官只是請教幾個問題。”柳炎道。
“嗯,您老請說!”邵赦嘆了口氣,把手袖在袖子內,問道。
“第一,邵大人在今日之前,可知道密州戰亂?”柳炎直截了當的問道。
“知道!”邵赦道。
“邵大人從何得知?”柳炎再次問道。
“可關你什麼事情?”邵赦強行壓下心中的怒氣,當他是什麼人了?當犯人審問了?這柳老頭也未免過分了一點。
柳炎的臉色也不好看,當着衆人的面,被邵赦搶白了一句,未免下不了臺,當即冷哼一聲道:“本官只是想要知道,邵大人爲何攔下軍中塘報,這等行徑,和通敵叛國有什麼區別?”
邵赦哼了一聲,既然已經撕破臉,他也不顧及什麼:“柳大人若是想要參我個通敵叛國的罪名,現在去覲見陛下就是,犯不着當着衆同僚的面,站在太和殿前說這等話,借用柳大人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你也算是京城世家出身,難道不知道禮儀?”說着,他轉身拂袖就走。
柳炎被氣得目瞪口歪,正欲發作,偏生這等時候,有人大聲叫道:“邵大人。邵大人。”衆人轉身,只見張德榮急急趕來,見着邵赦,笑道:“陛下有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