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歇了歇,道:“我想吃燒雞,孟教主,能給我搞一隻來嗎?”孟詩雨道:“我再去給你找幾樣陽性藥材,或許能剋制住屍氣。”程問曉道:“不要了,我……”孟詩雨已經走了出去。
程問曉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了?”卻被裡屋王大聰他婆娘聽見,那大娘道:“你這孩子怎麼老說這種傷人的話?詩雨因爲你可有幾夜沒有好好睡了。”
程問曉苦笑一聲,道:“我倒希望我能趕緊死了,免得在這受罪!”
孟詩雨採藥回來後,又熬好了餵給他喝。程問曉喝了藥昏昏沉沉,抓住孟詩雨的手,道:“孟教主,你給我一把刀,讓我自殺了。”
孟詩雨甩開他的手,回到裡屋。又過了兩天,程問曉的傷勢又惡化了,也不昏睡了,卻僵着身體一動不動,只還有微微鼻息。王大聰嘆道:“他活不過今晚了。”
孟詩雨坐在他牀頭,道:“你還想吃什麼?”程問曉雙眼緊閉,嘴脣微張,模模糊糊中說了一句:“把我燒了後……把骨灰灑散在山上吧……”
孟詩雨眼眶一紅,淚珠滾落到程問曉臉上。
他這樣過了一天,突的清醒過來要喝水。孟詩雨忙倒水喂他。程問曉半眯着眼,道:“孟教主,再彈一首琵琶曲吧。”
孟詩雨道:“你想聽什麼?”程問曉道:“《春江花月夜》。”
孟詩雨道:“好。”取出琵琶,坐在旁邊彈奏起來。聲音悠悠揚,如一輪明月照落江中,沙中。卻添了數分淒涼。一曲奏畢,又問道:“還想聽什麼?”
程問曉道:“你彈的都好。”孟詩雨扶起琵琶,又彈了一曲。程問曉一邊聽着,昏沉沉睡了。
孟詩雨收心一劃,琵琶聲止。沉默良久,道:“你還想聽什麼?”摸程問曉心窩,跳動已不像之前有力。
程問曉再醒來時,孟詩雨依舊給他喂藥。程問曉道:“不要……我體中的屍毒剋制不住了。”
孟詩雨道:“你體中爲什麼會有這股屍毒?”程問曉道:“那是在趕屍派中中了的……”停頓了一下,揀要緊的將在趕屍派發生的事說了。待說到衆人推開佛鬼像,誤放出屍母時,孟詩雨罵了一聲蠢貨,待說到張正清也控制不住屍母,反而讓屍母暴動起來時,孟詩雨也驚咦聲。說到誤吐入屍母噴出的毒氣時,孟詩雨臉上凝重,道:“屍母體中聚藏的屍氣恐怕極爲強大,她沉睡數百年,一朝醒來,凶氣必盛。又被你們打傷,屍氣盡數吐出,卻被你吞下。”
程問曉道:“是吧……或許是命中註定了的……”說完又昏睡過去。
王大聰在外種田回來時,聽婆娘說孟詩雨在找陽性藥材,問道:“要陽性藥材是不是要壓制陰涼的東西?”
孟詩雨道:“是。”王大聰道:“這樣的話,倒不如帶他去村後的龍吟泉。那泉水終年滾燙,都有股怪味。旁邊生長的藥材也都是陽性的。”
孟詩雨道:“有這種地方?帶我去看看。”她是須彌教教主,名聲極大,從來行事也自我任爲,不知禮節。與王大聰等村人說話都是直來直往的。好在村人憨厚老實,也不在意。
王大聰便提了鋤頭帶她去村後,到一座亭子中。中間有一口大井,井水咕嚕咕嚕的沸騰,原來這便是所謂的龍吟泉。亭子旁邊的草地長了幾根靈芝。
王大聰鋤開幾根靈芝,道:“你看,這就是了。不過這些都有毒,吃不得的。”孟詩雨尋思:“現在他性命難保,只怕須臾間就要去了。倒不如活馬當死馬醫,將這些採給他吃。”轉而又想道:“直接把他帶到這好了,這井水滾燙,勺些給他喝或許有用。”便與王大聰說了,讓他再叫幾個人將程問曉帶到這。
王大聰道:“這有用嗎?”遲疑片刻,還是去鄉里叫了幾個大漢,做了張架子,將程問曉擡到井邊。
程問曉見他們擡自己,只道是要死了,神智不清的道:“師父,你把我燒了,把我骨灰灑了吧,我喜歡外面,不要被裝在罈子裡……”
王大聰搖頭嘆氣,將他放下後就都走了,只留下孟詩雨還在亭子中。孟詩雨將擔架擺好,讓他穩穩睡着。又怕他太冷,在旁邊燒火。望着程問曉默默無語。
程問曉睡到半夜突的醒來,痛聲呼叫。孟詩雨已無能制住他的屍氣,勺上井水給他喝。他喝不到幾口便揮井了勺子,叫道:“把我殺了……”
孟詩雨道:“你別這樣,不要這樣!”程問曉痛到黎明,才復睡了過去。到中午時又痛了起來,咬牙道:“孟教主,彈首琵琶聽聽好嗎?”
孟詩雨點頭道:“好。”彈了一曲。程問曉聽得沉醉,也忘了些痛。道:“真好聽。”
孟詩雨道:“你還想聽嗎?”程問曉道:“想……我想聽……再彈幾首給我聽,我不知還能聽多久了……”
孟詩雨道:“好……”雖然她竭力忍着,但聲音已經顫抖了起來。
日到西山,程問曉便溺時弄得滿身臭味,孟詩雨打水給他清洗。他再沒有當初那個一劍對敵,絲毫不懼的翩翩公子的樣子。
突的聽到井下一個龍吟聲響起。程問曉道:“是什麼聲音?”
孟詩雨道:“王大聰說這口泉叫龍吟泉。傳說二十多年前有龍投入泉中,在泉水中生活了起來,井水終年沸騰,常有龍吟聲響起,這應該就是龍吟聲吧。”程問曉“哦”了一聲,又沉默不語了。
第二天早晨,王大聰婆娘送來粥飯,孟詩雨喂完程問曉一碗粥,他便又昏了過去。昏昏沉沉中只聽孟詩雨低聲哭泣,醒來時問道:“你哭什麼?”
孟詩雨道:“我沒有哭。”程問曉見她眼角有淚痕,笑道:“你哭了……孟教主,我還沒死呢,你不用哭。我死了也不用哭。孟教主,我死了就……”說着說着神智又混亂了,不知在說什麼。
晚上正昏睡時,感覺孟詩雨在他旁邊搖了他兩下,低聲道:“你不會死的,我去給你找一樣藥回來,你就死不了的。”程問曉模糊應道:“什麼藥?”
次日醒來,身邊已無一個人。他呆呆的看着天空,本很想着一些人,卻突然全都不記得了。
良久,他拼命掙扎着站起,抓住井頭,望着井下,道:“我來了。”用盡力氣,翻入井中。