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赦愣然,讓他搬去晴瑤別院,那偌大的邵府,還不是讓邵庭給佔山爲王了?而且他搬去晴瑤別院,明面上是陛下體恤下臣,不忍他每日早朝奔波之苦,可是實際上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邵書桓把他誑去晴瑤別院,只怕等於是從此軟禁於他,自己行動諸多不便。
再說了,若論年邁體弱,朝中多得是比他更老更需要照顧的,怎麼着都輪不到他啊?
“啓奏陛下,晴瑤別院乃是皇家園林,臣搬過去只怕多有不便!”邵赦苦笑道。
“倒也沒什麼,畢竟你是書桓的養父,而且最近朱夫子染上了風寒,不能給書桓講課,免之當年可是狀元及第,朕倒也不用費心再給書桓找課師,免之意下如何?”周帝笑問道。
周帝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邵赦自然也沒得什麼好推脫的,當即忙道:“臣謝過陛下!”
“那就成了,今兒就搬過來吧!”周帝淡淡的笑了笑,“沒事退朝!”
“退朝。”張德榮拖着長長的、尖細的嗓子,大聲叫道。
等着周帝先離開,衆朝臣也都三三兩兩的退出太和殿,邵赦深深的吸了口氣,站着沒有動,因爲他發現,雖然隔着一張珠簾,但邵書桓依然坐着沒有動。
鮑克順心中好奇,眼見邵赦沒有離開的意圖,便也故意放慢腳步,留了下來,說實話,他就是故意留下來看笑話的。
“邵書桓,給我下來!”邵赦低聲道。
邵書桓輕輕的笑了笑,能夠看到邵赦氣急敗壞的模樣,也是一件難得的事情。
“下來!”邵赦再次道。
邵書桓自己打起簾子,從左邊的彩繪描龍木質臺階上緩步走了下來,故意躬身笑問道:“父親大人有何吩咐?”
“爲什麼?”邵赦問道。
“我只是想要父親在身邊,常常聆聽教導!”邵書桓笑道。
“你。”邵赦幾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想了想,陡然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看着邵赦走了出去,鮑克順一呆,邵書桓卻是笑問道:“鮑大人還有事嗎?”
“沒有沒有!臣告退!”鮑克順說着,忙着躬身作揖,快步追上了前面的邵赦。
邵書桓站在太和殿中間想了想,陡然皺眉,忙着從旁邊的偏門走了出去。
外面,鮑克順笑道:“邵大人何必動這等肝火?事實上桓殿下也是一番好意……”
“好意?”邵赦哼了一聲,“把我關起來那叫好意?”
鮑克順尷尬的笑了笑道:“我想着桓殿下還不至於如此,不過是讓邵大人搬去晴瑤別院,您老倒也不用多想。”
邵赦搖搖頭,沉吟半晌,低聲道:“你午後來一下晴瑤別院,只怕我以後進出都不甚方便了。”
“午後?”鮑克順有些驚訝的問道,“這麼快?”
“陛下下旨,已經是明面上的功夫,只怕這會子我那不肖子已經打點出我的行禮,送往晴瑤別院了!”邵赦搖搖頭,想着反正晴瑤別院和御花園的道路已經打通,心中一動,苦笑道,“鮑大人,你先去吧,我還有事!”說着,也不等鮑克順答應,徑自向御花園的方向走去。
鮑克順只當他私下找陛下商議國事,因此也不在意,徑自離開太和殿。
御花園內的守衛絕對不像外面那麼嚴密,邵赦走了幾步,瞅着沒人在意,陡然轉向東宮方向,但偏上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輕輕的笑道:“父親大人,我就知道你不認識路,所以,自此恭候多時了。”
邵赦轉身,只見邵書桓穿着一身青色長袍,迎着冬天早上初升的暖陽,白皙俊美的臉上,帶着溫柔如玉的笑。
他很俊美,一如當年的淑寰皇后。
邵赦在心中暗道,因此,原本憋着的一股子怒氣,卻是緩緩消逝,低聲問道:“哦……這御花園的路完完全全的,繞得我頭痛,倒還請桓殿下指引一二?”
邵書桓倒是反而呆了呆,他居然不生氣?剛纔在太和殿,就料着他勢必會趁機前往東宮,因此攔在此地,專程等候,果然見着邵赦過來。
“陛下在景陽宮中等您!”邵書桓道。
“嗯!”邵赦答應了一聲,轉身向景陽宮的方向走去。
景陽宮中,周帝已經換下了朝服,僅僅是一身普通的寶藍色長袍,邵赦見了,忙着便於跪下行禮,早就被周帝攔住。
“陛下召見,不知道有何吩咐?”邵赦抱拳問道,心中卻是奇怪,偌大的景陽宮中,居然連着一個侍候的小太監都沒有,連着大內總管張德榮都不在,而且,邵書桓明明跟隨在他身後,這會子怎麼也不見?
