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書桓不解的轉過身來,問道:“父親大人,進城還要安排?”
邵赦點頭道:“因爲是出使南夏,如今又有南夏國公主,因此需要按照禮儀進城。”
張德榮忙着笑道:“邵大人,禮部已經在準備,馬上就會安排你們進城。”說着,他又忍不住看了看邵書桓。
邵赦明白他的意思,得讓邵書桓先進城,禮部纔會安排他們進城,當即點頭道:“書桓,既然陛下讓張公公來接你,你先進城去吧,要是沒什麼事情,晚上來我這裡坐坐?”
邵書桓點點頭,早就有小太監過來,扶着他坐上鑾輿,十六個小太監擡着,全部執事擺開,進城而去。
這裡邵赦嘆了口氣,轉身上車,須臾,果然有着禮部的人過來,安排衆人進城,期間何等熱鬧,自是不消細說。
卻說張德榮領着衆小太監,擡着鑾輿直到景陽宮前,扶着邵書桓下了鑾輿,張德榮低聲道:“陛下最近身子不適,一直在景陽宮靜養,只是惦記着您,桓殿下快進去吧。”
邵書桓答應了一聲,雖然早就聽聞周帝病了,但真到眼前,他還是感覺有些不適,那位一直扮演着慈父的角色,就算是帝王之尊,卻沒有給他絲毫的威壓氣勢。
剛剛走入景陽宮,裡面王泰就迎了出來,衝着邵書桓請安施禮,笑道:“桓殿下可來了,陛下催好幾次了。”說着,便有小太監打起簾子,請他進去。
“書桓……”裡面,周帝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短衣,頭髮很隨意的用一根玉簪挽着。見着邵書桓進來,已經從臥榻上起身。
邵書桓忙着要跪下見禮,早就被周帝一把拉住:“桓兒,朕只當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陛下,書桓這不是好好的?”邵書桓忙着笑道。
“回來就好。”周帝一邊說着,一邊攜着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嘆道。“又瘦了……近來可好?”
“好,只是聽說陛下身子不適?”邵書桓含笑答道。
“也沒什麼。”周帝揮了揮手,命房裡侍候的衆人都出去,這才拉着邵書桓,讓他坐在自己身邊,嘆道,“朕沒什麼病,只是懶怠早朝……”
“什麼?”邵書桓不解的看着他。
“天天聽着他們吵嚷。朕實在煩躁得緊,只能裝病罷了早朝。”周帝笑道。
“陛下真沒什麼病?”邵書桓有些哭笑不得,一路聽聞周帝病重,他連着揚州都沒有敢去,徑自忙忙地趕回來。如今卻聽得他說,居然是裝的?
“當然沒有,朕好着呢,只是想着你。哈哈……”周帝打了個“哈哈”,指着桌子上的糕點茶果笑道,“一路上車馬辛苦,大概也沒什麼好吃的,先吃點東西?”
“陛下,書桓不是小孩子了。”邵書桓笑道,口中說着,卻不忍拂他好意。還是端起茶盅,啜了一口清茶。
“陛下總不能就這麼裝病不出吧?”邵書桓想了想,問道。
“讓免之去處理。”周帝依然只是輕輕的笑了笑,雲淡風輕的道,似乎絲毫也沒用感覺有什麼不妥。
邵書桓卻是愣住,很平常的一句話——讓免之去處理?就他這句話,邵赦想要不弄權都難。
“書桓這麼看着朕做什麼?”周帝笑道,“朕要是事事都辦的妥妥當當地。要他這個宰相做什麼?宰相嘛。就得幫朕處理這些亂攤子。”
邵書桓聞言,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周帝又道:“再說了。本來就是他整出來的混賬事情——書桓,你說他……沒事將你從皇宮換出去做什麼?如果沒有他玩那麼一手,朕現在用得着煩惱嘛?你早就是太子了,還說什麼?”
“如果我自幼在陛下身邊長大,陛下說不準也瞧我不順眼了,哈哈……”邵書桓笑道,“大凡天下做父母的,總是嫌自家孩子淘氣,人家的孩子怎麼怎麼好,卻不知道,事實上但凡是人,總會有着這樣那樣的毛病。”
“朕瞧着書桓就好。”周帝笑道,“書桓,說說,你小時候如何淘氣過?”
“陛下,書桓都忘了……”邵書桓低頭,捧着茶盅嘆了口氣,怎麼最近都問這個問題?
