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那軍官聞言,笑道:“不要誤會,我等乃是來接邵大人的,並無惡意。”
聞先生心中叨咕,來接邵大人的,接去西蠻關起來,再慢慢的和大周國開條件,等着大周國拿贖金把自家主公贖回去不成?
但聞先生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聽得馬車內邵赦輕輕的咳嗽了一聲,聞先生忙着策馬轉身過來,下了馬,揭開車簾,低聲向裡面說了數句。
邵赦自然剛纔在馬車內都已經聽得明明白白,聞言點頭道:“沒事的!”
“主公!”對方那個軍官也下了馬,快步走了過來,所有的內衛全部圍了過來。
“沒事,自己人!”邵赦揮揮手,“都讓開吧!”
“主公!”那軍官在距離邵赦三四步遠的地方,屈一膝跪下,行禮道,“姜猛得知主公到來,特來迎接。”
“姜猛?”聞先生不由自主的倒抽了一口冷氣,扶着邵赦的手都顫抖了一下,他也算是邵赦的親信了,可是他居然不知道,邵赦竟然和西蠻有着如此親密的聯繫,姜猛乃是西蠻國主唯一的弟弟,如今西蠻國主年邁,幾個兒子似乎也都不怎麼爭氣,傳言要把西蠻國主之位,傳給這個年少有爲的親弟弟。
而這樣的人,居然也如他等一樣,稱呼邵赦“主公”,那邵赦在西蠻的地位,不問而知。
“你怎麼來了?”邵赦有些好奇的看着姜猛道,他是通知了西蠻過來接他,但是,姜猛作爲西蠻主將,而且還是西蠻過國主的親弟弟,身份尊崇,似乎怎麼着也不用親自過來吧?雖然自己的身份確實在西蠻尊崇了一些。
“兩軍對壘,卑職身爲主將,本不當私自離開,只是昨兒收到消息,實在有些擔憂主公的安危,因此今兒特意親自來接,見着主公無恙,實在是大幸之極。”姜猛一邊說着,一邊親自過來扶邵赦。
邵赦嘆了口氣:“柳輕侯把我來密州的消息,傳了給你?”
姜猛有些詫異,但還是點頭道:“正是,主公料事如神。”
“料事如神?”邵赦諷刺性的笑笑,“是個正常人都會想到的,他心中對我的怨念,可不是一點半點……”
“主公先上車吧,雲洛城已經安排下了下處。”姜猛道。
“也罷!”邵赦點點頭,在聞先生的扶持下,依然坐在馬車上,姜猛看了看他的跟隨,低聲問道:“主公,要不要做些手腳,掩人耳目,將來主公回去,還好有個說法?”
他的意思邵赦自然是明白的,把現場弄成打鬥過的痕跡,最好是在死幾個人,做出他是被西蠻將士劫持的模樣,將來他回去,也有個退步。
“不用!”邵赦緩緩的搖頭道,“這次的事情,是瞞不住的,實不相瞞,我幾乎是從京城逃出來的,一路來此,已經摺騰了我半條老命了,更何況。”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這次他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命活着會京城……
就算回去了,只怕依書桓的性子,不打斷他的腿纔怪。
“主公。”姜猛騎馬,就靠在他馬車一邊,低聲道,“還有一事,屬下幾次飛鴿傳書給主公,都是杳無音訊……”
“什麼事?”邵赦有些心驚的問道。
“我們一直沒有接到太子殿下。”姜猛低聲道。
“什麼?”邵赦聞言大驚,一直沒有接到姬煒,這麼說,姬煒很有可能還逗留在京城?他用力的抓住馬車上的把手,指甲刺進手心中,疼痛才避免了他暈倒,他明明已經命人把他送出京城了,怎麼會……
“主公……”姜猛聽得馬車內傳來邵赦劇烈的咳嗽聲,急道。
“沒事!”邵赦深深的吸了口氣,平息了一下心中的震驚,低聲道,“現在已經管不了他了,先去雲洛城吧,能夠做的,我都做了,若是他還逃不了,那也是命,怨不得誰。”
“是!”姜猛不再說什麼,內衛連同姜猛的親兵,一路浩浩蕩蕩的護送他前往雲洛城。
大周國京城,夜正三更,邵府。
邵母大喪,邵府門前自然是府門打開,兩邊燈火亮如白晝,門前自然有着衆人守候,只是如今已經三更天氣,加上春寒剪剪,負責守夜的小廝們已經有些撐不住,料着沒事,都找個不起眼的角落裡蹲着打盹去了。
一個黑影,卻在這個時候,慢慢的走進靈堂,站在邵母靈前,呆呆出神。
邵庭和邵慶回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礙於規矩,自然也能夠在靈堂守夜,但兩人都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加上最近幾日着實勞累,因此沒多久,竟然也都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但是,就在邵慶恍惚睡去的時候,陡然感覺有人進入靈堂,作爲一個練武之人,耳力靈覺自然非普通人能比,一驚之下,已經醒了過來,幾乎是出於本能的,他伸手拍了拍旁邊的邵庭。
邵庭揉着惺忪的睡眼,有些責怪邵慶不該把他叫醒了,但猛擡頭,卻看到邵母靈位前的黑衣人……
一襲黑色的長袍,只是腰間卻扎着只有大喪期間纔會用到的白色麻布,黑色的斗篷,壓的很低很低,遮住了臉面,看不清楚……
黑影似乎感覺到了兩人的注視,衝着兩人點點頭,隨即從旁邊取過三炷香,在蠟燭上點燃,恭恭敬敬的插在香爐裡面,躬身施禮。
隨即,又在靈前薄團上跪下,取下斗笠,磕下頭去。
邵慶和邵庭對視了一眼,既然人家只是前來拜祭,那也沒什麼好說的,兩人忙着按着親屬禮儀,開始謝禮,但邵庭猛擡頭之間,燈光燭影之下,看的分明,頓時驚呼出聲。
“是你?”