周帝笑而不答,趁着邵赦不注意,扯下他腰間的玉帶。邵赦大驚,急問道:“陛下……”
“別叫了,趕緊換衣服,賠朕去千和寺看華光。”周帝一邊說着,一邊已經動手,毫無形象的把他身上的那身大紅官袍給扒了下來。
“陛……陛下……”邵赦頓時就傻了眼。
“還不自己動手,真要朕侍候你換衣服?”周帝一邊說着,一邊指了指旁邊矮榻上放着的一套青色長袍,不用說邵赦也知道,必定是他平日裡的服飾。
這可是大不敬,邵赦遲疑了片刻,低聲道:“陛下,臣回去換了衣服,就陪陛下去千和寺?”
“不成!”周帝搖頭,邵赦的心思他自然也是知道,“朕要捏你的罪名,隨便找找也能夠找出一籮筐來,還在乎這些些僭越之過?更何況乃是朕讓你換的,怎麼着也不會怪罪到你頭上,你快點。”
邵赦無奈,只能忙忙的換了衣服,隨了周帝出去,景陽宮門口,張德榮已經備下馬車,周帝上了馬車,眼見邵赦站着沒動,周帝不耐煩的叫道:“免之,是不是要朕下旨,拿繩子把你綁去千和寺?”
邵赦苦笑,這都什麼話啊?當即一咬牙,也上了馬車。
“陛下今兒怎麼想起去看華光公主?”邵赦心中隱隱不安,陛下到底要做什麼?
“朕不向你這麼沒心沒肺的,這麼多年了,原本倒也罷了,既然你夫人已經去世,難道你還要華光爲着你守一輩子?別人不知道華光的心思,難道朕還不知道?”周帝道。
邵赦沒有說話,半晌才道:“陛下,臣老了!”說着,他指了指兩鬢微微泛白的頭髮,嘆道,“臣沒有續絃的打算!”
原本邵赦保養得極好,但由於這一年的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先是邵書桓的存在被安王捅了出去,接着是刑部周帝給他玩了那麼一出,邵書桓的身份浮出水面,導致的是,東宮和他之間的爭鬥。隨即,他又跑了一趟南夏,萬里迢迢的奔波一趟,勞心勞力,他想不勞不成。
方氏的死雖然對他沒有太大的打擊,但是,畢竟是嫡妻,這麼多年的相處,說一點感情都沒有那是騙人的。
“免之,做人不能這麼自私。”周帝搖頭道,“當初先皇駕崩,朕即位後不久,就想要把華光從千和寺接回來,你知道,華光容貌秀美,文采出衆,又是皇室公主出生,憑着想要嫁給誰,還不是朕的一句話?”
邵赦點頭,這說實話,皇帝的女兒不愁嫁,皇妹自然更是不愁嫁。但爲什麼當週帝說這麼一句話的時候,他心中有着幾分不舒服?
是的,華光長得很美,琴棋書畫都有涉獵,拋開公主的身份,她依然是一個足夠讓人神魂顛倒的美人,依然是無數男人想要娶回家去珍藏的對象。
“朕幾次命人去接華光,華光都拒絕了!”周帝搖頭道,“朕不明白,於是親自帶着人去千和寺。”說到這裡,他把手中的一隻紫銅手爐遞給邵赦。
邵赦處於本能的接在手中,手爐上米粒大小的圓孔中,散發出淡淡的檀香味兒。
“免之,你知道華光不肯回來的緣由嘛?”周帝側身笑問道。
邵赦搖頭,這等他怎麼知道,自從他娶妻自後,爲着華光公主的名譽,他自然也得遠着她。算起來,他已經有好些年沒有見過華光公主了。
“華光曾經對朕說過,今生今世,非你不嫁!”周帝淡淡道。
“是臣辜負了公主!”邵赦輕輕的嘆了口氣,但這等事情,當初的始作俑者,卻是周帝,若不是他一味的慫恿他去騷擾華光公主,當初甚至藉着東宮太子的身份,讓他一個外臣留在宮中,給他製造機會,哪裡會鬧出這等風流韻事來?
“你承認就好!”周帝笑道。
“陛下。”邵赦突然感覺,原本就坐在他身邊的周帝似乎變得朦朦朧朧的,看不太清楚,難道說,真的老了,眼睛都花了,一邊想着,一邊忍不住伸手去揉眼睛,但手臂擡起的時候,卻軟綿綿的不聽使喚,而且,腦子裡的意識也見見的遠去,一瞬間,邵赦已經明白過來,指着周帝道,“陛下,你卑鄙……”
話未說話,人已經軟綿綿的倒下。
周帝伸手將他扶住,忍不住笑了起來,卑鄙?又不是第一次了,他怎麼就沒有一點防範之心呢?用力的抽了抽鼻子,這程辰配製的迷迭香還真是好用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