周帝聞言,半晌也沒有說話,良久才道:“朕惱免之也就是這麼一點上,明明知道你是朕的骨肉,他竟然打罵隨意,還差點要了書桓的命……”
“沒什麼,還好!”邵書桓訕訕的笑了笑,這真是一個尷尬地話題。
“墨菲那瘋子,可有爲難你?”周帝眼見他懶懶的,忙着岔開話題,問道。
“沒。”邵書桓搖頭道,墨菲確實沒有爲難他,甚至可以說,墨菲對他很好、非常好,“我在南夏的這段日子,一直住在晴瑤之城,墨菲陛下大概也不想和我大周國交惡,因此一直對我很好。”
“你回來就好……”周帝長長的嘆了口氣,“朕這些日子,一直想要給你一個名分,只是……那些大臣們,天天吵得心煩。”
“我知道。”邵書桓點頭道。
“書桓,你說——這江山是朕的,天下也是朕地,朕愛把皇位傳給那個兒子,難道還需要徵求別人同意?真想不明白,他們吵什麼吵?再說了,書桓文采出衆,人品模樣更是出類拔萃,都是好的……”周帝說到這裡,眼見邵書桓只是笑着,當即住口。
“書桓是不是感覺朕這個皇帝,做的有點窩囊?”周帝見邵書桓不說話,當即又道。
邵書桓忙着搖頭,周帝想要給他一個名分,想要將他大統,他早就心知肚明,但這麼明着直接說出來,他還是有些不習慣,而且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只能不說話。
聽得他如此說法,忙着道:“陛下若是普通人,只是傳個家產什麼的,外人自然不便乾乾涉,但陛下是皇帝,傳位地乃是江山社稷,衆朝臣反對,也在情理中,算了,陛下不要想這些煩心的事情了。”
“朕能夠不想嗎?”周帝嘆氣,“朕雖然說把這麻煩事丟給免之了事,可是就他的脾氣,最後還是和個稀泥罷了,等着將來朕老了,嚥了這口氣,太子名正言順的即位,那時候書桓可怎麼辦?”
這個話題,邵書桓更是不敢、也不能說什麼,只能笑笑。
“廢除太子,最大的阻力,事實上就是免之……”周帝盯着邵書桓,輕輕的說道。
邵書桓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想了想,終究大着膽子問道:“陛下,請恕書桓斗膽,請教您一個問題。”
周帝拉着他的手笑道:“書桓也學會和朕客套了,有什麼話直接說,朕啥時候惱過你了?”
“陛下爲什麼一定要廢太子?”邵書桓終於問道,“他怎麼說也是您地皇長子。陛下若是真喜歡書桓,封書桓一個親王什麼的,也就罷了……”
邵書桓話未說完,陡然感覺周帝握着他的手緊了緊,差點捏碎他的骨頭,心中頓時大驚,忙着低頭道:“書桓該死,胡說八道。”
“書桓,朕沒有惱你。”周帝搖頭道,“煒兒是朕一手養大的,他的脾氣朕明白。朕不希望將來你受委屈,而且,朕的皇位,只想傳你……”說道這裡,他大大的鬆了口氣,看着邵書桓,溫和地笑道,“書桓不用多疑,朕不會哄你什麼。”
“謝陛下厚愛。”邵書桓道。
“朕喜歡聽着你叫我父皇。”周帝道。
“是,父皇!”邵書桓道,想了想,壓低聲音再次問道,“那陛下想要廢除太子,限度是什麼?”
“什麼?”周帝一下子沒有回味他話中含義,不禁問道。
邵書桓想了想,終於大着膽子,咬牙道:“陛下想要廢除太子,是隻想廢除他,還是……”後面地話,他沒有說,但周帝明白,他也明白。
“想要兩全其美,那是不可能的。”周帝面無表情,沉聲說道。
邵書桓心中一驚,皇家地紛爭,終於在他的一句話中,血腥立現。不能兩全其美,要廢除太子自然就得同時要了他的命,不留一絲後患。
不由自主的,邵書桓想起墨菲,想起那個被他自己下令勒死的墨淵……堂堂皇子,一句話就貶爲庶民,然後連着意外都沒有,死於大牢中。
不管是雷厲風行的戰神墨菲,還是眼前這個表面上溫文儒雅大周國的皇帝陛下,兩人都有着一種帝王特有的無情,取捨之間,毫不猶豫。
“書桓怎麼了?”周帝眼見他臉色不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隨即嘆道,“你一路上也是辛苦,趕緊去洗個澡,好好的睡一會子,晚膳就陪朕一起吃吧。”
邵書桓也不想陪着他再說這個話題,忙着點頭答應着,笑道:“連日趕路,有些累了。不過,書桓還不想休息,陛下,事實上想要廢除太子,也不是沒有法子……”
“說說,朕聽聽,可行不可行?”周帝聞言,坐正身子問道。
“那個——聽的說,前些日子陛下曾經中毒?”邵書桓倒不忙說別的,這個毒,可是個關鍵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