那黑影已經在靈前拜了三拜,從旁邊抓過斗笠,戴在頭上,轉身就要向外走去。
“你站住!”邵庭陡然一躍而起,飛快的強上前去,擋住黑影的去路,“你怎麼還在京城?”
“我一直沒走!”黑影低聲道。
“你來做什麼?”邵慶站在他背後,由於守靈,他自然是不便帶着兵刃,但雙手已經死死的捏着拳頭,隨時準備出手。
“我只是來拜祭。”黑影低聲道,“作爲邵家子孫,就算我進入不了邵家宗祠,但祖母沒了,我總可以來拜祭吧?怎麼,難道你們想要在祖母靈前,取我性命不成?”
邵慶緩緩的鬆手,看向邵庭。邵庭一瞬間也是難以抉擇,要不要趁機拿下他?還是放他走?
“你你寐的在京城不走做什麼?”邵庭幾乎是咬牙切齒的道。
“天下雖大,何處有我容身之所?”黑影的聲音裡面,帶着一股說不出的蒼涼,年輕的音調,卻有着歷經滄桑的悽楚,“走與不走,對於我來說,似乎都不重要了。”
“你……”邵庭想了想,低聲道,“我不能放你走!”
“要在這裡殺我,似乎不妥吧?”黑影輕笑,“你如何向邵書桓解釋,我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庭兒,放他走!”靈堂內,邵攸緩緩的走了出來,沉着臉道。
“伯父!”邵庭看了看那黑影,又看了看邵攸,卻依然沒有讓開。
“你殺了他沒什麼大不了,但是,你如何向你父親交代?別人殺他倒也罷了,但如果你父親知道是你動的手,豈不是要活活氣死?庭兒,你父親已經夠苦了,你別在逼他……”邵攸嘆氣。
“是!”邵庭又看了黑影一樣,側身讓開。
黑影大步向外走去,但是,就在他一步跨出靈堂的瞬間,整個人都呆住。
正房前的石階下,那一抹銀白色的長袍,在兩邊高高懸掛着的燈籠照耀下,是如此的醒目,讓人實在無法忽視。
邵書桓就這麼站在石階上,擡頭盯着那黑影。
由於他的身份實在是個尷尬而有敏感的話題,邵母大喪,他自然也不便明面上前來弔慰,看在邵赦、邵庭的份上,他也一樣採用了深夜時分來此,不過就是上一炷香罷了。
人死解結,雖然他對邵母沒有一絲一毫的好感,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的厭惡,但是。死者爲大,何況,邵母也一把年紀了……
前來靈前上柱香,拜祭一番,也不算過。但是,邵書桓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在邵母的靈堂前,碰到他?
黑影與邵書桓身上的那抹銀白色,交織成鮮明的對比,在如此的夜色中,看着有些詭異……
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邵書桓和黑影的目光相對,空氣中無端瀰漫着一股子緊張的氣味。
“書桓殿下,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邵庭在一愣之下,已經回過神來,顧不上那麼多,忙着快步迎上邵書桓,訕訕笑道,“如此深夜,你怎麼就過來了?有事嗎?”
邵書桓沒有說話,只是盯着那黑影,那黑影緩緩的從頭上取下斗笠。他既然已經知道他是誰,好像也沒有再要隱瞞的必要,自幼生於皇族的驕傲,在這一刻,卻完全的表現無遺。
“如此深夜,倒是沒有想到會碰到太子殿下!”邵書桓緩緩的走上石階。
“祖母大喪,不肖子孫特來拜祭!”太子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